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 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誰又能想到,舒鳧和江雪聲杳然無蹤數月,如今在東州與謝芳年狹路相逢,不是撞衫, 而是撞了個變裝呢?

只不過, 一方變裝是性轉, 另一方則是換了種族。

這數月來,江雪聲與舒鳧一直在旅途之中,路線軌跡可以簡要概括為:東海玄玉宮——海底鮫人聚落——瓊枝玉兔度假山莊——棲梧山。

簡單來說,就是將流傳千年的龍族舊部, 一個不落地走了一遭。

只可惜玄玉宮掌門凌波正在閉關,舒鳧與其失之交臂, 只有一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漂亮姐姐相迎。她在玄玉宮盤桓月餘, 宛如鄉下人進了大觀園,放眼千紅搖曳,萬豔芬芳, 一百二十釵都數不完其中的仙姿玉骨,身心獲得極大治癒。

在此期間, 江雪聲為她重新鑄造了一柄玄鐵重劍, 用來代替身心俱疲的魄月琴。

不出意料地, 魄月琴又鬧了一次彆扭,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正面臨下崗危機。

在鮫人和玉兔的故鄉,舒鳧同樣受到熱烈歡迎, 還有幸拜訪了司非的父母和兩個姐姐,以及昭雲的十八個哥哥。

據說,司非之母名為“司命”,少女時代與人族男子相戀,因為父親多疑,不信任情郎真心,便憑著一腔意氣為愛私奔。

然而好景不長,情郎的家人無法接受他與鮫人相戀,將司命視為洪水猛獸。他們不僅棒打鴛鴦,而且意圖將她扣押,燉成一鍋延年益壽的魚湯,送去黑市上賣個好價錢。

對方心狠手辣,司命卻不是無私奉獻的小美人魚。她得知訊息以後,連夜揪著情郎回到海底,將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考慮一下,是要入贅我族,與那些想殺我的人一刀兩斷,還是被我扔去海里餵魚?”

情郎:“?”

當然,他選擇了入贅。

即使家人反對,即使愛人一言不和就要把他扔去餵魚,他也對她一心一意,白首不離。

舒鳧熱淚盈眶:這可真是一個感人的愛情故事啊!這就是海的猛女嗎?

……

再後來,聽聞鳳儀門的秋獵大會召開在即,舒鳧便隨江雪聲一起來到棲梧山,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只是“混入”的方式,稍微有些特殊罷了。

根據江雪聲的說法,這“鳳儀門”名字取得可疑,崛起的過程也十分蹊蹺。

首先——

一代人之前,他們根本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做凌雲派、傲劍門什麼的,因為又俗又龍套,從未入過江雪聲的眼。

自然,這座山原本也不叫棲梧山,山名叫做“千秋峰”,其中的山谷叫做“萬代谷”,一聽就紅不起來。

現任掌門上位後,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改了派名與地名,從此便彷彿真有龍鳳之氣護體一般,芝麻開花節節高,門派日漸發展壯大。

當然,江雪聲對這個門派一無所知,他們背後也不可能有什麼龍鳳之氣。

當年鳳族棲居之地——也就是真正的“棲梧山”,他剛一甦醒便去看過。

三千年後,棲梧山早已人去巢空,似乎還經歷過山火,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連一根鳳毛都沒留下。

“鳳儀門”崛起之初,江雪聲聽說這個名號,只當是一群攀龍附鳳、沽名釣譽之徒在蹭熱度,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

但近年來,鳳儀門聲望漸長,他漸漸心生疑念,猜測背後可能另有原因。造訪東州幾位老朋友之後,所見所聞所感,越發加深了他的懷疑。

所以這一次,就像當初潛入青城調查大黃一樣,江雪聲和舒鳧改頭換面(順便換了個性別),披上一張足以亂真的假皮,作為秋獵大會的參加者前來。

只是沒想到,這才剛一進門,就與老熟人打了個照面。

更騷的是,江雪聲一眼便看出,謝芳年並非將神識依附在白貓身上,而是真的“變”成了一隻貓。

換句話說,這只貓現在就是他的本體。

舒鳧:【那……他現在豈不是沒穿衣服?】

好,好瑟哦!

江雪聲:【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如漪變成鳥形的時候,同樣沒穿衣服,你還騎過他。】

舒鳧:【……】

也是哦。

不知為何,想到苦情社畜996師兄,突然就覺得一點都不瑟了。

但不瑟歸不瑟,對舒鳧來說,“擼貓”實在是一種銘刻在dna之中的本能,尤其還是如此蓬鬆可愛的小貓咪。此刻她內心的狂化指數,其實不亞於菡萏。

因此,在旁人看來,就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雙眼放光,直勾勾盯著秦歡肩頭的小白貓,好像要把它生吞活剝。

謝芳年:【……】

——雖然不知她在想什麼,但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而,他還來不及阻止秦歡,後者已經拱手道:“在下白鹿山秦歡,兩位道友風采不凡,不知來自哪處仙山?”

舒鳧立刻來了個就坡下驢,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這位是我……夫人,名為風雪雁,乃是玄玉宮弟子。在下舒大強,只是個無名小卒,僥倖得夫人垂青,不足掛齒。”

玄玉宮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

反正東海月蛟是龍族後裔,仔細計較起來,好像也不算胡謅。

不過……

怎麼說呢,雖然距離確定關係已有一段時日,也沒少見過親朋好友,但當眾將江雪聲稱為“夫人”,好像還是挺羞恥的。

“……”

謝芳年也被他倆的厚顏無恥噎住,好好一隻貓,居然像馬一樣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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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取假名便罷了,為何還要姓風?】

江雪聲坦然回答:【倘若此地真有鳳族,聽見風姓,說不定會格外留意一二,這是為了引鳳出巢。你呢,為何計較我的假名?】

謝芳年:【我未曾計較。只是……你們兩人的取名風格,實在相去甚遠。曇華真人博學多才,難道不會為徒兒取個好名字?】

江雪聲:【什麼徒兒?謝長老,我建議你放尊重一些,稱呼她一聲“江夫人”。而且,你對於別人的道侶,未免太過關心。】

【可我分明聽說,如今你才是“舒夫人”……】

謝芳年正要反唇相譏,卻不料舒鳧不堪其擾,為了阻止兩隻小學雞聒噪,她忽然閃電般地伸出手去,一把擒住了小白貓的下巴。

——然後,她不緊不慢、手法嫻熟地撓了起來。

謝芳年:【等等,你做什……】

剩餘的話語,淹沒在了一連串生理性的“呼嚕呼嚕”之中。

從下顎處傳來的快感直達神經中樞,如同漲潮般一浪高過一浪,瞬間麻痺了謝芳年千錘百煉的語言能力。

很少有人能逃過擼貓的誘惑,也很少有一隻貓,能夠在被人撓下巴的快感中保持清醒。

舒鳧在內心感嘆道:多好的一隻貓,如果裡頭沒有人就更好了。

她痛痛快快地撓了個爽,下意識要將手移向胸口和肚皮,旋即意識到“這貓終究還是個人”,一轉頭又迎上舒夫人“今夜謀殺親夫”的幽怨視線,兩相權衡之下,只好悻悻地將手縮了回來。

“你這貓……挺可愛的。”

她沒話找話地向秦歡尬笑道,轉身在酒桌另一側坐了下來,又讓江雪聲坐在自己旁邊。

兩人剛一落座,白恬和菡萏便一左一右湊近前來,好奇地探頭探腦。

菡萏:“這位舒大強哥哥,你生得好俊呀!與你夫人真是天生一對,真教人羨慕。”

白恬:“這位……舒夫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我一位朋友。不知夫人可認得沉璧真人?他是九華宗搖光峰掌峰,曇華真人之徒。”

江雪聲:“……”

——那可太認得了,他現在應該想將我千刀萬剮。

但他並未據實相告,只是低垂長睫,以一種柔美的、弱不勝衣的姿態搖了搖頭,好像動作再劇烈一些,他就會喘不上氣似的。

舒鳧恰到好處地補充道:“抱歉,我夫人身體柔弱,不便多言。”

——個屁。

她只是擔心江雪聲三句話就忍不住罵人,滿腹陰陽之氣外洩,分分鐘原形畢露。

當初她一語成讖,毒奶江雪聲是自己的小嬌妻,想不到一轉眼就會實現。

除了白恬和菡萏之外,也有其他修士躍躍欲試,想要與這對郎才女貌的道侶結交。但江雪聲就像菟絲花似的,楚楚可憐地依偎在舒鳧身側,半步也不離開,舒鳧又一直對“她”噓寒問暖,添茶倒水、盛飯夾菜,照料得無微不至,完全沒有第三者介入的餘地。

謝芳年:“……”

如果貓能翻白眼,他這會兒早就把一對藍眼珠給翻沒了。

眾人無從套上近乎,各自惋惜一陣後,又將注意力轉回到鳳儀門和秋獵大會上。

有人讚歎道:“這鳳儀門,也不知有什麼秘法。每次秋獵,秘境中總會出現數不清的奇珍異獸,讓人眼花繚亂。”

有人感到疑惑:“他們究竟從何處找來這些異獸?還是說,那秘境本身另有玄機……”

有人開始科普:“道友有所不知。鳳儀門原本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門派,他們擁有秘境,年年召開秋獵大會,都是改名為‘鳳儀門’之後的事。我猜啊,是遇上貴人相助了。”

有人還在八卦:“我聽說,鳳儀門少門主要結侶了?物件是哪家小姐?唉,太可惜了,我還想著能不能將自家女兒介紹給他。”

“……”

舒鳧側耳細聽一陣,只覺得其中毫無營養的灌水多過有效資訊,顯然這些人也不知鳳儀門底細。

要想打探訊息,還是得等到秋獵大會開幕。

想到此處,她與江雪聲交換了個眼色,面帶歉意地轉向秦歡道:“秦道友,我夫人身上不大爽快,我先扶她回房休息了。道友如不嫌棄,明日我們便一道啟程上山,前往拜訪鳳儀門。”

秦歡自然點頭稱好,目送著兩人相攜上樓,轉向白貓感嘆道:“小白你看,舒道友真是一等一的好夫君。而且他還喜歡貓,可見是個溫柔細心的人,不亞於我們白鹿山。”

“……”

謝芳年回想起方才被撓下巴的羞恥經歷,就地盤成一個雪團,把小臉埋進柔軟的大尾巴裡,再也不肯出聲了。

……

與此同時,剛剛享受過擼貓快樂的舒鳧,這會兒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兩人剛一進入客房,江雪聲反手在房門上施了個禁制,摘下面紗,露出一張天姿國色的美人面孔,款款向舒鳧靠近:

“鳧兒,你方才與謝長老玩得很開心啊。”

“是,是啊。”

舒鳧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有些氣短地應聲道,“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只是在擼貓而已。你想想,你還是條白蛇的時候,我也曾經擼過你。”

“那不一樣。我只是附身於白蛇,而白蛇並不是我。”

江雪聲心平氣和地糾正道,“你不覺得,對另一個男人動手動腳,這件事不太好嗎?”

舒鳧忿忿道:“我——我已經努力控制自己,沒有對貓肚皮和貓鈴鐺下手了,你還想要我怎樣?”

——沒有人可以拒絕小貓咪!沒有人!

——就算是舒大強也一樣!

江雪聲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如此,貓肚皮和貓……你還肖想過這些。鳧兒,你很敢想啊。”

舒鳧拍案道:“我肖想的是貓,不是人!要不然你也變成貓,我立馬在你身上擼回來!”

“……變成貓?這還真是個奇怪的要求。”

江雪聲此時已經貼近她面前,聞言略一沉吟,旋即搖頭道,“罷了,我與謝芳年不一樣,不想被你當作寵物。你若要動手動腳,須得將我當作‘道侶’才好。”

舒鳧:“那我……就這樣擼你?”

她說幹就幹,伸手在江雪聲虛假的胸肌上拍了一把:“但是先生,你這胸和師兄一樣是假的,一摸一手矽膠味兒,我硬不起來啊。”

“說的也是。”

江雪聲好脾氣地點頭道,“你要動手,確實應該先換個模樣。”

話音未落,他便解開施加於兩人身上的幻術,不合身的雪白裙衫倏然落地,身形驀地拔長,楚楚動人的眉眼也恢復了本來面目。

舒鳧還不及反應,便被他欺身近前,握著手腕向後一推,後背不設防地抵上牆壁。

“鳧兒,我總想著給你些時間適應,一直對你以禮相待。如今看來,若是下手太晚,只怕就要被其他人……或者,其他妖獸搶先了。”

溫暖的吐息落在她耳邊,像是盛夏間迎面而來的風,風中都帶著日光裡濾出的熱意,能在人心中燎起一把火來。

他俊美的容顏近在咫尺,就像夏日裡一眼清泉,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親近。

“等等等一下!”

舒鳧退無可退,只好拼命將脖子後仰,從嗓子眼裡擠出最後的抵抗,“大哥大哥大哥,行行好,換個地方!不要按在牆上親!不要按在牆上親!你不覺得這樣很雷——”

之後的話語,她沒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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