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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

乾清宮。

關於太子動向的密報,如雪片的般飛到了崇禎帝的案頭。

從太子率兵,忽然包圍張家口,到張家口戒嚴,周邊難以進入,訊息斷絕,錦衣衛一一密報。而在這些密報之上,是太子朱慈烺率兵向張家口進發之前,給崇禎帝發來的一封緊急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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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口堡有不法奸商勾結建虜,正在走私糧食和鐵器,同時出賣我大明的軍國情報,張家口本地的官員視若無睹,很有可能已經被收買,兒臣憂心如焚,決意親自帶兵前往”

錦衣衛關於太子的密報,和太子的密奏,幾乎是同時送到了崇禎帝的面前。

“鬼話”

崇禎帝終於明白,怪不得太子要到宣化野訓,原來是為了張家口。

他才不信什麼接到密報,太子是臨時起意,帶兵前往張家口的鬼話。

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朱慈烺,你膽子太大了”

崇禎帝將兒子的密奏狠狠地拍在了龍案上,怒不可遏。在崇禎帝看來,一切都有規制,都算張家口真有不法商人在走私禁品,甚至是勾結建虜,出賣情報,也應該是由宣化巡撫和宣大總督去處置,再往上,兵部刑部出面即可,你一個東宮太子,怎麼可以跳過這幾個部門,親自撲上去

再者,你明明早有預謀,但故作清閒,將君父耍的團團轉,你這是為人子、為人臣的態度嗎

崇禎帝在龍案之後團團轉,心中怒火熊熊,也就是他兒子,換做一般大臣,他早就派出錦衣衛,將朱慈烺捉拿下獄了他想著,這一次一定不能輕饒朱慈烺,必須給這小子一個教訓,讓他知道,有些法度是絕不能逾越的。

冷靜了一下,崇禎帝停住腳步,目光看向殿中的內閣和六部重臣,問“你們怎麼看”現在不是早朝,而是下午的公幹時間,所以崇禎帝只找來了內閣和六部重臣。而太子的密奏,他也給他們看了。

眾臣都沉默。

太子行為,確實是出格了,但太子剛剛取得了開封大勝,威信正隆,又是國本,眾臣也不好直接說什麼,只有禮部尚書林欲輯不能容忍,站了出來,白鬚顫抖的說道“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此舉,大大的不妥,張家口但有不法,自有宣化巡撫處置,何用太子太子越俎代庖,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啊因此應該立刻叫停,不管張家口有什麼變故,京營都必須立刻撤除對張家口的包圍交由朝廷處置。”

眾臣沉默。

京師到張家口四百餘裡,即使是朝廷的快馬塘報也需要一天,而照錦衣衛的訊息,京營昨夜就已經包圍了張家口,說不定此時此刻,太子已經處置結束了,撤除包圍的命令發不發都沒有意義。再者,在這之前,陛下已經給太子發了速速回京的聖旨,再發撤兵命令不過是畫蛇添足。

崇禎帝臉色陰沉,對林欲輯的話不置可否,目光看向另一個大臣。

兵部侍郎吳甡。

吳甡跟隨太子出征開封,為太子出謀劃策,開封之勝,吳甡功不可沒,在這之前,崇禎帝對吳甡頗為欣賞,認為派吳甡輔佐太子,實乃是自己的英明決定,吳甡有軍政之才,未來可以大用。但太子在涿州繞道,不回京師的事情一出,他對吳甡的印象立刻就改變了我兒老實,斷不會如此狡猾,這一定是吳甡的謀劃和教唆

也因此,他現在看向吳甡的目光都是陰陰的,嘴上沒說,但對吳甡的不滿卻是溢於言表。

吳甡感覺到了皇帝不友善的目光,但他卻什麼也不能說,只能微微苦笑,他現在是說越多,錯越多,越描越黑,一切都只能等太子回京再說,

“陛下,臣以為,太子絕非是魯莽妄為之人,張家口之事,應該是有不得不的隱情,以太子殿下的聰睿通達,一定能妥善處理,如果朝廷橫加干預,說不定會生出不必要的風波。不如等事情明了,太子回京,再議也不遲。現在太子在外,情況不明,一旦朝廷冒然定議,恐怕會傷了太子的聲譽啊。”

一人站了出來,卻是剛剛入閣的原禮部侍郎蔣德璟。他是吳甡的好友,此舉有為吳甡解圍的目的。

崇禎帝臉色沉沉,終於是按下了心中的怒氣。

別的他可以不聽,可以焦急暴躁,但“太子聲譽”四個字他不能不考慮。

“那好,朕就等他回京”

崇禎撂下一句,轉身就走。

“恭送陛下”

內閣和六部重臣在首輔周延儒的帶領下,一起向崇禎帝躬身。等崇禎帝走後,眾臣直起身來,有心憂國本的大臣向蔣德璟點頭致意,對蔣德璟剛才的諫言表示讚賞,連周延儒都假意對蔣德璟露出了欣慰的笑。但一轉身,周延儒臉上的笑意就凝結了現在的宣大總督江禹緒是他的親信門生,太子在密奏裡說,有人在張家口出賣大明的軍國情報,但張家口當地的官員卻熟視無睹,這明顯的就是指向了江禹緒作為江禹緒的老師,周延儒不能不有所憂慮,江禹緒是他扶持上去的,一旦出了問題,他這個首輔難辭其咎。

出了乾清宮,周延儒喚過文選司郎中吳昌時,小聲叮囑。

周延儒只是憂慮,但兵部尚書陳新甲卻是惴惴不安,別人不知道,但他這個曾經的宣大總督卻對晉商在張家口的貓膩,卻是有一定瞭解的,太子兵圍張家口,莫不是為了晉商

陳新甲頭皮有點發麻,一時又怕又悔,悔不該接受晉商的銀子,一旦事情敗露,以太子的嚴厲,必然不會輕放。但後悔也沒有用,現在只能想辦法彌補。

崇禎帝回到後面的暖閣,依然怒氣難平,他怒的不是太子帶兵包圍張家口,而是太子事先沒有和他請旨,就密謀做出這樣的大事。

朕,還是不是你的君父

“陛下,天色已晚,該起駕了。”

王承恩報。

崇禎帝點頭,想到那絕世的美人兒,他憤怒的心情才微微舒緩了一些。

身披鵝黃色的披風,穿嫩綠的小衫,腰肢芊芊肌膚雪白,玉齒紅唇,柳眉彎彎,懷裡抱著琵琶,羞澀無邊。端得是勝過西子賽過貂蟬,令人見了就移不開目光,心蕩神怡

“婕妤叩見殿下。”

不但人美,陳圓圓的聲音更是如百靈鳥一般的甜美,令崇禎帝沉醉,只有在陳圓圓面前,崇禎帝才能暫時忘記軍國的煩惱,陷入溫柔鄉,所以很快的,陳圓圓就被封為婕妤,從田貴妃的承乾宮搬了出來,有了自己單獨的住所。

婕妤,位在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昭儀之下,一般只有絕世的美人兒才會被直接封為婕妤。

殿前廊柱下,一個年輕太監躬著身子,目送崇禎帝進入殿中,嘴角露出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正是承乾宮主管太監沈霑。

計劃進展非常順利,陛下對陳圓圓的寵愛,超出了事先的想象。雖然每日裡陛下仍然批閱奏疏到深夜,但卻不再通宵,而且夜夜宿在陳圓圓處,假以時日,陳圓圓必然可以成為貴妃。

不過很快,沈霑的臉色又黯然了下去,因為他想到了他的主子田貴妃,雖然李晃想法設法,透過王德化調來了京營中的兩個西醫,對田貴妃進行診治,但田貴妃的病情依然不見好轉,這幾日越發枯瘦,已經不似人樣了唉,上天保佑,讓貴妃娘娘早日好起來吧

張家口。

第二天一早,太子留馬進忠部駐守張家口,然後統領其他大軍離開了張家口。

臨行前,太子將馬進忠喚到身邊,和他深談。

聽太子說要令自己常駐張家口,馬進忠心中雖然有點驚訝,但仍然躬身抱拳“臣遵令。”

“葵宇,你責任重大,雖然我抄了晉商,暫時封閉了張家口,但張家口貿易和互市,終究還是要再開的,不過方式和方法卻要改變,絕不能再出現晉商這樣吃裡扒外的惡瘤。建虜和蒙古一定不會滿意,他們一定會侵擾張家口,甚至是大舉大攻,所以你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從現在起,就要整經備戰,枕戈待旦。張家口歸萬全右衛統轄,回京後,我會為你爭取萬全右衛指揮使的頭銜,從今以後,這裡的防務就交給你了。”

馬進忠字葵宇。

“請殿下放心,但使進忠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叫建虜和蒙古人越雷池一步”

馬進忠慨然回答。

朱慈烺微微點頭“建虜蒙古人不比流賊,他們戰力強大,野戰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防禦張家口有三個重點,第一修繕城牆,這要靠你自己;第二,多倚仗火器,這個我會幫你;第三,長城之外要多派偵騎,防備敵人忽然來襲。你久經沙場,見識比我多,其他地方你自己考慮。”

馬進忠惶恐。

朱慈烺繼續道“但我最擔心的不是你軍備疏忽,而是軍紀。張家口不比其他地方,現在和未來都會是貿易中心,商人往來頻繁,你駐守張家口,手握權力,我料那些商人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巴結於你和你的部下”

聽到此,馬進忠大吃一驚,急忙跪倒“臣豈敢”

“我只是將可能的情況提前告之你,令你有一個心理準備,邊關之事,第一是抗敵,第二就是預內,外敵好抗,內預難防啊,那程紹孔進士出身,飽讀聖賢書,但卻抵擋不住銀子的疑惑,以至於身敗名裂,葵宇一定要引以為戒,不但你自己,也要要求你的部下,我不希望某年某月,聽到你不好的訊息。你是我從西北提過來的,你若是犯了事,我臉上也無光。”朱慈烺望著馬進忠,語重心長。

“臣明白,臣必謹守分寸,絕不敢做貪贓枉法的事情”馬進忠聽的大汗淋淋。

朱慈烺欣慰點頭,親手扶他起來,目視他雙眼“你雖駐守張家口,但我仍視你為京營的一員,無論軍備還是餉銀,但有困難,都有可直接向我反應。”

“謝殿下”

除了馬進忠,在臨行之前,朱慈烺擠出時間,見了一面宣化巡撫李鑑。

雖然程紹孔和晉商的口供都表明,李鑑收了晉商的銀子,不是一個廉吏,但李鑑對晉商走私的情況究竟知道多少,卻沒有人能肯定,朱慈烺不想冤枉李鑑,他想知道,李鑑會如何辯解另外,在朝廷旨意沒有下來之前,李鑑還是宣化巡撫,張家口後續的處理暫時還需要他去執行。

叩見之時,李鑑以頭觸地,連連請罪,他已經知道了太子在張家口清查晉商,發現大量違禁品的事情,作為宣化巡撫,他罪責難逃。朱慈烺靜靜聽完他的辯解,不置評,只告訴他一件事張家口貿易亂象叢生,需要暫停整理,你的任務是聯絡蒙古哈刺慎部,告之他們大明朝的決定,並要嚴厲責備他們背信棄義,配合晉商走私,並將戰略物資轉賣給建虜的行為除非他們認識到自身的錯誤,並深知反省,否則大明朝恩賜給他們的“互市”之策就會取消,張家口貿易不會再重開了。

聽完之後,李鑑一臉驚駭,互市是朝廷的國策,太子不奏明陛下和內閣,就自己決定了嗎

但他不敢反對,太子威信正隆,他現在又是有罪之身,只想著暫時答應太子,再悄悄向朝廷請示就可以了。

大軍起行,馬進忠率領部下在南門恭送太子,範永鬥王登庫靳良玉等晉商連同他們的管家和賬房,商號中的親信夥計,都被裝上囚車,一起押往京師,至於他們的家人,暫時留在張家口,由馬進忠看管,後續處置等候朝廷的決議。除了晉商,口北道分巡道程紹孔、撫夷都司甄祥兩位張家口的在地官員也被押上囚車,一同送往京師。

但最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一連幾十排的晉商囚車,而是那一車車、從張家口蜿蜒而出,一連十幾裡都看不到邊際的銀車、糧車和裝滿各種罰沒品的貨車,絲綢,布匹,鐵器,硫磺,桐油晉商庫房裡的貨物都被搬運一空,車隊由三千營和精武營護衛,賀珍和劉肇基親自帶隊,浩浩蕩蕩,向京師而去。

而在他們之前,太子在武襄左衛的護衛下,已經提前出發。

感謝“最友善積木”“鐵血名工”的打賞,謝謝ntent

崇禎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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