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這一路,毫不意外的,齊新蕾成為了舒鳧她們的快樂源泉。

她雖然嬌蠻任性、眼高於頂、口無遮攔,但好在沒什麼害人的花花腸子,只要對她的垃圾話置之不理,也算是個人畜無害的吉祥物。

用舒鳧的話來說——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賞心悅目,陶冶情操。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快樂。

她們在商業街上逛了一路,齊新蕾咬牙切齒地跟了一路,卻不敢像之前一樣見什麼搶什麼,總擔心又是柳如漪誆她。

方才那位胖老闆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認自己賣假貨,她賠了笑臉,放了狠話,最後祭出“告訴我爹讓你關門”大法,愣是沒能退貨,只好梗著脖子吃了這個啞巴虧,氣咻咻地盤算著回家找爹告狀。

舒鳧和柳如漪就輕鬆多了,自由自在地挑,開開心心地試,空留齊新蕾一個人漲紅著臉杵在一邊,一路上欲言又止三百次,想給她們添個堵又怕反殺自己,活生生地把自己給堵死了。

就這樣,在齊小姐敢怒不敢言的視線中,兩人痛痛快快地買了個爽。

柳如漪眼光毒辣,砍價生猛,挑選的都是物美價廉的優質法器。舒鳧不願無功受祿,執意自己買單,從中精挑細選了幾件最合意的,又給留在客棧的芳菲打包了一些,堪稱滿載而歸。

其中,舒鳧最喜歡的是一支玉蝶髮釵,晶瑩剔透的碧色蝴蝶在髮間飛舞,栩栩如生,迎著日照反射出一層溫沉柔潤的光澤。

“這髮釵上有天衍門的護符,能夠抵禦法術,一向很受女修歡迎。”

柳如漪同樣愛不釋手,一邊幫她試戴,一邊言笑晏晏地稱讚道,“果然精緻。舒姑娘,你知道麼?天衍門製作的法器,每一件都是由門中弟子設計,從材質到做工嚴格把關,呈報長老過目後才能批量生產,絕沒有一件粗製濫造的。他們就擅長做這個。”

……做什麼?開發門派周邊?

舒鳧無言以對,再次對當代修真界的業務範圍感到震驚。

“好了,這便妥當了。”

柳如漪將舒鳧打扮成了一棵珠光寶氣的聖誕樹,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又將這口氣化作豪氣傾吐而出:“老闆,結——”

舒鳧急忙搶答:“結賬!我結我結。”

“慢著!”

就在此時,憋了一路的齊新蕾終於找到機會,迫不及待地搶上前來,伸手向那支玉蝶髮釵一指,“這個我要了!老闆,無論她們出多少錢,我都付她們雙倍的價格。”

“這……”

老闆左右為難,兩邊都是花一樣的漂亮姑娘,他覺得自己像個夾在髮妻和情人之間的罪惡渣男,“小店經營不易,請幾位客官不要為難……”

“我怎麼為難你了?”

齊新蕾一臉不悅地瞪大眼睛,“我多給你錢,有什麼不好的?”

——你給我錢,我怕別人要我命啊!

老闆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哀號。

他是個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舒鳧這把劍和柳如漪這個人都不一般,沒準兒是什麼隱姓埋名的大人物。

齊家他惹不起,這兩個過路的他也惹不起,他能怎麼辦?他只能表演一個鐵鍋燉自己。

不過短短一息間,無辜又無助的老闆已經汗透重衣,覺得自己不僅是個渣男,而且老婆和情人都懷了他的孩子。

他左顧右盼,戰戰兢兢,只盼望其中有一方能夠醍醐灌頂,領悟到“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生哲理,主動息事寧人。

然而遺憾的是,在場三個人的座右銘都是同一句話——“忍一時無法呼吸,退一步不如暴斃”。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之際,忽然間,琉璃珠串成的門簾噼裡啪啦一陣響,有道長身玉立的人影撥開珠串走了進來。

舒鳧循聲望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他長相,就只聽見齊新蕾喜出望外地喊道:“軒哥哥,你來了!”

舒鳧:?????

不是,這個男主的出場是不是有點隨便???

出場很隨便的(原)男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在堂妹身邊站定,保持著世家子弟溫文爾雅的風度,向舒鳧和柳如漪見禮道:

“在下齊玉軒。兩位道友,有禮了。”

齊玉軒和姜若水,幼時常常玩在一處,算是半個青梅竹馬。後來楚簫上位,立刻把姜若水關在家中,再也不許她出門見人,自此兩人便斷了聯絡。

如今重逢,兩人面貌體態變化頗大,一個是翩翩少年郎,一個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齊玉軒又早已心有所屬,對這位白給的“未婚妻”漠不關心,自然半點也認不出來。

姜若水一直念念不忘地惦記著他,實屬媚眼拋給瞎子看,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對,也不算一場空。他倆最後he了。

回想起那個令人髮指的he,舒鳧背後又密密麻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與男主保持三丈距離。

齊玉軒顯然已在門口聽見了她們的爭執,也不拐彎抹角,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兩位,實在抱歉。舍妹從小任性,無論什麼吃的、玩的,只要她看上了就志在必得,給兩位添麻煩了。”

這句話說得落落大方,禮數周全,舒鳧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這真是那個讓她氣得生吃鍵盤的男主嗎?

是不是……太正常了?

然而,只聽他下一句便道:

“不知兩位能否割愛,給我一個面子,將這玉釵讓給新蕾?她是個小女孩兒脾氣,這玉釵對你們來說只是尋常首飾,對她來說卻是一段念想。看兩位年歲,應當比舍妹大上一些,想必心胸寬廣,不會與她計較這點小事。”

……好吧,他確實是。

唯一的區別是,舒鳧現在不想吃鍵盤,只想把男主的臉按在鍵盤上摩擦。

好好一個修仙文男主,怎麼就和“你這裙子/娃娃/塑膠小人看著也不值錢,送我家孩子一個唄”的熊大人這麼像呢!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柳如漪掀了掀嘴唇,剛要開口,上輩子深受熊大人迫害的舒鳧已經上前一步,一句話釘子似的擲到齊玉軒臉上:

“齊公子,你和齊小姐之間兄妹情深,實在令人動容。但她是你妹,又不是我妹,為什麼我要像你一樣縱容她?”

“這……”

“將來你娶了老婆,我是不是也必須像你一樣,和她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早生貴子?你的孩子要我撫養?你的父母要我侍奉?你的親人就是天下人的親人?”

“這,自然不會——”

“齊小姐叫你哥哥,卻不曾叫我哥哥。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她叫我一聲哥,我立刻不計前嫌,把她當作親生妹妹一樣關照。她要是叫我一聲爹,我還能把她當作女兒。”

“你、你欺人太甚!”

齊新蕾一張粉面漲得通紅,用力啐道,“呸!要做我爹,你也配!”

“說的也是。”

舒鳧無比誠摯地點頭,“古人雲‘子不教,父之過’,我這不是給自己攬黑鍋麼?算了,這鍋還是留給你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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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齊玉軒眼看她油鹽不進,搖頭嘆道:“道友如此蠻不講理,那在下……”說話間身影晃動,人已到了舒鳧面前,一手按住她肩膀穴道,玉釵“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少不得要得罪……唔!!”

舒鳧是個什麼脾氣?吃痛吃苦不吃虧,受累受罪不受氣。誰讓她不快活,她就讓誰不能活。

齊玉軒的爪子剛一搭上她肩膀,她情知不妙,隨即半邊身體一沉,一腦門就衝他筆挺的鼻樑撞了過去。

“……唔!!你、你做什麼……”

舒鳧將全身靈力灌注於頭頂,齊玉軒毫不設防,被她一記頭槌撞了個倒仰。

他還沒來得及站穩,一道鬼魅般的紅衣人影已經飄到他身後,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天靈蓋。

“齊公子,這就是你不對了。”

一縷幽香拂過鼻尖,柳絲般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大家吵架吵得好好的,你怎麼能打人呢?”

“……”

齊玉軒額角滑過一滴冷汗,和鼻血一起無聲滴落,“道友,你是不是說錯了一個詞?我們有話好說……好吵也行,你先放開我。”

堂兄命懸一線的險境,落在齊新蕾眼中卻是另一幅旖旎景象:“喂,你放開軒哥哥!別湊這麼近佔他便宜!”

“……”

柳如漪溫和秀美的笑容霎時開裂,彷彿整個人從內而外都被侮辱了,甚至誇張地皺起了鼻子。

她猛地退開一步,與舒鳧並排而立,負著手淡淡道:“你放心,我決計不會看上你哥哥。”

“我憑什麼信你?”

“很簡單,理由有兩點。”

柳如漪一手搭在心口,長睫低垂,是個再哀怨悽美不過的西子捧心姿態,說出的話卻與之完全相反。

只聽“她”一字一頓道:

“第一,我沒有龍陽之好。我喜歡女人,也喜歡扮女人,這兩者並無衝突。”

“第二,我實在看不上你這位小哥哥。唉,他有什麼好的?長得沒我漂亮,對待姑娘沒我體貼,估計掏出來還沒我大。”

“……”

“……”

“……”

然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在這片死一樣的寂靜中,只有舒鳧茫然地眨著眼睛,喉嚨裡無意識地蹦出一個音節,在地磚上摔得粉碎。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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