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依然咿咿呀呀著老曲子,窗外是沉寂了千百年來的戈壁黃沙,能恍惚了時間概念,所以當劉德華那句“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落進耳朵裡時,說現在是八九十年代也不為過。

盛棠的手機裡沒閒著。

程溱:0號藏的挺深啊,我還以為就挨著莫高窟或者榆林呢。

遊葉:整條河西走廊和祁連山深處還不定埋了多少秘密呢,現在我們知道的才哪到哪啊。

程溱:棠,那個江執指名讓你進團隊啥意思?是看上你的才還是稀罕上你的顏了?

遊葉:我錯過什麼了嗎?不是剛認識嗎?

程溱:是剛認識,但帥哥美女一相逢,總會勝卻人間無數吧。

遊葉:快弄張照片!

……

盛棠一臉黑線,不是在說0號窟的事嗎,怎麼聊著聊著就拐到男人身上了?果然是倆塑膠,不能同上進,只會共淫樂。

她目光下意識往旁一掃——

剛上車那會兒江執是坐在後排,許是圖清淨,又許是被肖也拉過去的。反正她上了車就直接坐了前排,祁餘揹著個大包把靠窗位鳩佔鵲巢了。車剛開沒多久,江執就晃到了前面,頂著她的目光十分自然地往旁邊一坐,跟她隔了個過道。

腿太長,坐前排舒服些,這是江執身體力行給她做出來的解釋。很快,肖也不甘寂寞地串了位置,坐江執的旁邊。

所以,她目前看到的場面是這樣的:江執頭靠著車座閉目養神,雙臂交叉於胸前,肖也也闔著眼,靠著江執的肩膀。

盛棠用火燎屁股的架勢迅速偷拍了張照片發“塑膠姐妹”群裡,心裡默唸:真是活久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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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脖子後面有什麼不對勁,扭頭一瞧,正好撞見身後沈瑤秋水盈盈地瞅著江執的側臉,那叫一個脈脈啊,看見盛棠轉過頭後她馬上撇開目光。

群裡炸開了。

程溱:唉呀媽呀!這倆男的簡直是人間絕色啊,這身材,這大長腿,太稀罕人了!

遊葉:……

程溱:哪個是江執啊?(?_?)

遊葉:你哭什麼?人棠棠這個母胎solo還沒嚎呢。

下車的時候,江執從盛棠身邊經過,落下句,“下次再想拍我,可以正大光明。”

盛棠一抬眼,瞧著他頎長的背影悠悠然走遠了。

……

北方石窟壁畫以敦煌石窟最大,《魏書》中記載說,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舊式,村塢相屬,多有塔寺,說明當時的佛教盛行。所以除了石窟壁畫外,絲綢之路上的蘭州、天水、武威、張掖等沿線還分佈著不少墓葬壁畫。

0號窟從屬敦煌,卻不依從各家石窟。三危山接綿祁連,一路深入就是0號窟獨立的存在,遙遙相對的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

面對新窟或待修的病害壁畫,專業團隊在接手時都有一套固定流程,首先就是要做價值評估,換句話說就是要看它的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多少。

0號窟的價值毋庸置疑,能封閉這麼久,不是不在乎,而是太重視了不敢輕易開窟。

江執一行人抵達石窟時大太陽已經很烈了,如果不是戴著遮陽帽,曬在頭皮上那就是火辣辣的疼。

盛棠裹著條五彩斑斕的大紗巾,戴遮沿的那種,多少能夠擋住巴掌大點臉的強光。西北地廣少綠化,所以光線刺眼,加上副太陽鏡,她整張臉都快沒了。

肖也就逗她,“臉呢?讓哥哥看看你臉哪去了?”

盛棠沒因相處時間短慣著他,一拳頭下去錘得他直咳嗽,江執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

0號也是典型的石窟壁畫,只是地勢極低,位於山體之下。隱蔽是足夠隱蔽的了,可一旦遭遇洪水沖刷山體,石窟就會遭受其害,這也是當年0號窟被發現的原因。

當年建造石窟的人可能只想著怎麼隱藏這窟,絕沒想過千百年後的地理和氣候條件。

石窟上了堅固門,防風防雨防風沙,但始終防不住時間遊走後留下的痕跡。

一進石窟,溫度瞬間就降下來了,外面的光線極少進來,只有些清淺的落在窟口附近,細小的灰塵浮游在光束裡,鼻腔裡的都是些潮溼的夾雜著陳舊黴氣。

幾人都是專業修復師,光是靠聞的都知道這裡已是病害重重了。

光源一打,窟內的情況明朗。面積不算大,窟制尚算周正。

中心塔柱式石窟,前室是人字披頂,後室是平棋頂,中心塔柱面朝西有圓劵龕,內塑有菩薩,但就僅此一尊塑像,龕外也沒有脅侍菩薩。北壁較為特殊,呈“凸”字形結果,換言之就是有一小段通道。

石窟內灰濛濛的,具體壁畫情況看不清楚,光源落上去只是隱約可見壁頂的飛天。

幾人先行就環境情況、壁畫的製作材料和病理情況進行大體上的調查。清理浮灰是個細緻活,但也是最先要做的工作。

盛棠藉著微弱的光線細細打量著窟內山壁,心裡翻騰著的是一股子震撼。雖然說灰塵暫時蒙了窟內真容,可一進來仍舊是能感受到被千百年時光沉寂下的恢弘文明。

就像是她第一次進莫高窟,那一刻先是覺著時間凝固了,緊跟著迅速逆轉到千百年前佛教盛行的年代,畫師們、工匠們的虔誠信仰為後世留下了文明瑰寶,千年絲路的繁榮緩緩在眼前浮現。

她沿著壁體慢慢踱著步子,看著山壁上的斑駁和灰燼,藏不住的,只要是時間留下的痕跡,他們終究會將它復原。

江執蹲在前方不遠處,嚼著口香糖,打著光源在瞧一處角落,盛棠離江執最近,所以看得清光源映出來的內容。

他正在看……鬼怪?

盛棠心裡一哆嗦,剛要上前只覺得餘光瞥見一絲不對勁,驀地回頭。

斜後方就是龕裡那尊菩薩。

她盯著塑像,視線慢慢上移,菩薩坦胸裸足,上身左側肩膀斜掛著的帔巾和下身纏腰的敞裙都已落上厚厚塵沙,無鼻,斷臂,耳唇也被灰蒙了一層,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唯獨那雙眼不惹塵埃,低垂著,像在憐憫世人。

沒什麼不對勁,可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盛棠看了一會兒,目光移開,但很快又轉了回來。

那菩薩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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