江執覺得,肖也對他的態度已經達到了空前惡劣的程度。

像是上次記者見面會的那場影片,後來他也抽空看了看。其中有人在問,自己也沒發什麼難聽的評論,怎麼就被刪了。

還有幾個在迎合,顯然是遭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從零星的言語裡可以看出,他們是提到了有關盛棠的話題,雖然沒明著指出她的姓名,但都認為那種叫囂著要Fan神和程家姑娘原地結婚的評論過於荒唐。

也就是說,跟盛棠有關的評論都不見了,被人控了評。

想都不用想就是肖也所為。

他在數字領域極有造化,其技能也都算是行業裡的領頭羊了,處理些評論不就跟玩似的?

江執重重嘆氣。

肖也啊肖也,你說你添什麼亂?

程嘉卉敲門進來的時候,江執正埋頭調整顏料,聽見動靜,頭也沒抬。

這是一間偌大的工作室,修復工作所需要的幾大區域都劃得分明,其中一整面牆是打通了所有的區域,上頭的壁畫甚是壯觀。

神族。

江執在接手《神族》後,就將這幅壁畫進行了遷徙。

壁畫原所在空間已經不具備最佳儲存條件,雖然原址壁畫保護相比遷徙保護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保護壁畫的最理想狀態,但並不符合《神族》的修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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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進行整張揭取,搬運到為其建立的適合修復的環境下進行修復。

這種方式在壁畫修復中也實屬常見。

這裡就是江執的工作室。

獨拉獨往是他的常態。

當然,以前也有跟團隊合作的經歷,但哪怕群體協作的時候,這裡都是江執的避風港。

尤其是辭掉助理之後,只要江執往工作室裡一鑽,外面的人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他都屬正常。

在做修復方案之前,江執就提出將《神族》壁畫整體移到工作室的要求。最開始對方死活不同意,認為原址修復最好,一旦切割揭取,那就有損壁畫的價值。

江執冷笑說,比《神族》更有價值的壁畫該進我工作室也一樣進。

對方其實態度挺狂傲的,被江執這麼一懟倒是沒了脾氣,事後偷偷問程嘉卉——

“還有比《神族》更有價值的壁畫?”

程嘉卉不想得罪那人,就說,“在Fan神眼裡,所有壁畫的價值都是一樣的,他是個很有職業精神的修復師。”

可能這種太過圓滿的話對方聽多了反倒不信,終有一天來到江執的工作室,迫不及待問他,“Fan神,所有壁畫的價值在你眼裡都一樣嗎?”

當時問這話的時候程嘉卉也在,她正在黏樣品,聞言後心裡直打鼓,想著這江執啊,請你一定要把話說漂亮點……

結果,這念頭還沒落地呢,就聽江執說,“當然不一樣。”

程嘉卉的一顆心,咔嚓就碎了,一地……

那人不甘心,“那你覺得最有價值的壁畫在哪?我要看。”

江執語氣淡淡的,“對你來說,遠點。還有,這是第一次我就權當你不懂規矩,下次不準擅自進我工作室。”

說得那人一臉不悅,明顯的想要發怒,但礙於壁畫還在江執手上,除了他,沒人敢接,也沒人能接。

程嘉卉聽得清楚,心裡明鏡的。

她是瞭解江執的工作態度的,以前那些個壁畫在他眼裡可不就是一樣?用他的話說就是,無非就是土石顏料做成的。

要說他對這份工作有多熱愛,也看不出來,好像對他來說就是份工作而已。可就是這麼份工作,被他做到了登峰造極。

她問他,你面對一份不大喜歡的工作都能做到極致,怎麼辦到的?

江執說,工作是餬口的根本,工作做得好,口才能糊得好,再說了,我這個人沒其他癖好,閒著也是閒著,工作挺好。

心態不算太積極,可心思簡單。

但是程嘉卉覺得,這次江執再回來,似乎就變了。

以前他不愛理人,但能看得出來他沒什麼心思,就是一心工作。

現在他比以前工作的時間更長,打從回來到現在,幾乎都是24小時待在工作室。這間工作室內設休息間,但她瞧見休息間裡很整潔,他哪怕是睡,估摸著也只是小憩。

而且,他現在哪怕是工作的時候也是有心事的。

心事重重。

他說這世上存在更有價值的壁畫。

程嘉卉隱隱覺得,他指的就是敦煌。

在他心裡,敦煌已經佔了那麼重要的地位了嗎?

程嘉卉上前的時候,江執淡淡開口說,“模組上色後結構穩定,可以試色了。”

她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江執也不說話,一直悶頭工作。

這成了他倆之間的常態,工作室裡明明兩個人,卻成了一個人的寂靜。江執這次回來幾乎不怎麼跟她說工作以外的事,更別提是閒聊,說話的時候肯定是圍繞著工作。

除了,到時間了他會說,太晚了,你回吧。

他從不留她在工作室裡過夜,哪怕,她以工作為由。

程嘉卉有點委屈,雖說他以前的性子也不怎麼討喜吧,但也不像現在這麼難相處。

工作中的江執又恢復了不修邊幅的模樣,鬍子拉碴的,可就算這樣,她的目光還是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啊。

他有股子魅力,尤其是認真工作的時候,好像周身都有光環似的,金色晃耀。

沉默了會兒,她開口說,“明晚對方想請你吃個飯,要不然……”

江執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

程嘉卉有點心虛,再開口時語氣有點飄,“我是覺得那邊都已經開口好幾次了,得罪人也不好。”

“餐桌上不差我一個。”江執語氣始終很輕淡。

程嘉卉輕嘆,“但對方想見你,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只負責修壁畫。”

程嘉卉看著他,“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會不高興,但是對方很難纏,你也沒必要得罪那人,如果是其他什麼人我也就幫你推了。”

江執手持小號刮刀,一點點輕刮壁畫殘塊上的殘留物,淡聲,“我知道對方難纏,所以才差點逼得師父走投無路。但現在壁畫是我在負責,天大的事也只能排在修復工作之後,對方要是敢找我茬,我就讓神族屍骨無存。”

程嘉卉抿抿嘴,“我在想,其實對方是有意想結識你。”

“那就更沒必要了。”江執的情緒始終不慍不火的,“我又不是醫生,治不了對方的臭毛病。”

程嘉卉在心裡嘆了一聲。

良久後問他,“我知道你這次回來挺心不甘情不願的。”

“對。”江執絲毫沒隱瞞,手上的動作沒停,不疾不徐的,“但師父有難,我只能回來,他老人家的恩情我得報答。”

程嘉卉盯著他,一時間情緒顯得激動——

“所以,你寧可搭上時間和有可能毀掉的前途,也不願意娶我?”

江執停下動作,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著很清淡,清淡得叫人無所適從。

他說,“對,程嘉卉,我不願意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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