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土石鬆動,一輛蟲形房車從土裡爬了出來。房車有前後兩截,像兩隻甲蟲首尾相銜。房車沒有車輪,利用十六條機械爪爬行,頂部的兩側各有八條機械臂,必要時可以伸出來抓住兩邊的山崖。房車速度不快,單片鏡估算的時速為三十公裡,勝在它能完全適應山區複雜地形。

房車掉了個頭,沿著谷地向西北方向行去。

“在山區,這還真是好東西。”商士隱贊道。

“能在這世道活下來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駱有成收回了目光,說道,“走吧,我們去會會獵人。”

“滅了?”

“不打架,我想知道人會被賣到哪裡去,我有個預感,可能和魑魅魍魎脫不了干係。”

商士隱一聽來勁了,“我先去探探,高階生命探測儀奈何不了我。”話音一落,人已經沒了影。

女巫撇撇嘴:“死太監,早晚嘚瑟死你。”

“要說打探情報,我們還真不如他,能者多勞,由他去,我們看風景。”

駱有成隱去身形,緩緩向前飛去。女巫緊隨其後,三人依靠衛星定位定位彼此的位置。

商士隱去得很快,幾分鐘後,他就置身於這個古怪的定居點。之前只是在空中匆匆一瞥,身在其中,才發現這個定居點的不同之處。

房屋的建築材料一律用的合金板材,給人以機械現實主義風格既視感。每個房屋單元之間都有廊橋,將定居點連接成一個整體。走過幾座廊橋後,又發現廊橋的式樣並不統一,有的如舊紀元時的登機廊橋,有的則像步行天橋上的玻璃通道,還有的乾脆是推拉鋼架上蒙了一層油氈布,給人一種七拼八湊的感覺。

走了一路,見到的都是男人,個個高大體闊、彪悍橫勇,且身上都攜帶了槍支和軍刺。一路上遇了十來個男人,沒人能發現他。他進入了一棟未鎖門的屋子,屋內的家居陳設與普通家居不同,全部被固定在牆壁或地板上。商士隱的第一反應是這也是房車,但內部空間比李良的房車寬敞了許多。他在屋裡轉了一圈,除了屋角有一臺正在充電的智慧家政,別無亮眼的地方。

他又窺察了二十多所房屋,佈置都大同小異。一些房間空著,一些房間裡有人在睡覺。他越發確定這個“定居點”是可移動的,對李良關於獵奴隊的說法也信了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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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唯一讓他好奇的是,在這裡他沒有看到一個女人,他可不相信這群血氣沖天的男人會是禁慾者或者是像他一樣的無能者。

直到他進入了最大的一所房子。屋子比之前的大了兩倍有餘,擺放著麻將桌、檯球桌和兩臺超感單人遊戲艙。屋裡有十一個男人,八人佔據了屋內僅有的娛樂設施,三人站在麻將桌旁觀戰。打桌球的一個巨人尤為引人注目,巨人只穿了一條五分緊身褲,目視身高應該在二米五以上,膀闊腰圓,筋肉鼓脹,血管凸起,像是皮膚下藏了無數條大蚯蚓,最讓商士隱心驚的是從後頸到尾椎骨的一排尖刺,每根都在二十公分以上,最長的一根應該超過四十公分。心驚歸心驚,商士隱倒不害怕,他隨身帶著粒子束槍呢,隱身狀態下誰是他的對手?如果不是先生不想打草驚蛇,他有信心一個人把這支獵奴隊端掉。

商士隱腦補著他應有的颯爽風姿,頭頂卻傳來不和諧的呻吟和喘息聲,這是他在這個“定居點”第一次聽到女人的聲音。他順著右側的樓梯來到二樓。二樓有六個大鐵籠子,各有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櫃。每個籠子裡都關著一個女人。最裡面的鐵籠裡,一對男女正在互搏。女人們都裹著一層紗衣,樣貌嬌好,神態卻各不相同。有人畏懼地縮在床角,有人平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發呆,也有人饒有興致地望著肉搏中的男女。

出了獵人們的娛樂室,商士隱開展起他的本質工作——順手牽羊,先生說過,拿惡人的東西沒有負罪感。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下手很有分寸,只拿走了一沓圖案古怪的紙幣和兩個奇形怪狀的手持儀器。

商士隱循著衛星定位來到山頭時,駱有成和女巫正在玩紙牌遊戲,一人拿著一沓紙牌,交替把手裡的紙牌壓在前一張上面,打出的牌恰好和臺面上某張牌的牌面相同時,就將兩張相同的牌及其中間所夾的牌全部取走。這是舊紀元學齡前兒童喜聞樂見的弱智紙牌遊戲,叫做小貓釣魚。

對此,駱有成的解釋是女巫沒讀過啥書,不會玩高智商的紙牌遊戲。

女巫不服氣道:“那我們來玩七連斬。”

七連斬是25世紀很流行的一種燒腦遊戲,規則十分復雜。駱有成聽說過這個遊戲,但從未瞭解過這個遊戲的規則。他詫異地望了女巫一眼,很乾脆地把手中的牌一丟。

“費時間,不玩。”然後把頭轉向商士隱,“探查有什麼收穫?”

商士隱將他錄製的全息影像放了出來,說道:“你們先看著,我把兩臺儀器裡的追蹤定位裝置拆了。”

現在的儀器裡一般都有追蹤定位裝置,以便遺失後找回。商士隱盜取這兩臺手持儀器的目的不是為了佔有,而是用來練習追蹤裝置破解術。出來前他跟著史湘雲學了些實用技術,知道想在不損壞裝置的情況下取出追蹤裝置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做得巧妙,避開裝置的重要元部件和主要電路,後期修復還是很方便的。他從揹包裡拿出一把多功能軍刀,嘗試暴力破解。

影像大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但大部分畫面駱有成都在快進。獵奴隊的人像一群啞巴,四十多個人,居然沒人說話。直到影像的末尾,他們才聽到了人的聲音,那是男歡女愛的合奏曲。女巫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一眨不眨。遺憾地是,還沒看真切,畫面就跳過去了。

駱有成關掉影像,語重心長道:“姑娘家,矜持點。”

女巫果真矜持地紅了一下臉。

這女人的表現其實很正常,換了米豆豆,沒準要求慢鏡頭回放。

駱有成轉頭看商士隱,見這夥計身邊散落了一大堆零部件,兩隻手在零碎裡刨來刨去。

“咋啦?”駱有成問。

“居然沒有跟蹤裝置,早知道就不拆了,留著自己用,兩臺菲比生命探測儀,好可惜。”商士隱肉痛道。

“毀就毀了吧,也不算好稀罕的東西。”駱有成大咧咧地說。

“我們下一步做什麼?”商士隱請示道。

“等唄,看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我們來玩七連斬。”女巫還等著先生出醜呢,雖然她也不太會玩。

駱有成瞪著眼睛說:“多學學士隱,他眼裡都是事,你呢,心裡只裝著自己那點小心思。提線木偶似的,扯一扯,動一動。”

女巫縮縮脖子,不敢和他對視,“那我該幹啥?”

“你說呢?”

女巫默默地開啟了隱身,向山下飛去。看到巫大胃吃癟,死太監一隻手捂著嘴,一隻手捂著肚子,樂得不行。

駱有成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關上你的衛星定位,跟著她,別讓她出啥事。”

樂極生悲!商士隱蔫皮搭臉地一步跨出,消失不見了。

商士隱離開後,駱有成開始琢磨今晚是飛上五六十公里去梅里雪山的山間別墅休整一晚,還是在此露營監視獵奴人。從牧場莊園出來的十多天,他們都是在野外風餐露宿,著實懷念熱水和美食。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自在城天天鑽下水道,也沒覺著多苦;如今雖身在野外,吃的卻是從黑箱分揀中心提出來的最新鮮的食物,住的是可自動調溫的帳篷,反倒不適應了。

山中的日落總是要來得早些,峰頂還能看到太陽,山谷裡已是黃昏。下方的“定居點”已亮起了燈,女巫和商士隱還沒回來。單片鏡上顯示女巫的座標停留在一個地方已經有一個半小時了。正想呼喚女巫回來,山下的“定居點”卻有了動作。連線著各所房屋的廊橋開始回收,發出的嘎嘎聲響即便在山頂也能聽得到。這下不用考慮是住別墅還是睡帳篷了,能不能睡覺都是個問題。

女巫的座標開始向山頂移動,她的聲音很快在駱有成的耳邊響起。

“先生,他們動了。”女巫撤去隱身。

駱有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還用你說。怎麼去了這麼久?”

“可能是蜂蜜吃多了,滑腸。”女巫臉紅道。

我去,真特麼是個人才。

看到駱有成面色不善,女巫趕緊補充道:“我也沒閒著,我召來了一群屎殼郎。”

駱有成:“……”

“不過它們忙著滾糞球,沒空搭理我。”

駱有成:屎殼郎大豐收啊,能有空嗎?

“我又召了幾隻野兔,它們腦子不是太好使,花了好久我才明白它們的意思,它們說這些大怪物是早上到的,佔了它們的草窩。”

總算問出點有價值的東西了,駱有成摩挲著下巴,蹙眉沉思:這些傢伙喜歡晝伏夜出嗎?他們也算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一群人吧?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定居點”的廊橋已經徹底收回,屋外的底板摺疊收縮、屋頂變形,很快定居點消失了,剩下三十二輛奇形怪狀的山地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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