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鳧與葉書生, 兩位素昧平生、互不相識的少年修士,因為一個缺德,一個缺心眼,共同惹怒了一條水蛇妖。

舒鳧本想悄無聲息地溜走,誰知葉書生動靜太大暴露了蹤跡, 而且一路緊追著她的背影, 一口氣把蛇妖拉出了三里地。

最後, 舒鳧不得不停下腳步,幫他一起幹翻了憤怒的美女蛇。

事後回想起來,兩人耿耿於懷,互相都覺得對方是個坑貨。

“我不明白!”

戰勝蛇妖以後, 葉書生向舒鳧據理力爭,“蛇妖追你也就罷了, 為何她會生我的氣?我向她解釋之後, 她反而更生氣了!就算她是妖,我為她護法,保護她不受騷擾, 又有什麼問題?這是君子分所當為之事!”

舒鳧:“……可她就是想被人騷擾啊。”

“道友,你這是什麼話?”

葉書生翻臉怒道, “別說她只是在山澗中沐浴, 即使她在鬧市中……咳咳, 也不能說明‘她就是想被騷擾’!虧你還是個女子,想法怎會如此迂腐?!”

舒鳧:“呃……意思是她可以騷,你不僅不會擾, 還要保護她不被別人擾?”

葉書生斬釘截鐵:“對!”

舒鳧:“……”

得,遇上這樣一位中華男性楷模,全天下吸人精血的女妖都別營業了。

按理來說,“書生”這種職業,一向最受各類嫵媚多情的精怪歡迎,在《聊齋志異》中佔據半壁江山,結交的情緣可以繞地球三週半。

然而,葉書生作為一名硬核君子,一名不同凡響的讀書人,卻能夠憑一己之力,將所有浪漫的因緣與邂逅掐滅在萌芽階段,身體力行地做到“走自己的路,讓聊齋無路可走”。

舒鳧:佩服佩服,自愧不如。

兩人沿著山谷一路狂奔,不知不覺已經離開谷地,抵達了一片開闊平坦的山坡。再看那道山澗,卻是一路沿著山坡向上延伸,連綿不斷,直指向遠處一座白雪皚皚的山峰。

看那山峰的形狀,舒鳧覺得頂上說不準有個火山口湖,就像傳說中的“天池”一樣。如今落在她眼中,怎麼看怎麼像個rpg遊戲boss點。

看來這一次,她應該是找對了。

“葉道友,我想去源頭看看。”

出於一點共患難的微薄情誼,舒鳧開口向葉書生詢問道,“你呢,打算往哪裡去?”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自然也要向上走。”

葉書生爽快回答,“道友若不介意,我們不妨結伴同行?自然,絳珠是各憑本事,各取所需。”

舒鳧:“我介意,我們在這裡分手吧。我怕你搶怪。”

葉書生:“……”

舒鳧:“再見,保重。”

葉書生:“……等一下!!!”

……

最終,由於葉書生擔心自己再不明不白地(因為素質太高而)葬身蛇口,他與舒鳧達成協議,優先幫助舒鳧達成任務目標,以此交換舒鳧與他同行,隨時提醒他可能遭遇的死亡flag。

葉書生:“話雖如此,但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舒鳧一邊數著到手的絳珠,一邊誠懇地安慰道:“你沒有錯,是這個世界錯了。”

有一說一,葉書生——他大名叫做葉逍,字“書生”,所以叫他“葉書生”也沒錯——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正直熱忱,心胸豁達,尊重女性,除了稍微有那麼一點不解風情之外,實在挑不出什麼錯處。與他組隊,舒鳧也樂得放心。

出乎她意料的是,葉書生不是劍修,而是個築基期的體修,練的是一套類似金鐘罩鐵布衫的硬派功夫。比起刀劍,他更擅長使用拳掌,本質上是個肉盾猛男。

至於那柄其貌不揚的黑鐵劍,是他在路邊隨便買的。因為在他看來,“佩劍”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君子禮儀。

舒鳧:“呃……”

兄弟,你人設槽點太多,我就不一一吐過來了。

就這樣,舒鳧扛著一塊自帶驅邪氣場的肉盾,放開手砍了個爽,一路上披荊斬棘,如入無人之境。路上偶有其他考生與他們相遇,無一例外退避三舍,大多以一種或驚恐、或臥槽的眼神目送舒鳧切菜,然後一個個默不作聲地遁走,尋找其他地點刷怪。

“?”

舒鳧緩緩打出一個問號,“葉道友,現在的修士都這麼文明禮讓嗎?太客氣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

葉書生在內心報以一串省略號,瞄了一眼她手中辨不出原本顏色的孤光劍,誠實地回答道,“他們避讓,不是因為他們文明,是因為他們怕你不文明。”

……

直到日落時分,兩人距離峰頂已經近在咫尺,周圍的景色也隨之變化,氣溫逐漸降低,半空中開始飄落柳絮一樣細碎的雪花。

舒鳧抬頭望了一眼彤雲密布的天空,心想這氛圍邪氣有點重,怕不是快到boss點了。她正想轉頭提醒葉書生小心,忽然聽見“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如同閃電一般劃破天空。

葉書生猛地一驚:“是女子的聲音!道友,快去看看!”

舒鳧眉心微跳:“冒昧問一句,為什麼是我?”

葉書生急切道:“那還用說?萬一是女修遇到危險,衣衫不整,我去了必然束手束腳,多有不便。道友先行一步,若有個萬一,先給她披上衣服,我隨後就到!”

“……行吧。”

舒鳧再一次對他的謹慎歎為觀止。

正所謂:只要我夠直,一切言情福利都追不上我。

舒鳧其實不愛多管閒事,但考慮到boss戰在即,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便循著尖叫聲提劍尋去,闖入了一片昏暗幽深的雪松林。

那雪松林不是等閒之地,她剛一踏入林中,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凌亂嘈雜的振翅聲響起,數十只體型巨大的烏鴉像團烏雲,兜頭衝她撲了過來!

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舒鳧腦中閃過的想法是——

——我的天,好多積分!!!

刷分令人快樂,衝榜使人振奮。

在這股強大動力的驅使下,舒鳧深吸一口氣,劍尖斜向上挑起,全身力量灌注劍鋒,全副精神集中於一線,沿著那條線揮出一道迅疾如電的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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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血花飛濺。

孤光劍不愧為削鐵如泥的利器,劍鋒所過之處,被劍風波及的群鴉紛紛落地,驚恐地撲稜著翅膀四下逃竄。

舒鳧緊追其後,有始有終地補了個刀,將一地烏鴉化作絳珠收攏,這才謹慎地循著人聲深入林間。

很快,她就找到了女子尖叫聲的源頭。

那是雪松林深處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樹,樹幹上纏繞著一段形似爬山虎的青藤,密密匝匝,幾乎覆蓋半個樹身。在漫天紛紛揚揚的細雪間,那段樹藤青翠欲滴,無數鮮嫩的新葉迎風飄拂,彷彿生長在三月陽春,透出一種露骨的詭異。

而那詭異的青藤,如今正緊緊纏繞在一名少女身上——誠如葉書生所料,這一刻的畫面,的確有些“非禮勿視”。

“救命,救命啊!!放開我——放開我!!!”

舒鳧趕到的時候,少女已經嗓音嘶啞,喉嚨裡幾乎要沁出血來。她拼命想要掙脫樹藤,那些藤蔓卻好似毒蛇一般,越是掙扎,就越是不依不饒地勒緊四肢,將她整個人束縛得動彈不得,綁成了一隻綠油油的人肉粽子。

“姑娘,站在那別動!”

舒鳧當機立斷,劍指一撥,與她心意相通的孤光劍騰空而起,流星逐月一般直奔少女而去。劍刃就像她的手腕一樣靈活,唰唰兩下,便將攀附在少女身上的藤蔓盡數斬斷。

“接著!”

舒鳧沒有忘記葉書生的囑託,反手扯下自己外袍,一把甩到衣衫凌亂的少女身上,緊接著又向樹藤刺出一劍。

眼看少女怔怔呆立在原地,她心中突地一跳,揚聲喝道:“還不快跑!”

“啊、好,好的!”

那少女驀然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轉身要跑,卻不料腿腳發軟,沒跑兩步就被樹根絆倒,來了個全世界通用的經典平地摔。

更經典的是,葉書生恰好在此刻跟上,迎面與她撞個正著。

“哎呀!!”

“咦?!”

一霎間,放聲驚呼的少女直挺挺撲向葉書生懷中,兩人面對面、頭碰頭,眼看就要上演無從避免的標準結局——

然後,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葉書生:“道友,接好她——喝!”

只見他原地扎個馬步,使出一身爐火純青的硬派功夫,整個人如同一尊金剛大佛,刀槍不入的護身氣罩擴散到體外半寸。

於是,原本將與他發生親密接觸的少女,在距離他半寸遠的位置,硬生生被那道全方位開啟的氣罩彈飛了。

彈飛了。

飛了。

了。

舒鳧:“???葉道友,你在幹什麼啊葉道友!!!”

情急之下,她不得不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將那橫飛的少女截住,以免她再一次落入肆虐的藤蔓魔掌之中。

少女先是摔倒,又被莫名彈飛,整個人暈乎乎的使不上力,舒鳧只好一手託著她雙腿,一手環住她脊背讓她坐直,免得一不小心大頭朝下。

簡而言之,也就是所謂的“公主抱”。

舒鳧以這個姿勢接住少女,借勢在空中旋轉一週卸去衝力,方才抱著她穩穩落地:“沒事吧?”

“……”

沉默。

沉默中響起輕微的抽氣聲,接著便是一道細若遊絲、幾不可聞的聲音:“謝,謝謝……”

那聲音嬌柔婉轉,仿若鶯啼,帶著一絲欲說還休的羞赧之意。要不是舒鳧和葉書生一個比一個直,只怕瞬間就會酥了骨頭。

舒鳧低頭看去,只見少女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縮在她懷裡,粉面通紅,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水光瀲灩,說不出的討人喜歡。

“多謝道友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稱呼?我姓林,名叫林小梅。”

“小梅……”

這名字極富鄉土特色,舒鳧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友,你可是凡人家庭出生?”

林小梅點頭道:“是的。我生在凡人村落,家中清貧,又想要修煉,就一個人跟著路過的仙長跑了出來。那位仙長教我修煉,指點我來九華宗拜師……”

“原來如此。”

舒鳧大致搞明白來龍去脈,便也不再多問,轉而與葉書生並肩對敵,一攻一守,共同逼退那條張牙舞爪的樹藤。

大約半炷香.功夫後,塵埃落定。

眼看天色將晚,舒鳧將那段支離破碎的青藤從樹上扯下來,堆成一堆作為乾柴,又從儲物袋中取出山雞、野兔等一干野味,開始張羅著架在火上燒烤。

還有順手從山澗裡撈來的小黃魚,塗上醬汁,撒上孜然粉,用炭火烤至金黃,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作為舒鳧第一個隊友,葉書生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吃得滿嘴流油,並且一本正經地聲稱“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架”。

舒鳧深以為然,乾脆地從他手中搶走一條雞腿,示意林小梅也吃一些。

林小梅伸手接過,怯生生地抬起頭道:“謝謝道友,那、那個……我能叫你若水嗎?”

“叫我舒鳧吧,這是我的字。”

舒鳧面不改色地睜著眼睛說瞎話。

話說回來,這位林姑娘……

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怎麼好像哪哪都不太對勁呢?

難道說自己代替葉書生,完成了英雄救美、深情對視、公主抱轉圈圈等一系列流程,所以美人對她一見鍾情,觸發了言情小說中的百合支線?

應該是錯覺吧,舒鳧想。

關於原著中姜若水的入門考試,具體流程她記不清了,只記得女主在其中屢次遇險,陰差陽錯與齊玉軒撞到一處,又多次陰差陽錯地化險為夷。在此過程中,齊玉軒被某種帶毒的妖獸所傷,女主二話不說為他吸出毒液……這個就不說了,反正它也不會發生。

她只需要小心謹慎,以免自己被毒物所傷就行。

“對了,兩位道友。”

林小梅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們,莫非是……打算到山頂去嗎?”

舒鳧坦然道:“不錯。既然來到此地,至少也要看一眼傳說中的‘大妖’,打不過再跑唄。”

葉書生一驚:“什麼,你要跑嗎?”

舒鳧也一驚:“不然呢,等死嗎?”

葉書生:“那自然是,大家齊心協力……”

舒鳧:“……然後一起出局?”

葉書生:“……”

“對自己和隊友好一點,兄弟。”

舒鳧拍了拍葉書生肩膀,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我們是來考試,又不是降妖除魔。刷夠分就行,用不著和最後一道難題同歸於盡。”

“……說的也是。”

目睹葉書生垂頭喪氣的模樣,靦腆羞澀的林小梅也忍不住掩唇而笑,眼角餘光卻一直專注地粘在舒鳧身上。

舒鳧不經意與她對視,心底不由地打了個突。

難道她真的開啟了百合線?

在她的印象中,姜若水這個女主同性緣極差,全書中八成以上女性角色都是她的情敵,剩下一成是路人,還有一成是因她而死的炮灰。好不容易在九華宗交上一個抱團取暖的小姐妹,姐妹卻在方晚晴的威逼利誘之下倒戈,成為了背刺女主的最大幫兇。

如果自己能夠改變女主失敗的同性緣,成為旁人眼中的一代帥t,說不定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過……

她還是第一次扮演書生角色,在這個世界,這種聊齋一樣送上門來的桃花運,真有如此隨處可見嗎?

……

……

……

此時此刻,搖光峰。

幽谷深處的一座水潭中,瀑布如匹練一般從懸崖上倒掛下來,飛珠濺玉,化為一道寬闊的水簾。

如今,這道水簾又發揮了熒幕的作用,正在實時投影紫玉壺中發生的景象。

“……”

江雪聲、柳如漪以及天璇峰的雲英一同,或坐或立,神情各異地注視著眼前的水簾。

水潭中還有個魚頭,時不時地冒出來吐泡泡:“小師妹呢?小師妹怎麼樣了?”

“她好著呢。身體健康吃得香,桃花還挺旺。”

柳如漪粲然一笑,隨手向潭中拋去一樣物事,“別瞎操心了,三師弟。吃你的牡蠣吧。”

魚頭應聲沉入水中,隨即響起一陣令人浮想聯翩的咀嚼聲。

另一邊,江雪聲懶洋洋斜靠在一塊青石上,神態閒散地向雲英問道:“雲英,你以為如何?天璇峰摸過所有試煉者的底,與我徒兒同行那兩人,你應當心中有數。”

“不錯。”

雲英俏面凝霜,簡明扼要地回答,“葉逍、林小梅,這兩人都沒有謊報身份。葉逍是個棄嬰,自小被一名玄玉宮出身的女修收養,就是他口中的‘娘’。那名女修隕落後,他便獨自上了羨雲臺。”

“至於林小梅,確是出生於一處凡人村落,家境貧寒,全村都以耕作為生,可說身世清白。或許是不甘認命,她幼時便辭別父母,背井離鄉,隨著一名過路的修士跑了出來。”

江雪聲抬了抬眼皮,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名修士是?”

“是靖海真人的一名弟子。”

雲英如實答道,“林小梅這次上山,也是慕名而來,希望拜入靖海真人門下。不過,以她的資質……靖海真人眼高於頂,只怕不會將她放在眼中,未必願意收她。”

身為天璇峰首徒,雲英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資質高低。林小梅根骨纖弱,靈力貧乏,在修行一道上恐怕希望渺茫。

江雪聲低低一笑:“那她就得吃苦頭了。鳧兒心軟,若與她成了朋友,一定捨不得。”

“那麼,讓她來我們這裡?”

銀光閃閃的魚頭又一次冒出水面,“師妹的師妹,我可以。”

“只要是師弟師妹,我看你誰都可以。”

柳如漪笑著揶揄他,話音未落就被江雪聲敲了一記肩膀:“如漪,我記得你在紫玉壺的鳥雀身上留了記號。將一縷神識附於鳥雀,跟隨在鳧兒身邊,做得到嗎?”

“可以是可以……”

柳如漪面露疑惑之色,“先生,有什麼問題嗎?紫玉壺裡那位的脾氣,你我都清楚,他不會傷著師妹。”

江雪聲擺了擺手:“以防萬一罷了,去吧。”

柳如漪滿心不解,暗自腹誹一句“江還是老的辣”,便依言分出一縷神識,透過預先留在紫玉壺中的印記,將神識依附在一隻鳥雀身上。

如此一來,柳如漪便能與那只鳥雀共享五感,也能開口向舒鳧說話。

當然,前提是那只鳥還沒死——

柳如漪:“啊。”

當他的感官與鳥雀同步之後,映入眼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舒鳧一手掐著他的脖子,一手提著把刀,擱在他纖細的鳥脖子上來回比劃,似乎正在尋找合適的位置下刀。

舒鳧:“山雞哥啊,你可不要怪我。葉書生胃口太大,我剛才沒吃飽,只能委屈一下你……”

眼看她就要利索地手起刀落,柳如漪連忙叫道:“師妹,刀下留雞!”

“?!!!”

舒鳧大驚,猛然鬆開雞脖子,手中小刀“噹啷”一聲落地,“我靠,山雞哥成精了!!!”

“……不對,你剛才叫我什麼?”

“……”

柳如漪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抖了抖滿身七零八落的雞毛,哀怨道,“師妹,我是你的山雞師兄啊。”

作者有話要說:  雪哥發現了一些問題,他的眼神犀利了起來,派出工具鳥柳如漪

柳如漪:我離當場去世就差這麼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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