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滄在煩惱戲服為什麼短了一截。

他正需要多一個人幫忙, 結果剛抬頭,就見到大門猛然關上, 歐執名跑了。

若滄:……

室友情義如此淡漠,若滄十分難過。

他把衣服扯上,走過去開門。

門外一片空蕩, 歐執名確實跑了。

“小周!”若滄探出頭喊, “你來幫我看看這套衣服, 是不是縮水了?”

最終, 若滄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另外換了一套深褐色交襟長衫, 完成了下一幕的定妝。

因為是特殊戲份, 若滄的外衣鬆垮,腰帶一挑就掉,長髮略微凌亂的披散在臉邊,帶有沐浴後恣意灑脫的隨性。

荊行在整部電影裡,都不是主動的那一個。

只有小雯豁出羞澀,才能觸動這顆早已動情的心。

這幕準備許久的戲份,若滄一入場,就在仔細探看。

歐執名竟然不在。

若滄的一舉一動, 林慶業看得清楚。

他嘆息一聲,走過去說道:“這幕戲只是借位拍幾個鏡頭,我們會過得很快,不用擔心。”

愛情電影的藝術裡,總需要這麼幾個鏡頭, 體現出男女主角情到濃時。

人類正常的生命大和諧,將會主推整個劇情,從極高極甜的巔峰,跌入絕望深淵。

這一幕,本該在更早的時候拍攝。

但是若滄的抗拒,以及歐執名的態度,都令林慶業一拖再拖。

直到天氣逐漸入冬,黃葉凋零,再等下去,整部戲都要拍完了,荊行和小雯都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表現他們露水般的愛情。

歐執名不在,林慶業理解他的眼不見心不煩。

他不僅沒叫人去找歐執名,還拽著若滄,坐在待會拍床戲的臥榻上,仔仔細細跟若滄說戲。

林導對待任何鏡頭,都帶有高雅藝術的追求。

他幾乎親身示意若滄,“待會白穎來了之後,你們就在塌上這個角度。機位在這邊,我們會這樣過來拍。”

林慶業說得細緻無比,甚至暗含忐忑的解釋,“確實只是劇情需要,你也不必擔心執名的脾氣。昨晚我跟他說過了。”

老導演的情緒,若滄盡收眼底。

怎麼拍個少兒不宜,導演好像比他這個初出茅廬的新手還要緊張。

“您跟他說什麼了?”若滄好奇的問道。

林慶業一把年紀,笑得慈祥,“我跟他說,演戲是假的,只有你們才是真的。叫他回去之後別跟你生氣,現在他不想來看這幕戲,可能也是不想讓你不高興。”

娛樂圈男男女女,分分合合。

林慶業不知道見過多少,有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有些人巨細無遺掙扎糾結,反而互相折磨。

他坐在臥榻高處,踩著矮腳凳子,笑道:“當然,如果執名生氣,你也別怪他,他就是個小心眼的孩子。兩個人過日子不管什麼身份什麼性別,總要互相遷就。有時候,可能要委屈你包容一下他。”

老一輩的關心話語,簡直等於直說:你們兩口子不要因為床戲鬧彆扭了。

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開始,就有老師出面當和事佬。

若滄都笑了。

他盯著林慶業一身燦爛舒適的氣運。

這位導演真是信了外面的謠言,把他和歐執名捆綁成了一對。

若滄悠然坐過去,也不介意長輩這麼想。

只是他笑著說:“我接這個電影的時候,還是歐執名親自給我做的古代電影床戲教學,他憑什麼生氣啊。”

林慶業臉上一僵,以為是那種教學。

然而若滄過於坦然,導致林慶業都不好意思感到尷尬,要不然顯得他這個監拍無數電影的導演見識少似的。

“執名屬於內斂型,他有時候是故意氣你的。”

林慶業忍不住要為自己學生辯駁兩句,“他從小父母不在了,又在片場長大,性格確實不夠坦然……因為他小時候,心理出過問題。”

既然歐執名不在,林慶業就跟若滄一起等待女主角的間隙,絮絮叨叨的說起往事。

周圍都是人來人往工作人員,但他壓低聲音,也只有若滄聽得見。

林慶業說的,正是歐執名出道拍的《燭火之謎》。

電影劇本是他挑的,人也是他推薦的。

以至於歐執名長大之後沉默寡言,林慶業都覺得自己需要付一定的責任。

歐執名七歲心理出問題,在靜養半年沒有改善之後,走上了繁忙的演藝道路。

他是天生的演員,能夠偽裝出孩童的陽光燦爛,也能本色展現性格的扭曲。

沒有人比林慶業更瞭解當時的歐執名。

他說:“連心理醫生看了,都說執名情況特殊。一般的小孩子會越發沉默自閉,在高強度工作下,變得更加陰沉。只有執名,能夠依靠眾多角色,漸漸從孤獨寂寞的偏激世界裡,慢慢走出來。”

當他們發現這件事時,林慶業給歐執名挑劇本,更小心的選擇堅強、陽光的角色。

一提起歐執名小時候演戲的故事,林慶業就能說得眼角深溝,笑得格外慈祥。

不知道為什麼,白穎的準備十分慢。

若滄捧著臉,饒有興致的聽林導說歐執名演過的熊孩子,簡直沒法想象一個陰沉詭異的小宋珏,同時可以演出陽光燦爛的模樣。

片場安安靜靜,工作人員搬動道具,都輕手輕腳。

任何人視線往今日拍攝重頭戲的臥榻看去,能看到若滄靜謐微笑的側臉,和林慶業激動到手舞足蹈的聊天。

他們根本忘記了遲遲未到的白穎,忘記了這是等候拍攝的片場。

沉浸在回憶裡,隔空想象一個男孩子七到十一歲的成長經歷。

歐執名和林慶業的兒子林漢,差不多從小長大。

林慶業聊歐執名的事情,就跟聊自己兒子一樣熟悉。

終於聊到歐執名拿到最佳男主角的那部《媽媽回家之前》,林慶業不禁嘆息一聲。

他說:“當時我都想跟片方說,執名父母去世,狀態不好,解約換人吧。誰知道這孩子還是扛了下來。才十一歲,演出了一個自己還是孩子卻要幫單親母親帶孩子的大哥哥,把我們給哭得啊……他真的不容易,拍這部電影出了很多事,命運多舛,幸好順利結束了,也拿到了應有的獎項。”

這樣的描述,引發了若滄的警覺。

林慶業之前說了那麼多電影,也沒有像《媽媽回家之前》一樣,特地說過電影拍攝不順利。

他忽然問道:“林導,你能不能詳細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林慶業一愣,微微皺眉,“好像是片場搭建的板房坍塌吧,還有——”

“啊!”

室外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隨後,越來越多慌張的聲音,吵吵鬧鬧的傳過來。

“蛇啊!為什麼會有蛇!”

“穎姐你沒事吧,天啦出血了!”

“醫生!快叫醫生!穎姐被蛇咬了!”

白穎仔仔細細的定妝,終於弄好了造型,還沒到拍攝現場,就被橫空躥出來的蛇咬了!

場面一片混亂,白穎被助理扶著,撩起裙襬,露出了蛇咬的小腿,鮮血蜿蜒的流出來。

孔洞明顯,應該是毒牙痕跡。

若滄神色凝重,說道:“叫醫生,快點!”

慌亂時候,有人安排立刻就有人響應。

白穎臉色蒼白,疼痛都是次要的。她怕的是蛇有毒!

“冷靜,不會有事的。”若滄的聲音具有安神定心效果。

若滄一把抽掉自己鬆垮的腰帶,迅速的綁在白穎傷口上方,狠狠一勒,抑制毒素擴散。

他的動作熟練又利落。

周圍驚恐無比的工作人員,見狀都愣了。

若滄衣襟微亂,露出可靠的胸膛,即使長髮披散,他眉目裡都透著鎮定從容的氣質,瞬間安撫了所有人慌亂的心。

“我……我不會有事吧?”白穎眼淚都疼出來了。

若滄綁她腿的狠勁,差點要把她腿擰斷。

“不會有事。”若滄低著頭,凝視毒牙傷口,“現在我要把毒素弄出來,然後再送你去醫院清創。”

“怎麼弄?”白穎太容易心動。

她疼得受不了,還能分神回憶起各種古裝電影橋段,必備的男主為女主吸出毒液的劇情!

若滄本想解釋,抬眼掃過她渾身死灰復燃的浪漫桃花色,不禁嘆息一聲。

這位大小姐真是樂天派,性命堪憂了,都沒忘記起點別的心思。

於是,他不說話,在白穎略帶期待的目光中捏住了白皙的小腿,微微一抬。

“!!!”

白穎叫都叫不出來,沾染毒性的血液都在若滄狠厲的擠壓下,迫切湧出來!

她感受到了什麼叫真正的痛。

手指狠狠壓過創口邊緣,皮膚與骨髓都受到了一股突如其來的壓力,痛徹心扉!

白穎甚至懷疑自己的腿會因此廢掉,渾身顫抖著牙齒打架,臉色蒼白的說不出話。

毒血算是被擠出來了。

圍觀全程的工作人員卻目瞪口呆。

“我還以為若滄要用嘴……”

“好慘啊……”

他們悄悄的議論,與白穎的猜測如出一轍。

這時候電影不都是用嘴吸嗎!

若滄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若滄結束急救,站起來攏了攏自己寬鬆的長袍。

用嘴吸出毒液?不可能的。

這種電影用爛的手法,根本不如用手擠壓來得安全高效。

“醫生!”若滄揚聲喊,“麻煩你趕緊給她看一下。”

最緊急的事情做完,若滄退出環繞的人群,裹著衣服站在一旁。

歐執名趕來的時候,就見到若滄圍觀看戲,衣衫不整,腰帶……

腰帶捆在抬出去的白穎腿上,襯托得這位可憐的女主角慘烈悲壯。

“白穎被蛇咬了?”歐執名離得遠,只聽到裡面嚷嚷。

若滄望著遠去的人群,點點頭,“嗯,不過沒事,我幫她把毒擠出來了。”

擠……

這個字令歐執名呼吸一窒。

他可是親自試過若滄手勁的,難怪剛才白穎面如死灰,看起來身心都遭受了巨大創傷。

太可憐了。

白穎被緊急送去醫院,萬幸急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然而,這麼大的動靜,立刻就在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

還帶圖的。

愛情女王維持了那麼久的美美美,在一條野蛇身上功虧一簣。

她蒼白絕望的臉上滿是冷汗,汗溼了額髮。

任何人見了,都能與她痛得感同身受,長嘆一聲好可憐。

網上長吁短嘆,祝福白穎早日康復。

又有無數粉絲聚在內部人士微博下面,等著爆料一下到底怎麼回事兒。

純屬意外,可是過於悲壯。

以至於片場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出來感嘆,“別提了,白穎真的太慘了。她被蛇咬的時候,若滄宛如腳踏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過來火速給白穎做了急救措施。多麼好的畫面!下一秒就該是浪漫故事的開端了!但是你們知道若滄有多狠嗎?他居然不是用嘴吸出毒液,而是用手擠!白穎在我們面前痛到面色蒼白顫抖得失聲,我們在旁邊看得都害怕!”

“???”

內部傳出來的事實真相過於可怕。

對浪漫愛情還有一絲絲期待的圍觀群眾,腦子裡都是小朋友的問號。

“其實緊急處理用嘴吸是非常危險的,若滄處理得很好,但是……為什麼聽起來這麼恐怖?!”

白穎的慘狀照片,配合內幕消息,襯托得她更慘了一點。

自己搭愛情戲的男主角,利用科學且正確的方法挽救了她的性命。

只可惜,這個科學方法簡單粗暴,配上若滄始終如一的兇狠殘酷,隔著螢幕,網友們都覺得渾身一顫。

算了算了,救命才是最重要的。

浪漫愛情還是留給《沉香聲》吧,若滄本人果然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性格。

他和白穎沒可能的。

還是指望歐執名降服這位猛男吧。

猛男若滄因為白穎缺席,不得不獨自奮鬥在片場。

荊行的戲份擁有了充分時間,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攝。

因為沒有辦法。

白穎真的需要好好休養,好好休息。

先養傷,然後養精神,等她彌補好那顆受傷的心,再回片場,一定與絕望之中的小雯完美契合。

無奈之下,林慶業果斷豪爽的把床戲給刪了。

就憑若滄出手狠絕的救命行為,給白穎留下了一生的心理陰影,做導演的,也不該狠心的再讓白穎和若滄獨處,演出一腔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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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絕望就夠了。

絕望得惶恐、害怕,恨不得離若滄遠遠的,這輩子都不再見他一面。

這才是白穎回來後,該有的狀態。

林慶業的善解人意,讓歐執名心情愜意。

他一改整天沉著臉的狀態,精神放鬆,渾身散發著沉香悠然夾雜著醇厚酒意的氣息。

若滄對歐執名的狀態極為敏感。

他捧著臉,笑著問:“我不拍床戲,你這麼高興?”

“你不高興?”歐執名瞥他一眼,嘴角微揚,“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小色胚。”

若滄哈哈笑。

他可太喜歡歐執名這幅樣子。

即使他不知道歐執名在想什麼,但是他一旦提起自己和白穎的感情戲、親吻戲、床戲,歐執名就會露出掙扎糾結的表情,眼神裡寫滿了情緒,偏偏又不開口提。

然而沒有關係。

曾經被若滄嫌棄無比的敏銳五感,成為了他辨別歐執名情緒的戾氣。

有時候是酸,有時候是苦。

還有的時候辛辣熾烈,蓬勃迸發出強烈氣息,緊緊攝住若滄全副心神。

他一直無法依靠氣運,判斷歐執名的所思所想。

現在,他擁有了同樣便利的方式,瞭解了身邊這位沉默寡言的傢伙。

很有意思,也很有趣。

等到若滄差不多都要習慣這項特殊技能的時候,失聯已久的師兄,終於發來賀電。

“我聯絡上師父了。”

若滄握著手機,完全麻木,“……你再晚點,我都要忘記你這個師兄了。”

若爻在那邊咳嗽,真不是他故意拖延。

事出有因莫得辦法。

他說:“師父說,是你選的靈木不對,五行與歐執名相剋,所以氣運流轉的時候,你比靈木更具吸引力,導致第一層命脈流轉術後,你打通了與歐執名的關聯。不是壞事,不用害怕,有空繼續把第二層、第三層做了,你們直接互補吧。”

“什麼互補?”若滄聽得一愣。

師兄聲音在那邊清晰肯定,“現在,你就是能夠承接歐執名一身陰晦氣運的容器,等你適應了敏銳的五感,覺得能夠和歐執名平靜相處的時候,挑個時間,完成命脈流轉之術後兩層,以身除祟,度化善人。”

以身除祟,度化善人,字意簡單,不難理解。

師兄的意思是,如果若滄願意,可以用命脈流轉之術,引渡歐執名身上的祟氣,用自己的修行之身,親自驅除邪祟。

若滄行走山澗樹林,從小就承受過各種邪祟侵擾,知道怎麼應付那些陰黑深沉的怨恨祟氣。

他掛掉電話,轉眼看執筆修改臺詞的歐執名。

冬日陽光溫暖懶散,在那張英俊的側臉上,投出一片稀疏樹影,綽約悠然。

若滄想起林慶業的感嘆。

本該幸福的一家子,突然遭遇意外,只剩下了心靈受創的歐執名。

十一歲,承受著巨大壓力,飾演一個孤苦又堅強的小男孩。

沒有父親,母親終日外出打工養家。

家裡亂糟糟一片,他必須在媽媽回家之前,照顧好年幼的弟弟、妹妹,還得做完家務,獨自承受十一歲不該承受的痛苦和煩惱。

外人只知道他演技好,可他又何嘗不是感同身受。

若滄暗自嘆息,似乎驚擾了沉浸在劇本裡的歐執名。

他抬起頭,微笑問道:“師兄說什麼?”

若滄無奈挑眉,抿起嘴,看孩子一樣看他,“師兄說,今晚你跟我出來一趟。”

片場所在的地方,山清水秀,綠樹成蔭。

冬夜都能聽到小動物和昆蟲的窸窣聲,寧靜又吵鬧。

若滄隨手拿了一根劇組的長杆,在泥土鬆散的湖泊邊,熟練畫線。

歐執名藝術素養一流,一看就知道是之前嘗試失敗的陣法。

“還來?”歐執名語氣裡都是不信任。

“還來。”若滄拿著長杆,替做桃木劍功能,堅定不移的說,“我是為你好。”

歐執名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喉結。

之前被狠狠啃過的觸覺,還留在上面,包括手指尖都殘留著當時的慘烈痛感。

他忽然再次同情起白穎了。

若滄真的下狠手,他都扛不住,更何況一個身心飽受摧殘的弱女子。

於是,歐執名看若滄的眼神,像看盛世美顏劊子手。

現在,這個無情的劊子手,又要玩命脈流轉之術,不知道等一下會不會性情大變,把他摁到地上這樣那樣。

人生短短幾十年,歐執名擁有許許多多後悔。

如今最後悔的,是當初小時候演古裝劇,武術指導說他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材料,誠邀他加入武生行業。

他根本沒聽,更對做武生沒興趣。

要是他當初聽了老人言!

他能打不過若滄?

武力值弱雞的歐皇,盯著若滄都滿是戒備。

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從若滄走陣開始,他就仔細觀察若滄狀態,唯恐這位道長眼神渙散,靈魂出竅。

但凡若滄出現一點異常,他絕對吸取教訓,火速拋棄若滄不管。

他會跑的。

他真的會跑的!

一場法事沒能做出莊嚴肅穆的儀式感,反而增添了歐執名的緊迫感。

若滄手持長杆,利落揮灑出破空清響,落下蜿蜒曲折的符籙。

將印刻在心裡的第二層秘篆,憑空書寫在陣法之上,凝聚了周圍密集的樹木鮮活生氣,籠罩這一片月色下清晰可見的陣法。

歐執名本事戒備的。

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遊走的視線,順著若滄修長手指,到肩膀,再到轉身流暢的腰。

他記得若滄沒了腰帶,裹緊外衣,襯得腰更細。

想著想著,人類思維就開始不受控制起來。

哪怕面前是淡雅出塵的身影,歐執名都能身處酒池肉林,鋪張奢靡,放肆臆想。

歐執名的嚴肅正經已經成為了習慣。

即使他腦海展開了藝術型人體結構分析,也不妨礙他神色淡定從容。

演技好就是這麼沒辦法。

歐執名最擅長的就是表裡不一。

若滄專心致志的走陣,終於成功完成了命脈流轉之術·貳。

他能感受到自然之氣匯聚,天地隨之流轉,歐執名身上的沉香氣息,也越發濃烈。

不是情緒波動的濃烈。

而是陰晦祟氣,夾帶著氣運裡吸走的殘魂怨念,逐漸從歐執名身軀裡脫離。

悄無聲息的氣運,宛如一隻巨大的漆黑皇蛾,撲扇起沉重的大翅膀,窸窸窣窣舞在空中,緩緩靠近若滄。

若滄神情凝重,渾身緊繃。

他曾經接受陰晦祟氣都是被迫遭難。

此時在陣法作用下,歐執名一身漆黑往他撲湧,緩慢如身體浸入冷水,冰涼灌注到靈魂,激得他暗自咬唇。

若滄實在是……

實在是有點兒難以適應這種,被別人氣息入侵的陌生感覺。

他一沉默,歐執名的胡思亂想就消失得乾淨。

這位一向與靈異事件絕緣的大殺器,只能從若滄神色辨別出“事態緊急”訊號!

之前完美的偷跑計劃,直接被歐執名拋諸腦後。

歐執名心裡滿是擔憂,問道:“若滄,你不舒服?”

身前人的狀態,不可能是舒服。

那種抗拒、排斥,又不得不忍耐的神情,眼睛裡都寫著委屈。

若滄視線一挑,歐執名心都揪緊了,他皺眉走過去,主動伸手,想著:若滄是不是又想咬我?

然而,這次歐執名手掌撫上若滄肩膀,都沒有受到攻擊。

只不過,若滄詫異的盯著歐執名,視線順著臉頰,一直掃到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掌上。

一言不發。

不想咬手?

歐執名熟練工,得出了新的結論。

他喉結微動,不由自主回憶起當初若滄果斷啃咬自己的狀態,稍稍靠近,輕聲問道:“你餓嗎?”

誰知,若滄退了退!

他的狀態異常得格外明顯,歐執名頓時升起強烈擔心。

搞不好這個二層命脈跟一層狀態截然相反。

之前飢餓得想咬人的若滄,現在是本能的抗拒人!

歐執名覺得有很道理。

自己被自己完美的邏輯推理折服。

於是,他收回手,站定在原地,試探性問道:“是不是我讓你覺得難受了?”

是的話,那就必然猜測正確!

“……不是。”若滄突兀的出聲,竟然無縫銜接了歐執名的心聲,“只是我不太能適應……”

他視線狐疑的掃過歐執名,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聲音?

歐執名得到提醒,仔細去聽周圍輕微的響動。

冬夜寂寥的湖畔,只有不需要冬眠的生物,還在草叢裡穿梭蹦躂,驚擾深夜幽露。

歐執名眼前一片灰黑陰影,樹木比之前更加黑暗。

他一邊聽,一邊控制不住思緒的想,難不成有野鴛鴦幕天席地被若滄聽見了?

——這樣呢?

歐執名一愣,腦海裡清晰蹦出一句聲響。

他猛然轉頭看向若滄,只見若滄視線凝視著寂靜清幽的湖面,見他轉頭,才困惑的偏偏頭,說道:“你沒聽到?”

聽到了什麼?他應該聽到什麼?

歐執名陷入一陣恐慌,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剛才耳邊清晰無比的聲響,絕對不是若滄平時在他身邊說話的聲音。

略帶差異的腔調,彷彿是略過了空氣傳播的聲音,直入腦海。

可是念頭一起,歐執名自己否定。

不可能的,這麼玄幻的事情,怎麼會真實的發生。

陰晦祟氣、妖魔鬼怪、三魂七魄都有科學依據。

若滄說了,這世界上沒有鬼,只有人心裡的妖魔,造成後世災禍,留下難以磨滅的仇恨痛苦。

自我安慰格外成功的歐執名,精神重回輕鬆。

如果真的能聽到人心底的聲音,那不是也能看到人心底的想法?

最近想法很多還很黃的歐皇,勾起一絲高深莫測愜意悠然的笑。

所以,怎麼可能。

若滄要是知道我天天在腦海裡把他這樣那樣,豈不是會一掌把我打到失憶,然後大毛筆糊臉伺候,讓我這輩子都當純潔無瑕老太監。

歐執名嗤笑覺得,啊,我果然是太累,累傻了,竟然會有這種念頭。

除非若滄這時候告訴他“再想就送你去掃黃打非”可能他才會信。

若滄咳嗽了一聲,羞澀得難以掩飾。

——我聽到了。

歐執名臉色僵硬,確定剛才耳邊貼近的聲音不是幻聽。

什麼?

若滄嘆息一聲,挑眉看他。

——我說,我都聽得到,包括你剛才說掃黃打非……

電光火石之間,歐執名下意識出聲,“我不是猥瑣男!”

若滄沉默片刻,凝視著他。

眉目盡是無奈。

忽然,他勾起一個玩味的笑,上下打量歐執名。

歐執名腦海裡清晰的落下若滄冷冽淡然的話。

——你別喊啊。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欲蓋彌彰。

歐執名:……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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