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日子就變了。

變得離他越來越遠了。

可能是從他出國之後?

賀堯也想不通,是他長大了,還是父親老了。

還是因為,賀治騰被利益薰染了,變得世俗了,變得阿諛諂媚,變得那麼讓人……不喜歡。

賀堯就這麼想著,想了很多。

原本是做好心理準備的。

估計是賀治騰做的一些非法買賣吧,其實他多多少少都清楚。

但是沒想到——

裡面的內容咣噹一棒槌!

重重擊打在賀堯的腦袋上!

他忽然瘋了一般朝著濘城墓園跑。

兇猛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直灌進他的腹部,刺穿的還有心,那一顆信念被摧毀成千瘡百孔的心。

賀堯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抽噎。

……

濘城墓園。

這裡埋葬著賀堯的親奶奶。

賀堯雙手叉腰喘著氣,來到了奶奶的墳前,注視著奶奶的墓碑。

他蹲下身子來,跪在地上。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空氣中的涼意愈發濃重。

“奶奶!我爸……賀治騰,到底是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說不下去。

墓碑上的老人慈祥溫柔,眸光和藹地注視著他。

賀堯低下頭去,忽然瘋了一般伸手刨著墓碑。

一尺之下,藏在墓碑下方的一行小字,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上面寫著:

孝男:歐陽治騰。

孝女:歐陽靜。

賀堯終於是仰天長嘯。

眼淚劃過眼角,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四下無人,而風聲正勁,吹得賀堯變成了另一個人。

遠處是漫天黃沙,眼前是涼薄細雨,徹底封鎖了賀堯眼底的光。

*

“我被抓這件事,你不要和沈三說。”陳白對賀堯說道。

陳白知道,賀堯是局長的兒子,他想看誰就來看誰,都不需要彙報。

賀堯沒有答覆,只是倒了兩杯酒,陳白不能喝酒,陳白的酒量不行。

賀堯仰脖,自己一個人兩杯都喝了。

喝完了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你身體到底怎麼了?沒之前好了。”

“沒什麼,感冒了。”賀堯至今都沒告訴陳白,給王叔捐腎的,就是他。

“照顧自己。”陳白勁勁地道。

現在是晚上,窗外月亮高垂,從這個小牢房望出去,能夠看到外面的星星。

那顆最亮、最耀眼、最璀璨的星星。

賀堯的眼睛也被星光灑滿了:“小白,其實我有個秘密,想要告訴你。”

“說。”

磨磨唧唧的。

“我想要做一隻受。”

“獸?獸有什麼好的,沒有主見,還是做人好。”

賀堯笑了起來,眼神壞笑著看著他,“那我要做一隻攻。”

“公?”

陳白挑眉,這人是喝醉了嗎,“你不已經是公了嗎?”

“哈哈!”

賀堯笑出聲音來了,他很想捏陳白的臉,忍住了,“小白,你真可愛。”

然後笑著笑著就不笑了。

他深深注視著陳白。

彷彿要將這張臉,印刻在心底深處。

陳白嘆氣,自顧自又道:“不要告訴沈三這件事,我沒幫他什麼忙,還給他添了倒忙,唉。”

“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替你保密。”

“好,我求你。”陳白毫不猶豫。

賀堯笑了笑,他繼續看著窗外的月亮和星星。

那是一片灰濛濛的光。

被淹沒在灰燼之中。

跟著浩瀚的宇宙一併劃入為無痕。

“小白,沒了沈三,你真的就不能活了嗎。”

“沈三不可能沒有,你再亂說,小心你陳爺爺我打斷你狗腿!”

“小白。”

賀堯沒有開玩笑。

他眼底是含笑的,但是表情很慎重很嚴肅,那雙眼狹長,眼尾上揚。

“你能不能答應我,有下輩子的話,為了你自己而活。”

不要總是為了別人拼命。

不要把任何人當作信仰。

你自己,就是你的信仰。

陳白卻是搖了搖頭。

教他仁義禮智善的是沈潮生。

將他從泥沼拉到光明之中的,也是沈潮生。

“我只想這輩子好好守護沈三,只要沈三過得好,能夠證明他的清白,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陳白一字一句。

“哈哈!你真傻啊,二貨。”

賀堯全程都是帶著笑的,他又篩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故意裝出喝醉的姿態,攬著陳白的脖子,笑嘻嘻的湊過來,“我之前教你唱過霸王別姬,你還記得不?”

“……”陳白哪還有心情唱歌啊。

現在滿腦子還在擔心沈潮生。

“沈三那邊——”

“哎,咱今天不提沈三了吧。”

賀堯拍著陳白的肩膀,拍一下,唱一句:

“我心中,你最重,悲歡共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還我豪情天縱。”

“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淚向天衝。”

賀堯聲線比較清澈乾淨,唱歌一般般,好在調都在。

陳白動了動嘴唇,在賀堯的歌聲之下,自己也跟著他情不自禁唱了起來。

“來世也當稱雄,歸去斜陽正濃。”

來世,也當稱雄。

歸去,斜陽正濃。

賀堯唱完最後一句,用力抱住了陳白!

陳白感覺脖子涼涼的,以為賀堯是哭了,想要推開他,他卻不鬆手了。

“是天花板漏雨!”

“那你抱著老子做什麼?”

“我覺得你唱歌越來越好聽了!”

“這也不是你抱老子的理由!”

“哈哈!”

賀堯鬆手了,他的眼淚方才已經被他不動聲色拭去了。

小白,因為我愛你啊。

“小白你等我一下,我有驚喜給你。”

在陳白不解的目光中,賀堯起身走了出去,再次回來,手裡就多了一個小蛋糕。

他衝著陳白擠眉弄眼睛,壞笑著靠近他。

“吶,我沒記錯,你生日是今天對吧。”

陳白愣住了,心裡泛起幾分異樣。

他是從黑市來的,不知生辰,哪來的過生日呢。

只不過是拿著沈潮生給的那張假身份證,上面顯示的生日,是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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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貨,吃蛋糕!”賀堯切了中間一塊巧克力多的蛋糕,往陳白嘴裡抹。

陳白有些慚愧,這是他第一次吃蛋糕。

他向來不喜吃甜食的。

況且生日這種日子,他也不喜過。

“你生日是什麼時候?”陳白認真地問。

他發現,他貌似不知道賀堯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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