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是科技進步的表現。

特別是杜先生的手機, 畫素高、效能還挺好。

歐執名重新見到若滄,難得能夠享受隔著螢幕閒聊的特殊待遇。

他瞟一眼酒店裡來來回回佈置的案臺, 問道:“苦行在佈置什麼儀式?”

案臺擺放著祈福蠟燭,和道教常用的儀式截然不同。

再加上案臺下的蒲團,總有一種似曾相似, 又想不起來的熟悉感。

若滄說:“佛教的儀式, 我看不懂。”

他只能略微從香燭案臺, 看出苦行準備的不是祭祀儀式。

沒有獻祭活禽, 也沒有供奉香果,桌案上除了燭火、香爐, 一如青燈古佛似的寂寥空蕩蕩。

不過一會兒, 有人搬了一塊紅布覆蓋的東西,費勁的放在桌案。

那個大小、重量,一落桌,就填滿了所有空隙。

“他們把佛像都搬來了?”歐執名看得清楚,這樣紅布突起、包裹的重物,又擺得正中,不是佛像是什麼。

“好像不是佛。”若滄沉吟片刻,“只是一塊……剛砍下來的木頭。”

若滄感受到深邃濃郁的木製靈氣, 淺淡的擴散在酒店裡。

樹木年齡較長,哪怕紅布遮蓋著,也透出了綠意盎然的生機。

那是沒有經由人工雕琢的活木,它渾身帶有隨時埋回土裡,都能夠重新生根發芽的鮮活氣息。

如果是佛像, 經歷香火煙燻繚繞,虔誠誦經,怎麼也得沾點兒佛光慈悲之氣。

但是,若滄再怎麼端詳,也只覺得它不過是一塊新鮮的木頭。

杜先生離得近,仔細端詳那塊紅布,才出聲問道:“苦行大師,你這拜的是哪位佛?”

苦行一瘸一拐,走過去揭開了紅布。

他說:“不是什麼佛,只是塊木頭。”

沒有佛性薰染,純粹的木頭。

在酒店大堂裡顯露出深褐的色澤,木製的軀幹擺放在底座上,好似還帶有熹微晨露的溼潤,隱約散發出陰暗潮溼的暗光。

如果不是拍攝範圍受限,歐執名肯定想湊過去好好看看木頭的狀態。

可惜,他遠在酒店外,藉著電腦大屏,仍是沒法看出那塊木頭的玄機。

歐執名煩惱的把膝上型電腦挪了挪,還沒等他想到解決辦法,杜先生的弟子們就扛著桌椅板凳靠了過來。

膝上型電腦擺在桌上,兩旁放好塑膠凳。

安排妥當之後,兩位年輕道長,向歐執名施施然一禮,說道:“歐先生,師父命我們為你護陣。”

歐執名相當無奈。

杜先生離開前,已經給了他兩張保命符,地面也畫出了不知道什麼陣法的白色線條。

這種框定他不能離開此地半步的方式,像極了面壁思過。

現在,思過不夠,還給他指派兩名監督員,守著他不能亂來。

如果是若滄親自看護,歐執名必然高高興興。

然而,現在若滄深入前線看苦行做法,他居然在酒店外,無所事事的看直播。

歐皇心裡很憂鬱,懶散的撐著桌面,緊盯酒店裡的情況。

重新用觀賞主播的眼光,欣賞他家玉樹臨風的小道士,如何在燈火通明的酒店裡一枝獨秀。

下午,陽光明媚,風景正好。

沒事可做的嘉賓們,結伴遊蕩,目的極強的環繞酒店大門口走來走去。

金勝甫領著人來來去去送了那麼多東西,周圍還來了杜先生的徒弟們佈陣畫線。

就算不是八卦性格的人,也會好奇酒店裡到底在做什麼。

於是,他們三三兩兩,悠悠盪盪。

沒能從酒店敞開的大門,看清楚內裡情況,倒是看到不遠處的歐執名,悠閒的坐在酒店廣場旁休閒靠椅上,凝視電腦屏幕。

午後陽光溫暖,斜斜灑下來,微風撩起歐執名懶洋洋的髮絲。

連他眉峰的無奈,都落下了淺淡陰影。

嘉賓們不由自主放輕腳步,剛才還猜測酒店內發生什麼的聲音,全都悄無聲音。

完全不敢叨擾歐皇大人的雅興。

畢竟,歐皇身邊兩大護法,見他們過來,視線瞬間警覺。

彷彿道士的職責除了驅邪祈福,還兼任了大佬保鏢!

嘉賓走遠了,才敢小心翼翼的說:“這裡真的要發生大事了?我怎麼覺得跟穿進《關度》似的。”

“主要是歐導那氣勢,跟遠端操控的幕後boss一樣,搞得我都有點怕了。”

“要不然……我們還是回營地吧。”

膽大的凱特瞬間膽小,“我覺得還是和道士待在一起比較好,你們看歐執名都配了兩個呢。”

杜先生帶來四位弟子,兩位專心致志寫符誦經,另外兩位端坐歐執名身邊,保駕護航。

什麼叫sssvip待遇啊。

嘉賓視線從他身上掠過,實在不敢直視歐導的王霸之氣。

只好走回營地。

然而,他們還沒能分享自己見到野生歐執名的見聞,節目組已經提著反光板、相機、支架,帶領大隊人馬,往他們回來的地方奔去。

別人不敢招惹的歐執名,親自熱情借出攝影支架的攝影師,直接上門。

有借有還,商業互惠。

攝影師扛著裝置,走到沉思的歐執名面前,友好的詢問道:“歐導,能不能配合我們拍張宣傳照?”

歐執名手握滑鼠的手指一僵。

出來參加綜藝,還借了人家支架,早晚都要還的。

還債心態良好的歐執名,成為《鬼屋大挑戰!》首位擁有官宣硬照的大咖。

他坐在陽光下,悠然依靠長椅,腿長肩寬劍眉星眸。

即使穿著隨意的黑色t恤牛仔褲,也掩蓋不住身體裡喧囂不息的恣意狂放。

身邊,立著兩位藍袍束冠道長,宛如大佬出行,凡人避讓。

節目組還親切友好的p上了sssr+的稀有卡牌框。

上書:歐皇。

歐皇卡牌一出,等候《鬼屋大挑戰!》的圍觀群眾都驚了!

原來劇組請來道士,就為了給歐皇拍定妝?

這樣太太太給歐執名面子了吧!

不愧是退圈已久的歐執名,一張簡單瀟灑的定妝卡牌出現,瞬間成為了視線焦點。

當年他在圈裡混得風生水起,早就是國民級別顏值影帝。

他好不容易重出江湖,還扔出這麼一張狂放肆意的sssr+歐皇卡。

曾經退出粉圈,心如止水的粉絲們,都被炸了出來!

“啊啊啊,我以為這輩子都只能在新聞採訪裡見到歐皇了,有生之年!”

“我錯了,我不該反對歐執名參加綜藝,小孩子才做選擇,關二度和鬼屋蜜月我全要!”

“是時候給你們看看我的粉籍證了,當初歐皇封面海報明信片我儲存到今天,沒想到我還能再給歐皇打call!”

一張歐皇卡,引發全民懷舊。

歐執名四十億票房裡,總有那麼三四成,曾是他忠實粉絲貢獻的愛。

一個年少成名,演技一流,顏值過硬的影帝,英年退圈,轉行導演。

多少少年少女為他心碎。

然後少年少女們熬著熬著,成為了草莓味猛男,奮鬥在催更、選角、寫影評的路上。

當網路掀起懷舊風尚,各式各樣猛男曬出珍藏雜誌、明信片的時候,倉鼠們才發現,平時摁著他們爆rua的恐怖觀眾,以前就是老粉圈er了!

難怪裝粉這麼熟練,原來只是重拾老本行!

倉鼠與猛男抱頭認親,為了《鬼屋大挑戰!》統一步調。

好好的鬼屋綜藝,還沒能掀起恐怖預熱,倒是散發出一種歐執名和若滄蜜月旅行的詭異氣氛。

氣氛過於溫馨,與節目現場截然不同。

溫暖陽光漸漸褪去,時近戌時黃昏,氣溫驟然降低,不少人從行李裡拿出外套,穿了起來。

只剩衣著單薄的歐執名,仍是在酒店休閒長椅,凝視電腦屏幕。

苦行已經誦經半刻了。

那個扔在地上的蒲團,剛好夠他盤腿坐下。

他一坐,便開始敲打身前木魚,手捻赤紅佛牌珠鏈。

和尚誦經的姿勢,若滄見過無數次。

偏偏苦行身體佝僂,全無修佛者的淡然入定,顯得浮躁陰沉。

苦行修的,絕不是一般佛法。

他低聲呢喃的梵文,掐著異樣腔調,隨著他每數一顆赤珠,出現扼脖似的停頓。

黃昏降臨,晝夜交替。

酒店依然燈火通明,可室內開始顯露出郊外夜風的陰冷潮溼。

杜先生準備好了慣用的筆墨紙硯桃木劍,在一片檀香氣息裡問道:“師叔,需不需要準備崖柏香?”

他們做法事,向來不與佛香混用。

然而,若滄擺了擺手,說道:“我只是給苦行護陣,沒必要跟僧人爭場子。”

他什麼香都能用,不過是為了上告神明,下達冤魂。

苦行早早燃燒起來的檀香,味道氤氳在寬敞的大堂裡,煙痕卻環繞案臺的木頭,久久不散。

若滄不懂他修的什麼佛,念的什麼經。

但是,夜幕逐漸降臨,酒店沉鬱的陰森晦氣,隨之濃郁,變為了滿含仇怨的死氣。

他看了大堂正面歐式螺旋樓梯,無數陰暗的氣息在中元節特殊磁場之中顯露影子。

酒店有人死過。

這樣偏僻的地方,出現命案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這些死氣沒有趁著中元四處亂竄,竟然聚攏在樓梯上。

若滄不得不問:“金勝甫,這間酒店的樓梯上死過什麼人?”

他問的是樓梯。

正茫然盯著案臺斷木的金勝甫,驟然一抖。

他視線詫異,惶恐的出聲,“什麼?你說什麼樓梯?”

若滄以為他不肯承認,便指了指螺旋樓梯的階梯。

“大廳的樓梯上有陳年怨氣,應當是滿腔悲憤仇怨的人,從樓梯上一路滾落留下的痕跡。年代久遠,它們淺淡了不少,但是今晚特殊,它們又重新聚起來了。”

有中元節外力陰氣所助,怨氣顯得格外清晰。

若滄本是想問他,死的什麼人。

誰知他說完,金勝甫眼神悽然的轉頭看向樓梯,低喃了一聲:“媽媽……”

金勝甫神情恍然,幾乎瞬間,陰氣大盛,死氣熾烈,彷彿回應了他的呼聲。

木魚“咚!”地一聲,猛然敲響,苦行睜眼大喊:“金勝甫!回來!”

若滄看得清楚,金勝甫剛要邁出去的步子,立刻凝滯,躊躇猶豫的看向苦行,說道:“大師,救救我媽。”

這一來一回,若滄不用再問。

若滄沒有見過鬼,但是在金勝甫這樣的普通人眼裡,他母親留下的怨恨執著與痛苦重新在中元節凝聚起來,與見鬼無異。

苦行的木魚聲敲得更加刺耳。

唸誦梵文的誦經聲,也更加急促。

按理來說,在經文與香燭祭祀下,怨氣應當變得淺淡。

可若滄看得清楚,樓梯凝聚的愁苦怨恨,響應著苦行手上的赤珠佛牌,不肯離開。

“出了什麼事?”

歐執名的聲音在手機響起。

這人不僅要看,還要問。

酒店外已經亮起了路燈,給歐執名的臉龐鍍上一層暖光。

若滄看向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什麼超度,而是苦行所說的惡有惡報。”

那些怨恨惆悵、痛恨苦難,藉由中元節變得熾烈盛大。

它們一點一點受到赤珠佛牌吸引,匯聚在了酒店大堂,等著苦行一聲令下。

陰暗晦氣還在聚集。

若滄慶幸自己的明智決定。

歐執名要是在這兒,別說這點陰氣,就是酒店周圍方圓百里的陰魂仇怨聚集起來,都能被歐執名吸收得乾乾淨淨。

自從圈劃了領地,若滄當然不會平白無故讓歐執名為外人除害。

可惜,他的慶幸沒能準確傳遞到歐執名那兒。

隔著攝像頭,歐皇還有心情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若滄稍稍遠離苦行法師現場,走到了杜先生擺放的筆墨紙硯面前。

“眼睛看。”他提起筆,“赤珠佛牌裡藏的蠱蟲,應該依附的是金勝甫的母親,苦行並不打算超度亡魂,而是要……她去找人。”

找到全宗偉、折磨全宗偉。

苦行要把金勝甫母親受的苦難,如數施還到施加蠱術的人身上!

亡母被亡父所害,金勝甫也是個可憐人。

若滄抬筆落字,凝神聚氣,寫起了《太上五斗金章受生經》。

年幼時候父親殺害母親,恐怕成為了金勝甫淺淡灰暗氣運的來源。

這樣伴隨一生的陰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還沒學金勇走上歪路的。

若滄一頁字落定,持筆懸腕看了看苦行。

一個滄桑年老的雲遊僧,身體殘疾頹然,即使曾經作惡多端,能夠活著贖罪,成功指引冤魂報復加害者,也算是功德一件。

苦行有點本事。

可惜實力真的不太行。

若滄本來打算圍觀全宗偉遭報應,結果還是忍不住動了手,垂眸專注的寫經,不受耳邊雜音干擾。

歐執名耐心欣賞若滄書寫的姿態。

哪怕隔著螢幕,他都能感受到若滄的恣意灑脫,看出若滄渾身淺淡明晰得道仙氣。

他忽然懂了,怎麼會有人捨得在若滄面前作惡。

因為,只要能夠逼得若滄動筆,欣賞到這副道長落墨的絕美景色,就是被經文符籙燒成灰,也算不枉此生。

歐執名的危險想法剛冒頭。

若滄似有所感的抬眼看他,視線滿是清明澄澈,彷彿透過手機鏡頭,感受到了他的危險思想。

歐執名:!!!

幸好,若滄只是皺了眉,很快挪開視線,轉頭叮囑:“有因,準備好香燭,待會如果出現意外,聽我的安排,燒符祭祀。”

說完,他才放筆,走進了些,忽然想起來似的告誡歐執名,“你不準錄影。”

事後警告好像有點兒晚了。

歐執名電腦自帶錄影,從下午開始就把若滄的每一個動作,收入到超大硬碟裡,等候主人的後續回顧。

但是,歐執名超級聽話,超級懂行。

“我只是看看,怎麼可能錄影。”

撒謊撒得理直氣壯,仗著若滄看不透他的氣運為所欲為。

歐執名抬手就要給自己寫個備忘:千萬別讓若滄發現。

視線餘光掃過螢幕角落,忽然覺得那位老僧身形越加佝僂。

“若滄,苦行是不是不對勁?”

若滄困惑轉身,只見苦行幾乎蜷縮的坐在蒲團上,吟誦聲音咬牙切齒,連渾身氣運都變得詭秘漆黑!

金勝甫擔心的站在旁邊,不敢上前半步。

但隨著苦行驟然拔高的一聲厲喊,整棟酒店陰氣瀰漫,順著螺旋走廊與兩側長廊,奔湧而來!

這肯定是苦行法事的效果!

但苦行顯然承受不住,誦經聲變成了哀嚎一般,喃喃裹挾在口中,彷彿經受苦痛似的,蜷縮在蒲團上,連敲木魚的力氣都沒了!

若滄伸手持劍,毫不遲疑的揮出利刃。

那些妄圖衝殺而來的怨恨悲苦,立刻被若滄斬為齏粉,歸於塵埃。

方才痛苦不堪的苦行,頓時精神一震,眼前重歸清明。

他模糊不清的視線裡,只見到若滄持劍破開混沌,出手狠厲、肅殺,帶著斬殺萬鬼的兇殘!

苦行不禁停了唸誦,哪怕渾身骨頭侵染啃噬般的痛,也無法阻止他腦海裡晃過吉人天相那張符籙。

如出一轍的果決殺伐,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看錯。

“你……你……”

苦行虛弱的開口。

若滄厲聲斥責:“你什麼你,還不快誦經!”

苦行心裡震撼,趁著力氣恢復的時候,抬手將木魚敲得震天響。

他即使精神備受折磨,也沒有被痛苦摧毀信念。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多痛,全宗偉就會多痛,苦行的誦經聲音更加響亮。

佛家梵文,伴隨著鮮活斷木的生機,終於與赤紅佛牌共鳴。

若滄只見驅散的陰狠怨氣,瘋了似的鑽入斷木,將鬱結不散的陳年舊恨,一點一點發洩在那一截木塊之中,逸散出更為漆黑陰沉的恨意。

他行走山林,斬過無數陰晦怨氣,此時見了那塊纏滿漆黑色澤的鮮活木塊,跟見鬼似的充滿嫌惡。

不知道苦行用的什麼佛法。

這麼陰損邪門,絕對和七世佛這樣的外道有所牽連。

若滄當機立斷,收起桃木劍,揚聲喊道:“有因,燒符!”

歐執名看完若滄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就算沒法看出裡面危機的情況,腦海裡已經有了若滄怒殺猛鬼的畫面。

他轉頭吩咐,“兩位道長,快去幫幫你們師父。”

道長們還沒回應,只聽一聲冷冽的聲音從電腦裡傳來。

“你別搗亂,閉嘴安靜看著!”

正想去幫杜先生的弟子們,聽了這句話,虎軀一震。

不愧是師叔祖,年紀不大,氣勢驚人!

想幫忙不能去,只好要求道士幫忙的歐執名,老實閉嘴。

他家若滄真的氣勢洶洶。

不過能有功夫叫他安靜,那就說明裡面沒他想象中兇險。

酒店裡危險的不是若滄、杜先生,更不是金勝甫。

而是苦行。

他蜷縮在蒲團上,痛苦得渾身顫抖,仍是清楚的唸誦梵文佛經,敲打著木魚。

苦行咬牙切齒敲木魚的樣子,像極了敲打全宗偉的頭。

若滄算是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活人氣運分擔陰氣。

這樣親身作為佛牌蠱蟲與斷木恨意橋樑的雲遊僧,簡直是用自己的性命,做這場法事!

人體五運六氣走轉迴圈,若滄看見苦行渾身被仇恨苦痛淹沒,蜷縮在原地顫抖。

若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救助他。

誰知道苦行狠狠反握,眼睛血紅的說道:“不要管我,你、你把周圍的陰氣驅散就是——”

這不是什麼氣話,而是苦行修行所需的折磨。

若滄靜靜的站起來,垂眸看著苦行繼續誦經,好像渾身穿過萬千利刃,挑斷他渾身筋骨。

道家符籙的銳利之氣,經過杜先生的焚燒,火速驅散了周圍伺機而動的陰晦。

獨留斷木之中的恨意與佛牌共鳴。

若滄眼見斷木與佛牌恨意交換,苦行更痛幾分。

但是他的痛裡,有著自我折磨贖罪似的暢快,那些呢喃不清的梵經,順著他滑落的汗水,竟然帶有幾絲解脫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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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有別。

若滄從未見過這種傷及自身的修行方式。

然而,苦行的痛苦並非全無效果,歷經幾小時後,那截擺放在案臺上的褐色斷木,隱約侵染出漆黑色澤。

像血,又像是黑灰,有深有淺,錯落有致。

竟然像極了吶喊呼號的冤魂之臉!

夜色深沉,步入亥時。

酒店外眾人凝視著燈火輝煌的英式建築,忽然發現酒店似乎……更陰暗了一些。

有人盯著天空,詫異說道,“天這麼黑,不會是要下雨吧!”

之前還星空璀璨的夜晚,飄來了一片烏雲。

黑漆漆的色澤,席捲濃稠雨色,本來因為夏夜露宿感到興奮的嘉賓,頓時臉色不好看起來。

“這要是下雨,肯定是暴雨。”他們皺眉抱怨,“這帳篷也太簡陋了。”

信佛通道還是信邪,都比不過自身安於享樂的思想。

酒店燈光大亮,頭頂烏雲密佈,嘉賓們就算怕鬼怕死,也得為待會近在眼前的暴雨早做準備。

於是,他們紛紛走到節目組鄧正德那兒,問酒店裡什麼情況,如果下暴雨的話,能不能住進去。

只住後半夜都行。

鄧正德根本一無所知。

但他清楚0點一過就是七月十六,什麼中元節、什麼七月半統統結束。

如果真的下起暴雨,當然沒有叫嘉賓暴雨露宿的道理!

他轉頭看了看旁邊誦經寫符的道士,又看了看大門敞開的酒店。

作為編導,鄧正德壯著膽子說:“那……那我去問問金總。”

鄧正德邁步往酒店大門走去,身後跟著嘉賓。

然而,他們越是靠近大門,頭頂陰雲越是濃郁。

等到鄧正德快要走到大門臺階時,一道驚雷霹靂作響,打得一群人驚恐不定!

“不會吧,這麼快就要下雨了?!”

“不、不是,我怎麼覺得這雷聲是、是從酒店裡傳出來的?”

“怎麼了鄧導?”

鄧正德忽然僵住了,他臉色蒼白,不敢繼續前進,因為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道驚雷從腳邊打過,即使沒有什麼電閃雷鳴,更沒有什麼地板碎裂。

但他的腿,清晰的感受到天雷劈過!

“剛剛的雷……”鄧正德視線掃過敞開的大門,嚇得聲音微顫,“是、是從我腳邊劈過的……”

嘉賓目瞪口呆,眼神慌張的盯著地板,試圖找點證據。

沒等他們證實鄧正德的話,杜先生的弟子就小跑過來。

“各位請稍安勿躁。”

他手持崖柏香走過來,對著酒店大門拜了拜,並且將香插在了地面縫隙之中。

“法事未完,各位不可擅自入內。”

鄧正德和嘉賓,看了看香,又看了看酒店燈火大亮的門。

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瘋狂搖頭表示:

“不入內、不入內。”

就算今晚暴雨山洪地震海嘯,他們也絕不入內!

酒店裡苦行的法事仍在繼續。

杜先生燒起道家符之後,他確確實實好了許多,卻依舊臉色蒼白。

這般詭異的狀態,說是做法,不如說是贖罪。

苦行身上漆黑陰沉,爛到根底的氣運,在反反覆覆的折磨之中,漸漸剝落灰黑,露出淺淡金光。

七世佛的熾烈氣運,是借來的。

苦行的熾烈氣運,是熬出來的。

若滄毫不懷疑,這個身體佝僂的雲遊僧,經歷過幾十次這樣的法事,才將一身滔天大罪,洗出熾盛光亮。

“師叔,他這……”

杜先生燒完經文符籙,室內縈繞著清幽澄明的氣息。

可苦行抱著木魚,跪拜祈求似的繼續敲擊誦經,痛苦並沒有好轉的意思。

“不用管。”若滄冷眼旁觀,“這就是他修行的方式。”

以身入佛,嚐盡世間百苦千難,方能贖清罪孽,修成正果。

亥時剛盡,子時已到。

中元普渡鬼門關,苦行一身折磨漸漸隨著重歸幽冥的陰氣消散。

他顫顫巍巍的撐著地面,咬著梵文佛經,抬手狠狠把赤珠佛牌往斷木上一拍!

咔噠一聲!

染滿恨意的木頭竟裂開了!

“如是我聞者,謂總顯己聞——啊!”

遠在簡陋佛堂跪拜祭壇,專心誦經平安渡過盂蘭盆節的全宗偉,霎時渾身劇痛,如同遭人亂棍猛擊、亂刀砍殺、亂針扎透骨髓般痛苦!

他蜷縮在祭壇前,腦袋手掌瘋狂撞擊地面,以求得到片刻解脫。

然而沒有,突如其來的折磨,愈演愈烈,他甚至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隱約連帶著渾身筋骨都備受折磨。

可這折磨,與他多年在盂蘭盆節遭受的又不相同。

全宗偉立刻誦經祈禱,跪拜在祭壇前全心全意的祈求佛祖寬恕。

可惜,萬刃穿透身軀,刀砍釘錐的利器痛苦之外,還有無法忽略的燒灼。

五臟六腑燃起熊熊烈火一般,將他的喉嚨都燻得乾啞撕裂。

全宗偉曾經誦經求得解脫的方式,失去了效果。

即使身體不再經受利器扒皮抽筋之苦,從內到外從頭到腳,都像是身處無間地獄,渾身燒灼起熊熊烈火!

他以往還會痛罵幾句苦行老不死的東西。

此時卻被火焰燒灼,無法哀嚎,連手上緊握的佛珠,也發出熾烈的溫度,把他狠狠的燙出一身燎泡。

這樣的折磨,迫使他在地上蜷縮匍匐,沒法發出任何聲音。

哪怕是整個靈魂,也只能叫囂在無端火刑之中,長長久久的遭受焚燒!

守在佛堂外的弟子,見七世佛一直沒有出來,便困惑的問道:“阿彌法師,子時已到,是不是可以撤盂蘭盆節的供品了?”

裡面沒有回答。

往年這時候,阿彌法師怎麼都會告訴他們一聲。

此時,卻沒了聲響。

弟子頓感不對,趕緊開門進去。

只見全宗偉匍匐蜷縮在祭壇前,痛苦得渾身顫抖。

“阿彌法師!”弟子驚叫著扶起他,剛剛見到全宗偉的樣貌,差點將人給扔出去!

這、這滿臉燎泡恐怖不堪的人,怎麼會是七世佛?!

酒店大堂,已經沒了誦經的聲音。

苦行拍了斷木之後,自己蜷縮回蒲團,緩了許久的氣,才重新從地上爬起來。

金勝甫趕緊扶住他,他卻仰頭看向若滄,說道:“好……太好了……多謝你的出手相助,這次全宗偉必然痛苦非常,絕不會亞於我所經受的一切!”

明明受到折磨的是他。

苦行蒼白虛弱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喜色。

若滄見他腳步蹣跚,身軀殘疾,不禁問道:“你與全宗偉,到底是什麼關係?”

苦行病懨懨的乜他一眼,“他應當……算我座下一隻狗!要不是當初他偷了我的修行之術,造了這麼多業障,我又怎麼會被逐出師門,以身贖罪!”

陳年舊事,苦行不願多說。

他只是古怪的笑起來,露出殘缺醜陋的牙齒,“現在他倒黴了,我要他生不如死,死不安寧!”

老頭子放狠話,倒是比他的本事厲害。

若滄覺得這位年輕時候,少說得是個黑社會大佬,一身匪氣蠻橫無理。

他無奈搖頭,無法習慣這麼一個病歪歪的老人家狂妄自負。

“你又沒親眼見他遭報應,怎麼就這麼自信。”

苦行臉色一僵,想斥責若滄太年輕,又想起自己做法時候,見到的狠厲肅殺之氣。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功力。

今晚如果不是若滄出手相助,他這條老命根本不可能這麼快爬得起來。

要不是得道高人不會閒得無聊去摻和娛樂圈瑣事,苦行都懷疑若滄是吉人天相了。

他頓時嘆息一聲,道:“有沒有效,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全宗偉這次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老頭子給老頭子隔空下診斷書,若滄將信將疑。

他視線掃過苦行,神情複雜的說:“你回去好好休養吧。”

看苦行這樣,才像是只剩半條命的傢伙。

可惜,苦行的性格,就不會收任何人的好意,他在金勝甫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出酒店,笑得低聲狠厲。

“你不該叫我修養!該盼我早死!因為我死了,全宗偉必然活不了!”

喑啞低沉的怪笑,配上他逐漸光亮燦然的氣運,實在是格外不符合若滄的審美。

這麼一個以身入佛的人,自我煎熬在無間地獄,要贖的何止是自己的罪孽,恐怕……也有七世佛造下的罪孽。

中元節一過,歐執名就守在門外,他目送金勝甫和苦行離開,把那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歐執名問:“他什麼意思?”

若滄搖了搖頭,佛法深奧無比,他一個修道的,怎麼知道修佛人的心思。

“可能是他要和全宗偉不死不休。”

“鄧導。”若滄親自走到了節目組前,示意鄧正德,“酒店安檢結束了,大家能進去休息了。”

當嘉賓們在帳篷裡玩手機修仙的時候,聽到這個訊息滿頭問號。

什麼安檢?真是安檢?

若滄和金總待在酒店裡一晚上,就為了……安檢?!

夜深人吵鬧,十二點多一刻罷了,遠遠沒到夜貓子閉眼時間。

行李什麼的可以慢慢收,聽說可以回酒店房間睡覺,大家都慶幸無比。

誰想在又陰又冷的帳篷裡過夜啊。

要不是之前他們靠近酒店,遭來雷劈,早就衝進酒店搶佔溫暖的床鋪了!

心懷忐忑的鄧正德,視線遲疑的看向站在酒店外的若滄和歐執名。

既然若滄說能進酒店了,應該不會再遇到詭異的驚雷吧?

他猶猶豫豫,反覆思量,被雷嚇得很想在帳篷裡住一輩子。

可是,這天陰沉沉、烏雲密佈,說不定還會下暴雨……

“誒,你們看!”

大家興奮走出帳篷,準備入住酒店,就聽到鄧正德驚喜的呼喊。

他們一抬頭,發現密佈的烏雲煙消雲散。

夜空澄澈清明,星輝閃耀。

這棟英式建築輪廓竟然、竟然——

鍍上了一層清澈幽亮的光!

一陣夜風拂過,那瑩瑩光亮,忽閃忽現,染得周圍的淺淡雲影都透著靚麗的光暈。

它們在酒店邊沿的英式房簷,溫柔招搖,隨風飄拂,襯得這座酒店宛如仙境行宮似的,瑰麗燦爛。

大部分人從沒見過這樣的光,它彷彿神仙降臨的仙氣,又像傳說中大能渡劫的祥雲。

他們也不急著進去了,趕緊拿出手機,錄下眼前的盛景。

“這不會是極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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