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被劃分成若干個區域。四塊小屏上,鏡頭在迅速拉遠,這是史湘雲在指揮懸浮監視儀逃逸,直到鑑定中心變成黑夜裡的一粒小火星,影像才穩定下來。

監控室裡有六個人,除了駱有成和史湘雲,還有江小瑜和刀行這對CP、商士隱以及噴火娃。其他人都在地下八層以下,躲核彈嘛,躲得越深越好。

大家都有點小緊張,核彈這玩意都聽說過,可沒人體驗過。千噸級、萬噸級、百萬噸級、千萬噸級到底是個什麼概念,誰都沒譜。按掌握的資料推測,現在即便有核彈存世,也是小型核彈。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據說幾個世紀前都當眾銷燬了,是真是假,現在沒人說得清。

想多了也沒用,過十幾秒,那玩意在腦袋上一爆,大致就能稱出天幕的斤兩。

等待的時間很短,時間biu地一下過去了。從幾個小屏看到,漆黑的夜裡,出現了一個小太陽。小太陽出現的瞬間,那四個被分割出來的光屏區域幾乎被亮白色佔據,又很快暗淡下去。小太陽快速翻騰,長出蘑菇頭,拔出蘑菇腳,越拔越高,瘦瘦的,像一朵茶樹菇。顏色也從橘紅到暗紅,再變成黑色,只有“菌腳”和“菌蓋”之間還有些亮色。

監控室的人只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震動,就像經歷了一次三到四級之間的有感地震。

“在我們頭上放個屁就完了?”刀行感覺很不可思議,這枚核彈雷聲很大,雨點很小。

其他人都面面相覷,唯一能做解釋的史湘雲扯出一張光屏,翻看著上面的資料。等了一會兒,他說:

“天幕攔截並俘獲了大量高能中子,這枚是中子彈。”

“中子彈?”噴火娃撓了撓頭。

“以人員殺傷為目的的小型[氫]彈,這顆彈的當量大約在一千噸左右,對建築物破壞很小。看來生命復興公司對這家鑑定中心很重視呢,想保住大樓。如果猜得不錯,天亮後,就會有地面部隊過來接手這棟建築。今晚應該不會有轟炸了。”

“他們的目的只是殺死我們,重新奪回鑑定中心?”駱有成問。

“應該是的。”史湘雲點點頭。

“他們不擔心會誤殺這裡的科研人員?”

史湘雲攤了一下手,誰能說得清對方的真實想法,或許他們以為人員這裡的人都已遭遇了不幸。不過,相對於鑑定中心的工作人員,他們顯然更看重這棟大樓。史湘雲對刀行和噴火娃說,

“約束好你們的手下,今晚誰也不要出大樓,就讓他們以為我們死了。睡一覺,養足精神,天亮後給他們一個驚喜。”

噴火娃以拳擊掌,叫道:“姑爺將計就計,太好了。”

這貨白天在駱有成面前告了史湘雲一狀,現在急於修復和姑爺的關係,動作有些誇張。

刀行卻問:“他們為什麼不會在今晚上來?”

史湘雲說:“從春風俘虜科研人員,到突擊隊夜襲,中間有十個小時。朋克龍和改造人又間隔了十小時。現在是晚上九點,第三批地面部隊,至少要在明晨七點以後才會到。”

駱有成問:“你覺得他們來自哪裡?”

史湘雲認真思考了一下:“我看過他們的戰機,不算先進,時速大約是2馬赫,續航里程5600公里。拋去起飛前的準備工作和途中充能的時間,假設飛行時間是八個小時,那麼,他們的所在位置距我們大約一萬五千公里,很可能來自北美東海岸。”

駱有成微微頷首,他的直覺也指向北美。兩人之所以不謀而合,十有八九是因為彈道導彈來自前米軍軍事基地。

商士隱說:“他們在發射彈道導彈之前,可能已經派出了支援部隊。”

史湘雲說:“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我覺得他們會很謹慎。朋克龍和改造人在這裡栽了跟頭,在中子彈的戰果之前,他們不會那麼快派出地面部隊。沒準一會兒機械改造人會過來偵查。”

史湘雲說著,將遠離鑑定中心的隱形懸浮監視儀招了回來,對天幕四周進行監控。果真,隔了十多分鍾,熱成像就拍到四個大塊頭踩著貓步向天幕靠近,其中一個還用機械爪在天幕上按了按。

繞著天幕轉了一圈後,四個改造人沒有離開,留在鑑定中心周圍監視。被監視人在監控屏上看著監視人的一舉一動,這場景也是蠻搞笑的。

這天晚

上,所有人都在地下室裡將就。鑑定中心就像死了一樣,從窗戶裡透出來的光一晚上都沒有任何變化。這一晚,絕大多數人都睡得很安心,只在監控室留了幾個值班人員。

春風失眠了。他的周圍躺著十幾個護衛隊員,鼾聲此起彼伏。他置若罔聞,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隔著一層衣服的大肚皮,心跟著大肚皮的節奏一起一伏,彷彿在擔心它隨時會像氣球一樣突然爆掉。

鳳凰因為進餐被敵襲警報打斷,沒吃飽,這會兒又餓了。她靠著牆,看見春風對著大肚子痴痴傻傻的樣子,心裡有些難過,還有點泛酸。春風這人除了有點花心,人真的不錯,優點能列出很多,缺點沒幾條,在末世也算得上良配。可惜……鳳凰搖搖頭,把紛繁的思緒拋開,閉上了眼睛。

梅朵把夏平平抱在懷裡,靠著牆,睡得倒是挺安生,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涎液,都快垂到夏平平臉上了。

長時間盯著一樣東西,很容易犯困。過了凌晨一點,春風支持不住了,手撐著下巴打了個盹。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他猛地睜開眼,四周依舊鼾聲震天。再看噓噓的肚子,明顯小了一圈。之前像七個月身孕,現在最多只有五個月了。

春風終於放心了,他躺在噓噓身邊,手就搭在她肚子上。後半夜,春風睡得極為踏實。他是被尼瑪晃醒的,尼瑪那貨不停地吵吵: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春風,快醒醒,出大事了。”

春風努力睜開眼睛,眼神迷茫。

“你家噓噓生了,可沒見到寶寶。”

春風下意識用手在噓噓肚子上摸了摸,平平的,暖暖的。春風翻身坐了起來,一雙眼睛和一雙手都像生了根一樣,挪不開了。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叫化兒大叫:“糟了,寶寶沒了,春風瘋了。”

這一聲如響雷,打呼嚕的,懶床的,都被這一嗓子炸醒。春風周圍登時圍過來許多人。

“睡了一晚上,噓噓肚子咋就平了?”

“死鬼生的娃生來就能跑?跑哪去了呢?”

“那我們趕緊幫著找找,找到了沒準春風的瘋病就好了呢。”

護衛隊員們都是熱心腸的人。

春風聽而不聞,繼續哈哈大笑:“我家噓噓有體溫了,噓噓像活人一樣有體溫了。”

“真的?我摸摸。”尼瑪把手伸向了噓噓的肚子。

春風急忙拍開他的鹹豬手,像護食的狗狗一樣對尼瑪狂吠:“尼瑪,爬開,我家噓噓只能我摸。”

隊員們附和著,對尼瑪開啟嘲諷模式。鳳凰往嘈雜的人群看了一眼,心有點酸,乾脆繼續閉上眼睛假寐。梅朵則用手擦著留在夏平平額頭的口水,小聲嘀咕著:

“噓噓都好了,你咋還不醒呢?”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史湘雲在方圓一千公裡的區域沒有發現飛行器的蹤跡。

他其實不喜歡這種高耗能的衛星監控方式,同步軌道上的那幾個老古董,設計壽命是二十年,如今已經運轉了二十五年,誰知道還能用多久?一旦被迫退役,衛星電話、黑箱與衛星間的通訊都會受到影響。但事急從權,先挺過這一關再說。

所有人員被允許離開地下室,但只能在大樓內活動,嚴禁外出。

鳳凰、梅朵、春風也都回了宿舍。鳳凰的腳長大了不少,和十歲孩童的相當,再有一天估計就能徹底恢復了。

女巫把鳳凰餵飽後,又去了地下室,地下2-9層關押著許多獸,她要將其中一部分收入囊中。這些獸因為身體出現了有趣的變異,而被野生動物物種鑑定中心收入。

在許多獸的身上,都能找到朋克龍的影子,比如身材不大卻佈滿硬質鱗甲且毒腺能夠外翻的變異冠頭蜥,皮膚有快速癒合能力的蟾蜍、長滿棘刺的豪豬,等等。顯而易見,朋克龍是生命復興公司藉助鑑定中心基因科技完成的成果轉化。

有特殊能力的異獸只佔了不到六分之一,它們是女巫關注的重點。至於其他獸,估計也會被運回書院供科學研究。這些就不需要女巫去費心了。

米豆豆原打算把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完,再轉移生物樣本深低溫儲存櫃。現在,她把這項工作提前了。一些還沒有來得及加裝輔助移動智慧的儲存櫃,被護衛隊員肩拉人推地移向黑箱。那種所有裝置統一行動,排著隊走進黑箱的盛景應該是看不到了。

生命復興公司能拿出中子彈,不排除擁有大當量核彈的可能。一旦超過五百萬噸級,天幕也沒轍,早撤離早妥帖,沒有必要去賭。人多力量大,一個上午的時間,一樓的儲存櫃就被搬空,透過黑箱傳送回書院。

用過午飯,生命復興公司的地面部隊依舊沒有抵達。

生命復興公司在吃過兩次大虧後,似乎變得異常謹慎,不敢貿然出兵。但負責監視天幕的四個改造人沒有離開,甚至對著天幕拳打腳踢,說明他們還沒有放棄。書院的人不去理會,各忙各的。反正不出大門,給他們留一個死氣沉沉的假象就好了。

下午,米豆豆在二樓坐鎮指揮搬運。一個護衛隊員跑來向她報告,科研人員裡有人醒了。米豆豆把搬遷指揮工作交給了商士隱,自己帶人去了四樓。

警報解除後,科研人員又被抬回了四樓的一間宿舍。他們像一具具屍體一樣,整齊地擺放在返真實境裡。十名荷槍實彈的護衛隊員在這裡看守。米豆豆把客廳當成了會見場所,她的弟弟駱有成坐在她身邊,她需要弟弟幫她測謊。

第一個醒來的,是中了冰凍槍的哥們。在所有的科研人員中,他是最清醒的一個。他在清醒狀態下被春風劫持為人質,之後,又先後被賞了三瓶奶。被冰凍槍命中,身體不能動,但意識在一段時間裡還能保持清醒,他很清楚自己遭遇了什麼。

他有些緊張,害怕說不上。這都過了這麼久,想殺他早動手了。現在,對方的主事人找他談話,說明自己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大人,有什麼話您就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絕不隱瞞。”

這人先開口了,態度擺得很端正。他叫翟航成,負責基因組測序,是在2658年(災後第三年)入職鑑定中心的。據他講,野生動物物種鑑定中心的前身是閔南動物基因庫,舊紀元的時候有三百多名科研人員。病毒把這裡折騰得只剩三個人,也就是現在的三位主管。其他人都是在災後陸陸續續加入的。

翟航成和古城一樣,同樣不瞭解生命復興公司。鑑定中心是怎麼跟生命復興公司搭上鉤的,他也不清楚。他入職的時候,已經是這種運作模式了。鑑定中心名義上與生命復興公司僅有業務關係,但實質上已經成了對方的一個科研分支機構。翟航成甚至抱怨中心分配股權是假惺惺的制度,他說:

“毫無意義嘛,股權有什麼用?等分紅嗎?紅利能拿來吃還是用?這世道,股權早就沒了激勵的作用。”

“那也不一定。”駱有成說,“股權激勵之所以變得索然無味,是因為你們身處孤島,與社會脫節,貨幣失去契約價值和交換媒介的作用。”

“現在還有社會?”

“有人就有社會。我們正在構建大社會,我們的聯盟已經超過十萬人。”

“還有這麼多人?”長期處於封閉環境的翟航成很驚訝,不過他很快對這個訊息沒了興趣,“和我有什麼關係?宅慣了,也不知道怎麼和人打交道了。股權紅利啥的也就隨口說說。我對現在的生活挺滿意,有吃有喝,還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翟航成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是階下之囚,因為說話人和善,他產生了對方是HR的錯覺。對這樣的技術宅,其實沒多少可聊的,於是駱有成把交流權轉交給了大姐。

米豆豆的話題很專業,專業名詞一個個往外蹦,有點考查翟航成專業能力和專業素養的意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翟航成就像遇到了人生中的導師,把姿態放得很低,有時會畢恭畢敬地闡述一些自己的觀點,更多時候還是虛心求教。

駱有成能聽懂的名詞沒幾個,但要監控翟航成的情緒變化,又不能走,有些無聊。

米豆豆和翟航成聊了不到半個小時,科研人員們陸續醒來。米豆豆沒精力和他們一個個單獨談心,醒來的人被叫到一起,加入學術研討。隨著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懇談會、拉攏會變成了基因科學沙龍。

這些人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為什麼中心會出現那麼多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但他們很快被沙龍的話題吸引了,一旦加入討論,人就變得輕鬆了。

駱有成關注著每一個人的情緒變化,發現他們都是很純粹的人,痴迷於自己的研究領域。對這樣的人,大道理不好使,以專業對專業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