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言漠快馬加鞭,抵達青州災情最嚴重的小鎮還是足足用了五日。

因為臨海,所以這個鎮子名叫海臨鎮,整個鎮子幾乎都被海水淹沒,只有那些微高樓還能露出屋頂或是半截建築。

言漠騎馬只能到達鎮外的高土坡,想進鎮子得搖小舟。

幾日過去,整個鎮子除了一片狼藉,空無一人。

言漠調轉馬頭往青州知州府行進,想知道詳細災情,去那是最佳選擇。

然而,她還沒到府衙就聽到來往的老百姓在議論,說原知州錢大人為了救人被海水沖走了,如今無人掌事,導致剛抵達青州的第一批賑災款遲遲未能啟用,有人猜測其中一定有人貪腐。

為了獲得更準確的資訊,言漠一路聽著議論還是抵達了府衙附近,然而放眼一看,府衙前全是烏壓壓一片聚眾的受難百姓,官差們苦於應對,直接關門大吉!

言漠繞開眾人,好不容易挑了府衙一側,這裡種滿了樹木,百姓無法聚眾,她藉著樹木騰步飛進了府邸,正好迎面走來一個身影!

她旋身迅捷,繞至對方背後,摁住對方的佩劍讓其無法出劍的同時,出蒼泣威脅!

“百姓受難,你們怎可拒之門外?!”

“誰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府衙之地?!”

這名官差巡視府邸就怕有人爬樹進來,沒想到真被他給遇上了!

“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你們倒好!私吞賑災銀,躲在府裡享樂!”

“女俠出劍是為百姓抱不平嗎?”官差吸吸鼻子,收了凌厲語氣,看著自己乾癟的腰腹道,“女俠有所不知,府中可以救濟的物資,我們早早給了出去...大人生前愛民如子,我們不敢怠慢。至於賑災銀...”

“賑災銀怎麼了?!”

官差為難道:“三日前,我們被百姓堵得水洩不通,無人接應賑災銀...照理,護送銀兩的官差會等我們,也不知怎麼回事,等我們有人好不容易出去接應時,銀兩與護銀官都不見了,現場沒有血漬,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大人生前有交代,不能讓百姓覺得毫無希望,先瞞下了此事,可誰知,大人次日親自前往救人...就一去無回了...如今大人不在了,我們也是...也是群龍無首,不知如何是好啊...嗚嗚...賑災銀,我們誰也沒見到啊...嗚嗚嗚...”他說著,想起錢大人就傷感地哭了起來...

“錢大人是怎麼死的?又是何時死的?”

“嗚嗚...是兩日前的凌晨...當時天只有矇矇亮,我們守在岸上,由另一隊人馬護大人,誰知...他們和大人一同被...被海水吞沒了...”

“你們守在何處的岸上?”言漠覺得這番陳述有些怪異。

“我們守在海臨鎮的淺水區,大人借用市舶司的船隻,親自帶人救難...”

“市舶司...”提到這個,言漠可沒什麼好印象,“他們的屍體呢?”

“都被海水沖走了...我們誰也沒見著...”

言漠:“那被大人所救的難民呢?他們可有見到事發情景?”

“大人救了人就讓他們上了另一只船,划船離開,都沒有見到...嗚嗚...有人傳,大人是被海鬼勾去了,這場水患...就是海鬼鬧的...嗚嗚嗚...銀子怕是也被海鬼吃了...可憐了大人這麼好的父母官...”

“......”言漠看了看對方系得乾癟的腰腹,她本不想為難這名官差,見對方還在悲痛哭泣,她偷偷撤了蒼泣直奔後院。

經過一番查詢,府衙內確實沒有過多的存糧,亦不見大批銀兩的蹤跡,而所見之處還略顯樸素貧瘠...

出了府衙後,言漠騎馬直奔青州市舶司,明州、青州作為中原東南方最大的海上貿易關口,市舶司就顯得舉足輕重。

果然,當她抵達時,就發現市舶司前有重兵把守!

那些路過的百姓與難民最多就是遠遠看上一眼,誰都不敢接近。

“老伯!”言漠悄悄攔下一人問詢,“為何市舶司前守備如此森嚴?”

“姑娘有所不知啊,市舶司內存放了很多貴重物品,來自海外的各色商品都價值千金,市舶司就怕有人趁亂搶劫,早早叫了官兵前來鎮守啊...”

言漠:“這些都是什麼兵?”

“青州水軍。”

“謝謝老伯。”言漠說著掏出身上一袋銀錢悄悄塞進對方懷中,“拿去買些米麵吧。”

“......”老伯見到對方慷慨,喜悅得老淚縱橫,卻也愁容滿面,“哎...如今有銀錢也是買不到吃的...”

“城中糧庫呢?”言漠蹙眉問道。

“多日過去...糧庫已經掏空了呀...叫我們怎麼活啊...”

言漠無奈目送走了還在抹淚的老伯,心中感慨,如今官府癱瘓,賑災銀失蹤,百姓的日子只會雪上加霜...錢大人生前有意隱瞞究竟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自己?

而市舶司前重兵把守,是為了那些寶貝還是另有圖謀?

就在她苦惱於如何探查市舶司之際,正巧看到一隊人馬運送著商品緩緩接近。

拉貨馬車發出吱呀呀的聲響,足見貨物的重量,然,當言漠看清從馬車上落下白色的顆粒後,瞬間火冒三丈!

因為那些顆粒正是白米。

“快!檢查貨物,趕緊把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被人看到可就麻煩了!”

出門接應的瘦臉官員心細,一看地上的米粒趕緊讓人收拾,十分警惕地張望了一圈才把一車又一車的物品帶進司內。

“市舶司竟還私囤米糧!”

言漠神情一冷,躲著眾人的視線找了一處可以繼續觀察的地兒靜待夜幕降臨,好進入其內細細探查。

然而,夜幕還未來臨,她就從過往的行人口中又得知了一個訊息。

新上任的青州知州雲大人今早剛抵達州郡邊線就忽然不見了!

聽聞這個雲大人生得俊俏,身邊還帶著懷孕的小妾,極好辨認。

然而就在路人們紛紛奔走相告之際,一個沒注意,那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言漠細細聽聞後,正思索之際,就見市舶司內有了動靜。

一隊人馬陸續帶著貨物悄悄出了後門,一路向東。

言漠偷偷跟上,想看看這批貨物運往哪處...

東面因為海水氾濫,碼頭往內陸遷移,這批貨物沒運多久便抵達了臨時碼頭。

臨時碼頭十分簡陋,但停泊在遠處的船隻並不簡陋。因為水位關係,這些貨物需要用小船一箱一箱分批運送。

言漠觀察著想弄清貨物是什麼,然而,還未等她行動,一幫早早埋伏的海盜忽然從四面八方衝出來,將一眾官兵圍了個水洩不通!

與此同時!埋伏在水中的海盜行動有素,分批控制了小船後便推人下海,帶著貨物準備登上大船!

而大船早已被海盜頭頭把控,一見形勢已定便將抓捕而來的水軍捆在一起放入小船中,裡應外合下,不過一會功夫,海盜們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一船的寶貝和樓船。

跟來的那幾名水軍只能勉強救得落水之人,護得那些官員、官差狼狽脫逃!

言漠本不想理會海盜,畢竟她更在意的是,市舶司內是否存有米糧可解城中百姓的燃眉之急,然而,隨著幾隻小船遊蕩而出,她的目光便無法移開。

屬於海盜的小舟上被捆的那一男一女,怎麼看都像百姓口中的雲大人與其小妾!

...這時候,言漠可算想起王府護衛們的好,她苦於無法分身,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先營救雲大人!

樓船上旌旗飄飄,言漠趁著不注意飛身點水上了小舟,躲在了一箱貨物之後,隨著小船靠近,她利用旌旗遮掩,總算順利登上了大樓船!

“動作快點!一會青州水軍就來了!快快收錨開船!”

“快快快!把他們帶進去!!”

一番緊密行動後,海盜們分割槽把守,收了錨便徐徐開航。

言漠尋著死角剛藏好,就聽過往的小弟在議論...

“大哥,人都抓到了,為何還留著活口呢?”

“雲大人可是籌碼,要是我們不慎被水軍追到,還能拿他們二人換命呢!小心著點,特別是那小妾,一身兩命,拿她威脅水軍再好不過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弟連連點頭,心中犯嘀咕,船上連個女的都沒有,他們這群大老粗可怎麼照顧孕婦呀...

海風冷冽,樓船急急出航卻方向明確,大約半個時辰後,樓船靠近一處半崖準備拋錨。

言漠偷偷探出腦袋,往那半崖望去,就見大約二十來人順著下放的繩梯準備登船,而這其中有人戴著面具,有人牽著鐵鏈帶著奴隸,還有人帶著神秘的箱子,不知裡面是為何物...

見那些海盜小弟的態度,想來這批人是他們的常客。

言漠看看天色,大概未時將盡,樓船接上顧客繼續南下。

這艘樓船大抵分了兩幢樓,顧客們登船後紛紛往主樓二層上,而海盜小弟只能守在船板上,副樓是海盜頭頭與大哥們的營地。

言漠躲著海盜大抵摸清了樓層內的分佈,只剩主樓的一層不好溜進去檢視,因為一層佈滿了看守的海盜。

出於無奈,她尋到一角悄悄展身飛上了二樓!只要拿到面具裝扮一番,她就能行動自如了!

為了讓客戶們住得舒適,主樓二層的看守明顯少了。

言漠偷偷看了一眼船板上的海盜,一個悄然翻身上了樓層的屋頂,貓腰前進!一見空隙,她便翻下身去,檢視那些顧客的艙室。

皇天不負有心人,一來二去,被她發現了一間沒有上鎖的艙室,而且裡面的主人似乎不在。

言漠藉著帷幔與樑柱的遮掩悄悄檢視著艙室,見到床鋪上的面具與行頭,她警惕著就地翻身,拿上東西轉身正準備離去,卻被一股強勁掌風吹得一步趔趄!

“多日不見愛妃,本王甚是想念~”

奇銘剛換好便衣就見魚餌上鉤,大手一攬,淺笑綻放。

“!”言漠這才反應過來,面具行頭就是用來誘惑她的!

“你怎麼在這?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艘船上?!”

“我也沒想到,一登船就感知到了你的內力氣息~”奇銘笑容加深,摟著人就往床上翻去!

“!”言漠借力使力將對方壓在身下,怒目道,“都什麼時候了,王爺倒是好興致!”

“多日不見,愛妃不想本王嗎?”奇銘柔聲說著就想輕啄對方,卻只迎來無情一掌!

言漠用掌根懟著奇銘的下巴:“不想,一點都不想!正事要緊!我看到海盜抓了雲大人與其小妾,還不知他們的關押方位。”

“雲大人?”奇銘撫著對方的手臂上移,捏下言漠抵住自己的手攥在心口上,微有驚訝道,可流露出來的眼神始終盯著對方勾勒,似乎不甚在意。

熟悉的懷抱與璀璨的星眸讓言漠心神盪漾,好一會她才回神道:“不僅如此,賑災銀也不見了,青州受難的百姓聚在府衙門前,只能等著活活餓死...”

“賑災銀,果不出所料,”奇銘語氣認真,神情卻極負挑逗,“有銀子出沒的地方一定會有蛀蟲~”

“你來青州難道不是為了賑災銀嗎?”言漠眯眯眼,總覺得對方葫蘆賣著藥...

“本王當然是為了王妃而來~”

奇銘笑著說道,唇下的黑痣靈靈一動,一身柔順緞袍加上披散著的一頭青絲,整個人映襯著照進屋子的萬丈霞光,顯得琳琅炫目,讓言漠再次心神盪漾!

“呵~”奇銘低低一笑,拿起面具似玩非玩地給對方戴上,隨著中指劃過言漠光滑的側顏,他大拇指一動,撫上對方的紅唇來回磨搓,看似在等著什麼...

自從天幕山一別,多日不見。

原本見不著,言漠一心撲在水患一事上,如今見著了,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念想就會蠢蠢欲動,讓她渾身難耐,呼吸變快!

唇上傳來的熾熱好似火把一般,正在點燃她的每一根的神經!

霞明玉映的肌膚好似透著光,吹彈即破...

言漠已經不知不覺撫上了奇銘的眉弓骨,用指腹輕點著對方的眼角、顴骨,五指滑動,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磨搓著對方的耳垂,軟軟糯糯,冰冰涼涼...

奇銘因此紅了面頰又紅了耳根...

兩人的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即將交纏之際,忽然!

奇銘一把推開言漠,起身的同時又扶穩了對方!

就在言漠十分驚訝不解之際,門外應時響起了叩叩聲。

奇銘平復著心境,大步一擋!他可不想讓外人見到言漠那抹殘留在眉宇間的媚態!

“......”聽到門外來了人,言漠反應及時,收了一身的雜念。

“應當家可在?”

“咳咳!進來。”言漠見奇銘主動讓開,一甩手臂負後,拉足了當家的氣勢!

來人一身綢緞厚袍,舉手投足間盡顯禮節,看著不像海盜。

“哈哈~沒想到,應氏當家竟是位女中豪傑。”來人說著目光轉移,看向屋中的另一人,“不知應當家此次親自前來,還帶了位...”

言漠戴著面具自然成了顧客,想來對方不曾見過這個“應當家”,那她發揮的餘地可大了,畢竟當了十多年的當家。

“哼!我這男奴近來囂張得很,”言漠語氣輕蔑,很是混賬道,“你看,他這姿色,能賣個好價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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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應當家說笑了,這個男奴長得軒然霞舉,當家真心捨得?”來人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著面前兩人...

“不聽話的當然捨得!”言漠高冷道。

“當家身邊美男環繞,自然捨得小生...”奇銘收了眼中精光,識趣又深情的配合著,眼中流露出來的不捨與委屈,真真教人看了生憐。

“小生就是氣不過,當家連著幾日不曾露面,定是在哪個狐狸精的懷中不肯離去!”

狐狸...狐狸精?!

言漠不敢相信地瞪著奇銘,說來說去,狐狸就是在說自己!

“呵,想不到這男奴對應當家倒是用情至深啊。”

一番情景,在他人看來,倒是像極了打情罵俏。

來人收了悄咪咪的眼神,從懷中拿出一份清單道:“這是此次交易的所有商品,應大家若有喜歡的,我定會早早留下。”說著他很是心知肚明的樣子,笑著看了看面前的兩位,大有一種自己來錯了時間的醒悟。

言漠接下單子目送走了那人,許久之後,開口問道。

“這人是誰?”

隨著偽裝退卻,奇銘語氣冷冽:“俞治的宗族弟弟,俞汐。”

------題外話------

番外有點碎,暑假有點忙,即興還總喜歡來搗亂,所以整得有點慢(允悲笑)。

謝謝滄狼不懈的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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