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公墓。

老樹還是那個老樹,昏鴉還是那個昏鴉,只是樹下多了一個新墳,埋葬了一位年老的人。

樾樾拿著掃墓的掃把,輕輕地掃卻墓前的落葉,魔法能夠很有效很快速地做好這件事,但魔法終究不是萬能的,它無法將思念帶到殊途的彼端,也無法引回旅者的靈魂。

人終究是要死的。

拿出黃酒壺,將兩個青花瓷杯倒滿,輕放到墓前。做完這一切的樾樾,坐在歐文老師的墓前,呆呆地望著遠方。

她早已做好決定,但是當她真正坐到這裡時,卻又生出一股孤獨和恐懼的感覺。她想:沒有老師陪伴的那四十五年來,花小秋躺在這冰冷的墓穴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若是像李力說的一樣,這世界上有三途川,有黃泉和三生石,那麼黃泉路上當青春靚麗的花小秋看到年邁老朽的老師以後,是否還會將那雙充滿著化不開情愫的雙眼,落在老師的身上,不再離去。

對於世界來說,歐文老師獲得了數不清的榮譽,為人類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對於老師而言,他三十五歲就已經死了,只是七十九歲才下葬。

她抬起頭來,望著天空,一輪金色的明月掛在那裡。但她知道這個世界的地球並沒有明月以寄託思念,所以那美麗到令人膽寒的天體究竟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金星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地球的間斷性的瘋狂加速逃竄終究逃不過金星的追捕,即便是經過遠古大爆炸後的金星,依然遺留著讓人類無法想象的星球級符文陣,持續不斷地推動和變軌,如同鬼魅一般追逐在地球身後,並以難以想象的威能直衝而來。

也許只有三天,或者是兩天,這場貓和老鼠的把戲就會結束,沒人會是最後的贏家。

“是時候了。”樾樾喃喃道。

她收起酒具,站起身來,回頭時最後一眼望向那兩個墓碑,一新一舊,卻緊緊相偎。

下一刻,她出現在了李力面前。

。。。

“跑哪兒去了?”看到突然出現的樾樾,李力似乎沒有多少驚訝,只是像尋常的那樣打了個招呼。

樾樾看著李力,表情嚴肅而認真,“親愛的,我有阻止碰撞的方法。”

聽聞這話,李力的手輕輕一抖,隨後便滿不在乎地說道:“可拉倒吧,全世界都沒轍了,你有啥?這件事聽我的,我有把握讓你活下來。我們的前置探測器已經接近登入瑩星了,只要登入後搭建好傳送門,我們就能。。。”

“親愛的,我有辦法加速金星毀滅。”樾樾平靜地說道。

“。。。物種遴選和人類基因普選工作早已經結束,我們可以透過新式的傳送門很快速地將基地搭建原材料送過去,從頭開始進行瑩星環境改造。而且你放心,人類基因普選我有做手腳,叔叔和阿姨都在名單裡,還有師姐,還有。。。”他語無倫次地說。

“李力!”

“我不同意!!!”李力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他的眼裡瞬間佈滿血絲,用從未有過的憤怒面龐面對著樾樾,他的表情扭作一團,猶如惡鬼。

樾樾面色平靜,晶瑩剔透的雙眼中卻泛起了漣漪,她伸出手去,輕輕摸著他的臉,想要撫平他的憤怒,還有憤怒下的的恐慌和無助,像一個孩子。

“這個方案,你一直都知道,是麼?”

“什。。。什麼方案?”李力倔強地說,眼中的慌亂卻出賣了他。

“從朊元素的發現開始,你就知道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計劃,可是中途為什麼卻突然變卦,要求談判妥協而不是執行計劃?畢竟你曾經說過: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這不是我說的。。。”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想要順利的執行免疫抑制計劃,只有透過麻痺天樞,或者爭取到了足夠長的時間,才能夠完成。可是那些目光短淺的人卻拿底牌當做談判的籌碼,最終讓人類變得被動。

“但即便如此,還有一個方法能夠達到目的,那就是爭取足夠的時間,如果正常的時間並不足夠,那就讓時間變得異常,對嗎?”

李力的眼眶早已溢滿了淚水,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但樾樾卻侵略性地前進一步,她輕輕抱住身體僵直的他,原本清脆悅耳的聲音也變得無比溫柔。

“時間畸變的符文無法篆刻在平面或者立體的符文陣上,也沒法用天臨陣執行,但是只要是符文就有執行的方法,而執行時間畸變符文非常簡單,那就是以人為畫筆,以空間為畫布,繪製出超越三維的符文。。。就像我們過去所做的實驗室一樣。”

“這個事。。。這個事除了你還有其他人能做,對!莉莉絲!我現在就聯絡她。。。”

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打斷了他慌張的話語,那清麗透亮的眼眸也減輕了他的癲狂,讓他逐漸趨於平靜。

“這可是自欺欺人哦,親愛的。”樾樾微笑道,“這種事情,即便她想做,也沒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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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力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他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這讓他心如刀絞。

“但。。。那可是一整顆行星。。。你做不到的。。。”李力用盡絕境的力量哀求著,試圖挽回。

“我現在已經很強了哦~人類雖然在十八歲後精神力就停止增長,但因為你的緣故,十八歲之前我就突破了那層邊界,往後的一切都不會再有界限了。”她輕輕笑了笑,“況且。。。我可以使用未來的力量。。。”

李力頹然地看著地面,兩行淚從臉頰不停地滑落。

“李力,陪我出去走走吧。”

樾樾輕輕拉著李力的手。

下一秒,兩人同時消失在禁錮的房間裡。

。。。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麼?”

兩人手拉著手,漫步在一處廢墟旁,依稀可以看到這裡曾經是一處別墅的小院,但早已成為殘垣斷壁。即便這裡作為李力的故居被被北方魔導高校保護得很好,可是不久前的暴動摧毀了這裡的一切。

不過那片空地還在。

“當時的你就躺在這裡,穿著元素海人的衣服。即便是昏迷的時候,嘴裡也不停唸叨著什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你只是一個手潮的、傳送搞錯的、摔壞腦子的普通魔法師,我也僅限救助義務,可是卻沒想到,卻給自己找了個老公。”

樾樾望著那片石板地,縫隙間冒出幾從不知名的小草,眼神迷離,像是在回憶過去。

旁邊的李力緊緊拉著她的手,全然不顧周圍的一切,眼神無時不刻落在樾樾身上,似乎想要將她的身影永遠刻在腦海的最深處。

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她,因為他愛她,而無論什麼樣的決定,都是她的一部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問道。

“這個啊,我也記不清了。”

下一刻,兩人來到了北魔工的校園,一間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實驗品製備室。似乎是剛做完實驗的製備,一些安全性高的材料還堆放在角落,雖然這樣的行為並不符合嚴格的安全規範。

“很久以前,我對世界的真實以及未來要發生的事,就有模模糊糊的預感,隨著能力的提升,這種預感也逐漸增強。。。咦?這塊硬碟還在?”

樾樾驚喜地看著那個被他們遺留在這裡的史上第一塊資料硬碟,當時因為無法長距離運輸,以及實驗時長以年計,於是將它留在了這裡,沒想到被學校的學生們好好的保管著,作為一種象徵。

“所以,你早就預感到這樣的結果?”

“嗯。。。所以說預知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啊,就像我,在某一天清晨,突然知道了,我會死。”

李力捂緊了心臟。

精神力可以將周遭的一切掃描地纖毫畢現,可樾樾卻用雙眼,慢慢掃過這個房間,這個讓他們從魔法界展露頭角的小小的實驗品製備室。

“或許魔法真的改變了我的體質和精神吧,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竟然沒有多少害怕!你知道嗎,只是覺得很惋惜,沒有和你留下一個孩子。”

空間扭曲,他們出現在了西北實驗室的上空。

實驗室對空預警並沒有響起,沒有人知道他們出現在這裡,下面依然井然有序。

原本只是幾棟矮小的建築,此時已經發展成了一片巨大的校園園區,中央巨大的綠洲與周圍青色的次生林交相輝映,這裡已經不再是西北苦寒之地,這裡是人類的樂園,與知識的聖地。

莘莘學子們走在校園裡,他們腳步輕盈而快速,奔赴著屬於他們的科研戰場。他們許多人在很久以前便知道了地球危在旦夕的訊息,但同時他們也起誓:會奮戰至人類滅亡的最後一刻。

“但是我轉念一想,這些學生不就是我們的孩子嗎,就像老師一樣,培養他們成為一個個頂天立地的棟樑。”

樾樾笑著看著李力,陽光撒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金色的光芒。

爾後,他們一同穿梭在地球上的各個地方:在寒冷的北極捉魚、在炎熱的沙漠日光浴、進入晨國最深處的檔案館隨機燒掉一本檔案,並在警報響起後離開、潛入深邃的海底,與世界上最大的生物同遊。

直到最後一站。

兩人消失在了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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