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貂顧小喬, 曾經是一隻平平無奇的妖獸。

他膚淺、軟弱、庸俗,貪圖享樂,愛慕虛榮,身上有著常人所具有的一切缺點和毛病,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人物。

他沒有半點上進心, 更不想勤奮努力, 以“抱大腿”和“吃軟飯”作為貂生大業。只要錢到位, 他就能毫無心理障礙地對任何人曲意逢迎,包括凝露魔君。

不料,凝露此人天生心理變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更不會顧念同床共枕之情。

對待投懷送抱的男人,她不僅要吃幹抹淨, 還要榨乾他們最後一滴血, 用來滋養自己的青春美貌。

就在顧小喬決定鋌而走險、捲款潛逃之際,舒鳧和江雪聲從天而降,不僅解救了寧死不屈的“葉才人”, 還順手捎上翻車的“顧嬪”,解放了凝露魔君整個後宮, 帶著他們逃出生天。

顧小喬嘴上不說, 但對於這段救命之恩, 內心一直很有幾分感激。

尤其是葉書生,他高大健美的背影,堅實可靠的胸肌, 真誠質樸的品性,都給顧小喬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令他心生依戀,彷彿凌霄花找到了足以傍身的大樹。

因此,他才會在脫險以後,選擇葉書生作為自己的下一根大腿,並且期待著他成為猛1。

——誰又能想到,顧小喬心中的猛1,其實早已身陷一段疑似“女攻”的因緣,而他至今仍然無1無靠,獨自飄0呢?

當然,顧小喬之所以遁入空門,並不完全是因為無1無靠,更與千燈寺各位大師的功力密不可分。

想當年,這只好吃懶做的水貂口口聲聲“追隨葉公子”,實際上一聽見“千燈寺”就想溜號,卻被認真負責的葉書生一把揪住: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我答應帶你一起修行,就必須讓你學有所成,不可半途而廢。走吧,dio。”

“為什麼連你也叫我dio啊啊啊啊!!!不要啊,放開我,我不要做禿驢!!!”

顧小喬拼命反抗,但他的掙扎在葉書生面前不值一提。最終,他還是被提著後頸皮,盡心盡責地帶去了千燈寺。

所謂“千燈寺”,就是海邊一片鑿滿洞窟的巖壁,門戶大開,內中空無一物,連個擋風的門簾都沒有,簡陋得近乎原始。

一眼望去,無數僧侶在其中承受風吹雨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千百個圓潤光頭照亮了黑暗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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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燈”指的是燈火照光頭,“寺”倒也不是沒有,但距離海邊頗有一段路程,不能御劍,只能每天來回跑馬拉松。

顧小喬跟在凝露身邊,穿的是綾羅錦繡,吃的是美味珍饈,還能時不時紓解一下生理需求,哪裡遭過這種活罪?

他吃不慣粗茶淡飯,做不慣山頂洞貂,一天下來腰酸背痛,幾次想要捲鋪蓋逃跑。

然而,葉書生和大師們待他十分友善,就連一貫厚臉皮的貂,也無法背叛他們熱情真摯的眼神。

顧小喬不得不承認,除了過世多年的爹孃之外,從來沒有人待他這樣好過。

“再努力一下吧,貂施主!你一定可以的!”

“貧僧知道,施主定是一隻不同尋常的貂!只要跟隨我們一同修行,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大器!”

“即使全世界都不相信你,就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佛祖也會相信你。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

顧小喬:……雖然這些禿驢的畫風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好溫暖哦!

如今想來,大師們彷彿個個都是心理學高手,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

顧小喬嗑過最大的一顆甜棗,就是有一次,他與幾個小和尚進山採藥——這也是修煉的一環,意外遇見了一頭從別處遊蕩至此的高階妖獸。

面對危險,小和尚們絲毫沒有猶豫,紛紛奮不顧身地飛撲上前,齊聲發出少年漫畫的吶喊:

“小喬,快跑!!”

“不用管我們!!”

“保護小喬!師父說過,他是來千燈寺修行的客人,我們不能讓客人受傷!!”

“……”

顧小喬非常感動,以至於第一次忘了糾正,他並不是自願來到這裡的。

他一生不信佛,不信法,不信因果,不信道義。

但是,他相信了很多人的背影。其中有一些,是燈塔一般溫暖而明亮的光頭。

順便一提——

自從遭遇妖獸以後,千燈寺的大和尚都是實誠人,以為這水貂受了驚嚇,對他格外關心,用海鷗羽毛給他鋪了柔軟的貂窩,每天變著法兒為他烹製素齋,素雞素鴨素豬肉一應俱全,各色時蔬隨意挑選,一日三餐野山菌煲湯……

——也許,這才是顧小喬留下的根本原因吧。

再順便一提,顧小喬只在盛夏“剃度”——也就是剃毛,用來製作價值不菲的皮草,補貼千燈寺用度;一到秋冬,他就開始帶髮修行,自帶兩副面孔。

總而言之。

這二十年來,顧小喬過得多少有些清苦,但有數百號大小和尚一心一意呵護(擼貂),不必再對任何人奴顏婢膝,也算愜意自由。

當然,在千燈寺日夜不輟的教化,身體力行的引導之下,他的確經歷了長達二十年的《變形記》洗禮,成為了一隻純粹的、脫離低級趣味的、有益於人民的貂。

……

就這樣,在水貂、天狐、鳳凰,以及一條替身使者老龍的共同努力下,眾人齊心協力破壞了巨大骷髏的四顆眼珠,成功地破解了白骨林陣法。

屍傀少女見勢不妙,當即走為上策,從他們面前消失了蹤影。

舒鳧與江雪聲各歸其位,回頭與眾人匯合,嗓子眼兒裡還有點隱隱作痛。

她看見今非昔比的顧水貂,同樣大吃一鯨,一時摸不著頭腦,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鋼鐵直男都能脫單,魔君都能投身社會主義,大熊貓都能成為她的打手團,龍都能有兩根……

——既然如此,水貂為什麼不能皈依佛法?

在這個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為傷員處理過傷勢之後,舒鳧找了一處隱蔽的洞窟安置他們,讓天衍門弟子佈置好陣法,再留下幾人看護,希望他們儘可能苟到最後。

當然,這裡的“傷員”是指九華宗弟子。至於輸家天衍門的傷員,舒鳧友好地建議他們直接退賽。

人都有親疏遠近,她參加這次仙會,也不是為了扶貧。

天衍門弟子被她救過兩次,自然毫無怨言,老老實實地放出棄權訊號,從秘境中抽身而出。

而秘境之外,師小樓和往常一樣,在西州朔月城租了個偏僻小院,透過重重疊疊的陣法擴充套件成十里豪宅。白日裡醉臥花間,入夜後觀星攬月,不知今夕何夕,好不逍遙快活。

聽見一批小弟子鎩羽而歸的訊息,他在半夢半醒間輕呼了一口氣,懶洋洋地將眉峰挑高一毫米,以此表示自己知悉。

“敗了?平日裡那般憊懶,就知道耍些小聰明,敗了也是自然,讓他們回去反省吧。”

“什麼,你說我也憊懶?我有血統,有天賦,有混吃等死的本錢,他們有嗎?”

“好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犯不著特意過來告訴我。我是太上長老,又不是他們的爹,這輩子也不想給任何人做爹。良宵苦短,我還要睡……”

【——師小樓,你還想睡覺???】

話音未落,便只聽見一道雷霆般洪亮的男聲炸響在耳邊,如同一把重錘猛擊太陽穴,瞬間就震得師小樓從榻上滾了下來,差點沒壓斷自己diy的鳥。

“應……曇華真人,你有病吧?!!”

喊話之人正是江雪聲,只不過他本人並未現身,而是透過師小樓隨身攜帶的水鏡,將使用靈力擴大百倍的聲音直接傳送過來。

師小樓的雞頭險些被他震掉,起床氣直衝雲霄,對應龍君本就微薄的敬意一秒歸零,語氣越發拒龍於千里之外:

“我早已答應過你,全力相助你們淨化魔氣的計劃,法器和材料一律免費提供,甚至包括我的羽毛。”

“事到如今,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你還想從我身上奪走什麼???”

如果舒鳧目睹,想必會拍掌讚歎“妙啊,好一出渣男怨女的經典對白”。

然而,“渣男”江雪聲神情嚴肅,目光冷冽如堅冰,讓人很難肆無忌憚地吐槽。

“師小樓。”

他沉聲吐字,一字一句敲擊在青鸞耳鼓,一寸寸擊碎他的盛世好夢,“我需要你隨我去幾個地方,檢查那裡是否被人佈下陣法。如果有,又是何種陣法。”

“……”

師小樓到底不是全然怠惰,不由自主為他的情緒所感染,正色道:“什麼地方?”

江雪聲:“一言難盡——說直白點,一句話裡講不完,講完了你也記不住。總之,你就當陪我環遊一趟修仙界吧,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還要前往魔域。”

師小樓:“滾。”

……

與此同時,秘境中的舒鳧一行人,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白貓謝芳年。

“謝前輩!”

舒鳧疾步迎上前去,一把將白貓從地上撈起,“情況如何?你找到彈琴之人了嗎?”

“一言難盡。”

或許是出於某種默契,謝芳年道出了和江雪聲一模一樣的臺詞,“找是找到了,但情況有些複雜,既是個壞消息,也是個好消息。總之,你們且隨我來吧。”

“好,我們這便動身。但是謝前輩,在此之前,我們要先找到清柳、清荷兩人……”

“不必找了。”

謝芳年冷冷道,“我已經見到他們了。”

“怎麼回事?”

蕭鐵衣開口詢問,同時不動聲色地伸出一隻手,在舒鳧懷裡的貓貓頭上擼了一把。

——夭壽啊,狐狸擼貓了!!!

舒鳧還來不及感嘆,便只聽見謝芳年沉聲開口:

“那彈琴之人,似乎是凌霄城手下的幕僚。”

“如今,他們正在四處暗算、強擄其他門派的弟子,將其聚集在一處。據我猜測,也許是要引人前往救援,然後一網打盡;也許,是想以這些人質作為籌碼,強迫其他門派退出。”

“怎會如此?!”

天衍門弟子大驚失色,紛紛焦急地呼喚出聲,“清柳、清荷也落在他們手上了?這簡直糟透了,怎麼可能是‘好消息’!”

“……”

在場眾人間,唯有舒鳧和蕭鐵衣心領神會,於目光交匯處相視一笑。

“自然是好消息。”

舒鳧平靜道,“既然凌霄城勢力龐大,人數眾多,又將各門各派的弟子聚集在一處……”

“只要我們一口氣將其解決,這場比試不就立馬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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