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發出去, 歐執名以為至少等到天亮,才能收到回覆。

可是手機忽閃忽閃, “方仲山”的大名亮在螢幕上。

大半夜的,竟然還有人跟他一樣失眠。

歐執名冷笑著接通,問道:“你瘋了嗎, 對著顧益都能誇得下口。”

《夜空》是一部優秀的電影。

大到故事情節, 小到運鏡、光感, 都有著孟清揚的特色。

如果主演不是顧益, 送去任何的獎項參選,歐執名都會友情投上一票。

只可惜, 一位讓人側目、皺眉的男主角, 破壞力十足。

顧益的演繹,在歐執名心裡,根本是一刀砍斷了《夜空》的生機,把一部優秀的電影,演成了低劣爛片。

沒有開口痛罵,都算他們良心發現。

然而,電話那邊方仲山的聲音疲憊頹然。

他說:“你不明白。等上映你就知道了。”

“怎麼回事?”歐執名忽然覺得事情不簡單,方仲山可是誰都沒怕過。

此時, 這位誰都不怕,大膽開麥的影評人,在黑夜裡悠長嘆息。

他語氣沉重的說:“歐執名我真羨慕你,不用像我們一樣,身不由己。”

“我們”這個詞刻在歐執名心裡許多天。

直到《夜空》轟動首映, 他才明白方仲山的意思。

已經很久沒有一部電影,能在首映的時候掀起如此狂浪的波瀾。

一時之間,歐執名關注的所有影評人、大v,統統浮出水面,發出了釣魚的聲音。

“原來我一直在等這樣一部有血有肉的電影,那就是顧益主演的《夜空》。”

“顧益作為頂尖流量,改變了我對愛豆明星的看法,他不僅有演技,還演得令我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期待許久的《夜空》終於上映了,顧益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果然是我最喜歡的男演員。”

歐執名看他們的吹噓,簡直像老人看手機.jpg

這群標榜自己品味獨特,什麼電影都能挑出刺來的老油條,竟然對《夜空》一致好評。

整齊得跟刷單似的,充滿了讓人迷惑的氣息。

迷惑的不只是歐執名,還有縱橫江湖,征戰影院的觀眾。

他們已經聽了一些業內吹捧,花了三十塊大洋買了首映票,現在正愁一腔憤怒無處發洩!

“在?吹導演、吹劇本、吹特效都可以,居然吹顧益?經濟危機讓你們集體恰爛錢了?”

《夜空》是什麼片?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一部被小鮮肉毀掉的好片!

如果有中國影史演員恥辱榜,顧益要不是top 1,絕對是有黑幕!

現在,影評大v集體黑幕到了大眾視野。

那還了得?!

網路頓時引發了一場山呼海嘯,無數人亮票對顧益口誅筆伐。

“我一直尊敬孟清揚導演,但是這次選角太讓人匪夷所思了。我必須問一句,顧益是什麼垃圾?”

“我坐在電影院裡兩小時,差點被顧益尬飛,這種瞪眼級演技,我還以為自己在看植物人大戰殭屍。”

“您、您是怎麼想的呢?拉二胡的阿炳都比他表情豐富,這就是你們吹得天花亂墜,直指小金人的影帝顧益?”

被騙錢騙時間的觀眾,總能把怒火表達出來。

平時電視劇爛就爛了,大不了不看。

現在他們被一眾好評弄去電影院,黑燈瞎火的忍受顧益出戏兩小時,已經憤怒得恨不得拿剪刀親自把這人給剪了!

平時沒演技的傢伙,汙染視野幾分鐘、十幾分鍾都沒關係。

《夜空》是男主角的成長戲,幾乎分分秒秒時時刻刻,都有顧益的存在。

等到後期,連女主角對男配提了一句顧益的名字,大家都會條件反射的想起顧益的死魚眼,感到痛苦不堪。

時代在變化,審美在提高。

閱片無數的觀眾看法竟然空前一致:太特麼尬了,男主尬到我想退票。

如果電影票能閱後退款,他們能把電影院退到破產。

觀眾的理智已經在被騙花錢後的憤怒佔據。

哪怕明知顧益身後百萬土匪,隨時衝塔,他們也要敲擊鍵盤,表達觀點,亮出自己馳騁沙場鍵政局的身份。

然而,驚喜還在等著他們。

無數人在影評人下面評價之後,面臨拉黑、禁言。

連帶著一些發出去的觀後感,因為帶上了顧益、《夜空》、孟清揚的關鍵詞,分分鐘觸發按鈕,收穫了私信一條:“您的言論違反了社群管理條例,已被刪除。”

混跡江湖的電影觀眾,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不可名狀的恐怖。

“喂?you know who?”

伏地魔的梗瞬間玩了起來,無論是誰傳送影片,只要是說《夜空》不好,分分鐘消失在網路上。

只留一片盛讚與誇獎。

異動來得極快,還有一圈網路粉絲實時巡邏。

微博雲淡風輕,風平浪靜,真實的電影愛好者小圈子卻討論得義憤填膺。

不過一天時間,已經足夠很多人感受到這部電影的恐怖之處。

只能誇,不能說不好。

更不能單獨點評顧益的爛片演技,否則立刻享受粉絲們的私信辱罵、萬豬拱塔。

《夜空》像極了不允許批評的樣板戲,令人不寒而慄。

於是,觀眾紛紛放棄微博,轉戰論壇。

終於在一片茫然的壇友眼前,發出了心靈的呼喚:臥槽!真邪門!

歐執名有過方仲山的提醒,看得比其他人更加透徹。

營銷號、大v的聯動,已經把所有普通觀眾接收資訊的渠道堵死,任何有觀影計劃的人,都會在網路一片誇讚和吹捧中,走進電影院。

他抬手發給方仲山,問道:“這就是你誇顧益的理由?”

方仲山的訊息回得快,他說:“不止。”

不是“不是”,而是“不止”。

歐執名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刷了刷網頁,隨手點選購票,買了一場《夜空》的電影票。

內部試映的版本,也許和公映版有出入。

為了客觀公正,歐執名以身試毒,全副武裝的走進影院。

然後,他差點十分鐘就離場出來。

顧益帶給他的二次折磨,簡直比試映會還恐怖。

因為他已經知道下一秒的鏡頭,下一段劇情的發展,對《夜空》毫無期待的情況下,再次遭受面癱襲擊。

顧益是完全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表情。

眼神、嘴角,隨便開口說話,歐執名都覺得他把臺詞含在了嘴裡。

電影院才是真正的照妖鏡。

沒了濾鏡和配音,能夠看到一個演員最真實的模樣。

而顧益,真實的不適合大熒幕。

看完《夜空》,歐執名靈魂都受到了洗禮。

這應該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完一部爛片,回到家裡還要面對鋪天蓋地的虛偽讚譽。

他從演員轉行導演,是不想被別人的思想控制。

現在,網路一片中邪似的誇獎,所有人都在閉著眼睛讚美一部爛片,就算是方仲山都沒有逃過。

要知道,方仲山這個傢伙,連他都罵過,竟然也有怕到撒謊的時候。

歐執名在電影院的情緒起伏,坐回電腦前變得格外平靜。

《夜空》是孟清揚的,也是全宗娛樂的。

業內大v的態度,很顯然不是給一個毫無演技的演員,更不是給孟清揚。

是給的七世佛。

歐執名向來不屑於向宗教勢力低頭。

縱使若滄用灑脫的身姿、颯爽的法事收買了他的心,也不代表他必須尊重萬人敬仰的七世佛。

這個世界,講究實力。

歐執名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實力。

作為演員,他有演技。

作為導演,他有眼光。

書房的電腦屏幕透出幽光,歐執名洋洋灑灑一篇長評傳送了出去。

“《夜空》本該是一部好電影,可惜選錯了人。”

簡潔明了,直抒胸臆。

《夜空》首映票房2億,其中有1億5的觀眾,都在為自己的票錢痛哭。

三十塊它買炸雞不香嗎?

為什麼要買罪受。

更可惡的是,一群影評人閉著眼睛繼續吹,大有騙到一個是一個的架勢,他們連反駁都會被拉黑。

微博不能發聲,觀眾總有地方發聲。

論壇、網站、朋友圈,到處都是《夜空》的口碑戰場,分分鐘把沒看電影的路人,弄得一頭霧水。

“怎麼我在微博上搜,好多人都誇《夜空》能拿獎的啊?”

“能,真的能,拿爛片之王影帝獎金掃帚吧。”

評價兩極分化,基本是帶v的和路人抗爭。

觀眾稍微清醒一點,都壓住了錢包,卻有蠢蠢欲動。

網路罵聲一片,突然有人報出喜訊——

歐執名下場了!

歐皇下場,萬人圍觀。

所有看過首映,被營銷軟文騙得頭暈目眩的觀眾,頓時感動得落淚。

太好了,我的審美沒有崩,跟歐皇一樣一樣的。

歐執名一篇影評,公正客觀。

拍攝手法絕佳、劇本內容精彩、畫面質感一流,唯獨挑了個上不得檯面的演員挑大樑。

字字精準,句句誅心。

通篇沒帶任何人的名字,卻寫得一清二楚:什麼都行,唯獨男主角不行。

看完影評的觀眾,一腔憤怒都變為了慶幸。

幸好還有個歐執名,敢以一人之力,對抗所有水軍。

微博再次重歸熱鬧,歐執名的評論區坐滿了伸冤的觀眾。

“親孃誒,終於找到一個說真話的導演了!”

“不愧是我最喜歡的歐執名,說出了我心裡的聲音。”

“我為曾經跟風黑過歐導真誠道歉,原來您不是立人設,您是真的剛!”

歐執名的微博分分鐘轉發破十萬,點贊破百萬。

評論成為了小型觀後感交流地,無數被刪除微博的人,奔上來就與同好談天說地。

第一時間維護顧益的愛益黨們,沒看清博主是誰,直接a了上去。

“你看得懂《夜空》嗎?有什麼資格說我哥不好?!”

沒等他們呼朋喚友,叫人控評,就收到了幾十條同行私信。

“姐妹快刪!這個人咱惹不起!”

“快刪了吧,這是歐執名,為了哥哥的未來,快刪了。”

哪怕是囂張跋扈的土匪,遇到歐皇也得退避三舍。

七世佛的庇護還沒見到成效,硬剛歐執名絕對不是好事。

更何況,歐執名還是導演!

萬一哥哥要演他的戲呢!

人長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各種複雜心思權衡之下,歐執名的長微博,竟然成為了一片淨土。

沒有控評,沒有掃蕩,一群人扎堆吐槽,微博還不敢刪掉。

畢竟,誰知道刪掉這條微博,會不會引發伺服器玄學宕機,瞬間蒸發十個億呢。

網路上還有左右徘徊,猶豫要不要去看《夜空》的人,只要看過歐執名的微博,都說算了算了。

電影那麼多,命只有一條。

為什麼要自討苦吃,自我折磨。

歐執名再次成為了一盞明燈,閃閃發光。

分分鐘衝上熱搜,帶上了#夜空#的名字。

然而,網友激動的點進去,準備看看歐執名的真話穩居榜首,卻發現裡面全是營銷號的吹捧,歐執名的真話壓在了後面的後面。

熱搜機制,錢字當頭。

再不明白的普通觀眾,也都懂了。

歐執名的長微博像極了海嘯之中的一座島嶼,在狂風驟雨中屹立不倒。

忽然,同時關注了方仲山的人,首頁刷出了全新提醒。

方仲山轉發了歐執名的長微博,配字回道: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他們再點進方仲山首頁一看,前幾天盛讚顧益的微博,已經刪掉了。

歐執名發完長微博,就開始看電影。

《夜空》帶來的雙重折磨,必須依靠優秀的電影洗洗眼睛。

放映室內悠然的響起鄉村戲班敲鑼打鼓的聲音,淳樸的面龐看起來無比順眼。

他的師父林慶業,導演的《莊周夢蝶》,即使過去十多年,也是影史留名的經典。

他正看到小提琴家周莊調絃,要和戲班合奏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方仲山。

方仲山的聲音仍舊低啞疲憊。

他開口說道:“老歐,我想請你喝酒。”

歐執名很少去酒吧那種地方,上次跟方仲山去酒吧,遇到了醉意熏熏大吵大鬧的許滿輝,導致他至今對酒吧充滿惡感。

於是,他們約在了歐執名家裡。

遠離喧囂的獨棟別墅,酒窖裡藏滿了各種年份的紅酒。

歐執名特地從酒窖拿出一瓶,卻發現方仲山盯著螢幕出神。

《莊周夢蝶》裡的周莊坐在荒涼的破廟,單調的拉弦。

小提琴的音調,更顯得他的處境淒涼空曠。

歐執名拿過杯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方仲山彷彿回神似的,仰頭看他。

幾天不見,方仲山憔悴許多。

鬍子茬都冒了出來,眼下一片青黑。

“你多久沒休息了?”歐執名開啟瓶塞,慢慢醒酒,“怎麼跟沒睡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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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方仲山抬手捂住臉,頹然無比。

“不,還是睡過一晚上。”

歐執名和方仲山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

他還在電影裡演青春年少衝動少年,方仲山就已經是業內名嘴了。

專噴演員的那種。

歐執名每一部電影,都會得到方仲山的傾情點評。

十句話裡有一句好,歐執名都覺得自己演技進步,沒白被他挑剔。

方仲山嘴毒,但是眼光狠厲。

歐執名拍攝第一部電影的時候,男女主角,都是方仲山幫忙挑的。

演技一流、氣質出眾,完美符合《恣意狂放的我》裡面的“恣意狂放”。

優秀的電影,永遠離不開優秀的演員。

方仲山不是缺錢的人,更不可能去收顧益或者七世佛的錢,昧著良心吹明星。

歐執名晃著赤紅的醒酒器,無奈的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頹靡喪氣,失魂落魄。

根本不像眼光狠毒、嘴巴更狠的方仲山。

室內悠然響起了小提琴的聲音。

周莊的《梁祝》悽清婉轉,襯得氣氛更加沉默。

歐執名伸手關掉了電影,室內恢復了該有的寧靜。

方仲山卻無比煩躁,他低聲喃喃說道:“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一個導演……不,一個人能像你一樣,太令人羨慕了。”

他顯得有些滄桑,聲音沙啞,帶著壓抑的癲狂。

歐執名本能的覺得不對,卻仍是說道:“你以前不是覺得,自己過得比我更輕鬆,想罵就罵?”

“……那是我不怕。”

方仲山忽然站起來,直愣愣的盯著他,“現在我怕了。”

“這次是真的怕了。”

他的情緒似乎壓抑在即將爆發的火山之下,連說話都變得咬牙切齒。

“你不用夢到那些恐怖的夢境,你也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你甚至不怕說真話會遭報應!“

方仲山撐著沙發靠背,雙眼盡是血絲,瞪大了看歐執名,“我好羨慕你,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

歐執名從沒見過這樣的方仲山,他下意識想要安撫這位陷入狂躁的朋友。

“沒什麼好羨慕的,任何人都有表達自己想法的權利,就看自己想不想……”

“不,你不明白,你從來不明白這些會帶來多□□煩!”

方仲山驟然暴躁,急促的繞過沙發,抓住了歐執名的手臂。

突然的一下,歐執名手中的醒酒器和酒瓶相撞,都發出鏗鏘的聲音。

歐執名手臂一掙,將紅酒和醒酒器放下。

單純的一個動作,似乎激怒了方仲山剋制的怒火。

他大聲喊道:“歐執名!為什麼你可以說真話,我卻不可以!”

“方仲山!”

歐執名一聲呼喊,彷彿把方仲山從魔怔中叫醒。

剛才還只是怒吼的方仲山,抬手掐向歐執名的脖頸。

他眼珠血紅,臉色猙獰,“你為什麼沒事?!”

歐執名的防身術學了許多年。

他幾乎瞬間避開方仲山的襲擊,然後制住了對方的雙手。

幹淨利落的鉗制,把方仲山押在地面。

在他眼前始終傲慢的老朋友,竟然嗚嗚的哭出聲來。

歐執名狠狠壓制住他,聲音冷漠的說道:“方仲山,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慢慢談。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不相信方仲山會毫無預兆的想殺他。

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願意給朋友一個機會,慢慢談。

然而,方仲山低聲嗚咽,沙啞癲狂的重複道:“好羨慕、羨慕、好羨慕……”

這樣的話,聽進歐執名耳裡,如同驚雷。

他忽然想起,方仲山發出誇獎顧益影評的那天,給他打電話,曾經說過相同的話。

方仲山說,真羨慕你,不用像我們一樣,身不由己。

什麼身不由己,什麼真話假話。

歐執名皺著眉,逐漸鬆開了鉗制。

方仲山貼緊在地板上低聲啜泣,根本不像他認識的男人,他不得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方仲山,我可以幫你解決任何問題,但是你必須說出來——”

歐執名還在跟他談條件,方仲山卻突然暴起,掙脫出來,反手就抓過桌上酒瓶狠狠的砸過來。

玻璃稀碎,猩紅的酒液四濺。

方仲山像個瘋子一樣,握緊了尖銳的碎酒瓶,要置歐執名於死地!

他瘦弱的身體爆發出不屬於人類的力量,每一下都直衝歐執名的頸部要害。

次次都是殺招。

狠厲得彷彿他們有血海深仇,必須在今晚立刻解決。

“憑什麼是我,為什麼你沒事!”

方仲山的聲音扭曲得尖銳,猛的扎進沙發靠背,使勁了全力。

癲狂的追擊,令歐執名只能鋌而走險。

他站定下來,認命般直視方仲山,等待那柄碎裂的酒瓶襲擊的瞬間,迎面接過,反手將方仲山狠狠砸在沙發上。

歐執名的手掌被破碎酒瓶劃破了口子,手臂也蜿蜒割裂出滲血的傷口。

他卻只能狠狠摁住方仲山,顧不得手上劇痛,任由血液直流,染紅了方仲山的衣袖。

被方仲山當作兇器的酒瓶砸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啊啊啊!”

明明是倒在柔軟的沙發裡,方仲山卻像是滾上了刀尖釘板,叫得淒厲無比。

他失去了攻擊能力,即使歐執名抓著他,都無法制止住他要滾落地面、逃離沙發的慾望。

彷彿沙發上有什麼刺痛他靈魂的東西,燒得他肝膽俱焚。

歐執名怎麼敢放開他,只能把他狠狠禁錮在沙發上,無論他掙扎得如何痛苦,叫得如何淒涼。

終於,熬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方仲山氣絕似的,停止了掙扎。

連痛苦的喊叫都失去了力量。

歐執名覺得手臂劇痛,左手血流不止。

他仍是顧不了許多,抬起右手試探了方仲山的鼻息。

有氣。

方仲山躺在沙發上失去意識,蒼白得只剩下一副軀殼。

歐執名暗罵一聲,撐起沙發,站在地上。

左手傷口因為用力過猛,鑽心刺骨的疼。

周圍都是散落的玻璃渣,還有紅酒彌散的清淡氣息。

他完全無法理清思緒,到底方仲山為什麼突然發了瘋!

歐執名凝視著沙發上的人,準備找根繩子把方仲山捆去醫院看看是不是精神病。

他視線一轉,就發現躺倒在沙發上的方仲山,壓住了他的素描本,露出了本子的一角。

空氣變得詭異。

歐執名忽然想起,若滄在電視臺送他的那張符籙,被他隨手夾在了素描本裡。

他回想起方仲山在沙發上的痛呼和掙扎,趕緊扯出素描本。

剛剛翻開夾有符籙的那頁,那張薄薄的紙片,似乎被風吹起般,飄浮起來。

然後,燃起火光。

轉瞬即逝的光亮,照得方仲山的臉頰青白紅紫。

符籙火光熄滅,連淡淡的灰燼都如落葉歸根一樣,撒在了方仲山的衣服上。

如果在這之前,有人告訴歐執名:符籙能夠救你的命。

他必然會嗤笑一聲,不以為然。

他以為攝製棚起火的佛經,是神棍的把戲。

他以為若滄給他的符籙,是安撫工作人員的手段。

他以為萬家奇心有餘悸告訴他的撞鬼,是一場精心編纂的故事。

那若滄親手給他,親手由他夾在素描本里的符籙,又是什麼?!

滴答、滴答。

桌上碎裂的醒酒器,流出細碎的紅酒,匯成了一溪紅色的水渠。

歐執名手掌湧出的血,染紅了本子的邊沿。

他站在原地,沉默的看了方仲山許久。

這時候應該報警、叫醫生,或者把方仲山送去醫院。

但是歐執名回過神,卻撿起了地上的手機,找到了若滄的名字。

撥出電話時,嘟的一聲。

他第一次覺得,等候的提示音,漫長而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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