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此次突襲, 江雪聲制定的計劃異常簡單,聽上去甚至有些敷衍。

一言以蔽之,就是讓月蛟少女穆蘭參加“鬥技”,在不傷及自己和對手的情況下拖延時間,吸引全場魔修的注意力;其他人趁機摸清神獸被關押的地點, 再帶上穆蘭一起離開。

聽上去簡單明瞭, 實際操作卻很困難。

首先, 除了穆蘭之外,其他參加鬥技的神獸與舒鳧她們並不相識,未必能夠配合無間,說不定會在場上以命相搏。

如此一來, 他們就不得不出手制止,難免會因此暴露身份。

其次, 這次他們要營救的神獸, 並非被關押在同一個地方,而是由不同的魔修從各處帶來。

落入魔修手中之後,這些神獸很可能被隔絕氣息, 改換容貌,變成外人無法識別的模樣。像南宮溟一樣放任月蛟亂跑的, 實在是奇葩之中的奇葩。

最極端的情況是, 在上場之前, 神獸都會被小心謹慎的魔修揣在密封袋裡,根本無從找尋。

事實上,直到現在, 舒鳧都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江雪聲也沒有給她任何解釋,只說“鳧兒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其他由我解決”,實在是一句溫柔體貼的廢話。

舒鳧不得不承認,論運籌帷幄,心機千重,她確實不如江雪聲。

這二十年的沉澱讓她明白,最適合她的“道”,其實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殺盡天下渣與狗”。

ps:“狗”不包括真正的犬科動物,以及江雪聲。

既然江雪聲自有計較,那麼接下來,就不是她需要擔心的問題了。

她只要完成自己分內之事,一心一意盯住鬥技場,不讓任何一隻神獸出事便好。

“話說回來……到場的魔修,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粗略估計,整座鬥技場大約可以容納兩千人左右。舒鳧一眼望去,只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烏泱泱一大片好似螞蟻搬家,幾乎座無虛席,光是看著就覺得眼暈。

在這群五花八門的邪魔外道之中,要想尋找手上握有神獸的魔修,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且仔細一看,許多魔修都有金丹以上修為,不光是遊手好閒的魔域混混。

“看神獸自相殘殺”的確是個浮誇的噱頭,但說到底,這種演出毫無建設性,只不過是一場下九流的殺戮秀罷了。

——魔修真有如此無聊,都不用回家種地的嗎?

——性感魔修,線上賭博?

資深農場主南宮溟,對於魔修這種沉迷低級趣味、不思進取的行為,明確表達了鄙視和譴責:

“我實在難以理解。身為修士,怎麼會有人對這種事趨之若鶩,樂此不疲?在這裡喝彩、下注,虛度光陰,將自己的人生浪費在折辱他人身上,難道就能抬高自己嗎?本末倒置,愚不可及。”

侍從欲哭無淚:“魔君,咱們可是魔修啊。魔修說這樣的話,您覺得合適嗎?我看您就是成天讀什麼勞什子價值觀,把腦子給讀壞了!這女人害您不淺啊!”

南宮溟:“叫什麼女人,叫姑娘!太沒禮貌了!”

侍從:“……”

舒鳧:“……”

此時此刻,她只想為南宮溟點一首“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作為背景音迴圈播放。

長此以往下去,南宮魔君的一生只怕會載入史冊,標題就叫《社會主義改造那些年》。

另外,希望侍從沒事。

……

與此同時,賀修文內心的緊張其實不亞於舒鳧,甚至猶有過之。

不光是因為他心疼自己的錢,日夜提心吊膽,生怕有人砸場搗亂;也是因為鬥技開始之前,他面前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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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魔君”第二把交椅,狡慧魔君的一道分神。

雖說元嬰修士都能分離一部分神識,但大多必須依附於外物,只是一道力量微弱的幻影,就像漫畫裡的影分.身一樣,挨一拳頭便會消失,不是真正的“化身”。

千萬人中,唯獨達到元嬰大圓滿、半步化神以上的修士,才能在身外再造化身,代替本體行走世間。

這樣一來,即使化身被滅,本體也不會有性命之虞,至多只是負傷。

另外,根據本體修為高低,化身的能力也會有所改變。

狡慧魔君作為魔域第二人,本就是如假包換的化神期修士,即使只是一道分神,修為也接近元嬰後期,一拳能打五個賀修文。

更何況,他還隨身攜帶了幾具精心煉製的活屍,行走坐臥與常人無異,修為在金丹後期到元嬰不等,足夠把賀修文現場五等分。

賀修文是個生意人,在魔君之間一向講究和氣生財,倒數第一當得心安理得,幾時見過這般陣仗?

“狡慧魔君,我不知你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一時間,他一根舌頭打了十七八個結,人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不知你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倒也沒什麼。”

狡慧魔君的本相是個陰柔男子,雙眼細長,講話也尖聲細氣,像個宣讀聖旨的老太監,“鬼面魔君,我來幫你看個場子,不知你介不介意?”

“看,看場子……?”

“是啊。”

狡慧魔君攬著一具女性活屍,慢條斯理摩挲著她一隻膚色蒼白的纖手,彷彿在端詳一尊玉像,“我得到訊息,搖光峰之人已經潛入魔域,要來解救這些神獸。”

“我與他們有些冤仇,你也一樣,是不是?不妨你我聯手,在此地一併解決。”

“……”

聽見“搖光峰”的名號,賀修文心頭一凜,禮節性的假笑頃刻間隱沒無蹤,連一丁點笑影都沒留下。

須臾,他面色鐵青,目光中漸漸透露出險惡的鋒芒,沉聲道:

“狡慧魔君,此話當真?”

……

沒有人知曉狡慧與賀修文的交談,就好像也無人知曉,江雪聲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數刻鐘後,鬥技正式開始。

穆蘭第一個上場,對陣一名玄龜化身的憨厚少年。

這少年生得高大魁偉,膚色黝黑,一身結實的腱子肉,讓人感覺他大名應該叫“王鐵柱”、“李鐵牛”什麼的。

舒鳧起先還有些擔心,直到她看見穆蘭手捏法訣,使出一招漂亮的冰霜法術,將玄龜少年四腳朝天地凍在了原地。

光是這一手法術造詣,就不在她師姐昭雲公主之下。

舒鳧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對穆蘭的懷疑也節節攀升——她分明擁有如此手腕,先前卻一直故作柔弱,隱忍不發,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下一刻,舒鳧就明白了穆蘭的意圖。

“太弱了!這樣的對手,也配與我同臺競技嗎?”

穆蘭一戰得勝,卻不肯讓出場地,神氣活現地往鬥技場中央一杵,主動請纓道:

“反正都要一戰,依我看,不如讓其他人一起上吧!或者,讓他們一個一個來,看我能戰到第幾個。”

月蛟少女的嗓音清脆如鈴,雙眸璀璨如星,將一個嬌憨、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演繹得活靈活現,極大地激發了魔修們的施虐心。

對於她近乎挑釁的提議,滿場先是鴉雀無聲,隨後爆發出一陣雷鳴海嘯般的喝彩。

魔修們歡呼著、嘶吼著,迫不及待地要求賀修文“滿足她!滿足她”。他們發自內心地渴望,親眼目睹這鮮花一樣的少女被對手撕個粉碎,再也無法露出開朗自信的笑容。

群眾喜聞樂見,賀修文自然無有不應,當即下令調整賽程,由淘汰賽改為車輪戰,讓所有神獸逐個上臺與穆蘭較量。

——只要有人樂意下注就行,至於其他,關他什麼事兒?

然而,結果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穆蘭一路過關斬將,六戰六勝,全程幾乎沒有半點懸念,就連觀眾都開始懷疑,這小丫頭是不是賀修文找來的託。

但月蛟素有傲骨,怎麼會願意給魔修當託呢?

眾魔修百思不得其解,幾家歡喜幾家愁,就這樣迎來了今日最後一戰——

穆蘭,對戰另一條年少的混血雲蛟。

大概是因為混血的緣故,這位雲蛟少年的鱗片顏色和老青不太一樣,呈現出一種明亮的鮮綠色,是一條漂亮標緻的“竹葉青”。

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眾人為場上戰況所吸引的同時,江雪聲、柳如漪、鄔堯,三道人影都從觀眾席上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不,也不對。

準確來說,只有一個人注意到了。

“舒姑娘,你的小媽和兄長們呢?”

南宮溟疑惑道,“此地魔修眾多,頗有些狼心狗肺之輩,常有修士和靈獸被人擄走。若是走失,只怕會有危險。”

侍從有氣無力地糾正道:“魔君,您也是魔修……”

“不用擔心。”

對此,舒鳧臉不紅氣不喘,眼睛也不眨一下,坦坦蕩蕩地信口開河,“兄長們對神獸很感興趣,想找擁有神獸的朋友‘聊一聊’,小媽就陪他們一起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不算空口胡說。

——聊騷嗎,朋友?

騷著騷著,你腦袋就被騷掉了那種。

“原來如此。”

南宮溟頷首,神色間還有些茫然,“這麼大的人,還要小媽陪著?小媽也不容易啊。”

“那是自然。”

舒鳧篤定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您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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