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恆是敏銳地嗅到了血腥的氣息, 而繆宣則是本能地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男廁所裡存在著太多細微的端倪,比如地面上微不可查的混亂腳印,比如浮空氣裡的血腥氣息, 比如掉落在地磚縫隙間的毛髮……也許繆宣本人沒有明確地意識到這麼多細節, 也不像楚恆那樣能夠直接捕捉到某一感知, 但是他的精神力會因此給他一個準確的綜合反饋。

既然已經得到了結論, 那麼過程就不難推導了,四人立刻開始搜尋起周圍的環境來。

馮錢嶸非常乖巧地主動去翻洗手檯下的垃圾桶, 但垃圾桶裡除了一件佔滿穢物的外套外再無它物。

馮錢嶸皺了皺鼻子:“這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衣服吧?這都是他吐的。”

虞舟仔細地看了看, 點頭道:“沒錯,這是他的——業務文員許昌,他是第一個進入廁所的人,不過受害者應該不是他……剛才在處理收銀員的時候我在餐飲區的門外看到他了。”

繆宣從地面上拾起一枚紐扣:“臺階縫隙裡有血跡, 這裡還有掉落的紐扣……還有頭髮, 是白髮,看來受害者確實是那位老人。”

“那麼現在我們需要找的就是老人的下落……或者說,屍體。”虞舟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正中央的洗手檯前, 抬頭打量著鏡子, “還有兇手和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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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錢嶸聞言有些驚惶:“就這麼確定了嗎?那個老先生已經……遇害了?”

虞舟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在這種鬼地方,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又失蹤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他的生還機率幾乎等於零。

“假如是鬼蜮和鬼怪, 那麼老人的死因應該是觸犯了什麼,不過以我自己的感覺為例, 休息區的隱藏影響在離開後會逐漸減弱,因此不大可能是休息區……但若是廁所的問題,我們現在也沒有發現什麼, 這一點存疑。”

楚恆檢查完窗框後從狹窄的窗臺上跳下來,分析道:“不能確定兇手是人類還是鬼怪。”

“人類也有可能嗎?”馮錢嶸不可置信,“為什麼啊?大家之前都是互不認識的人,這圖什麼啊?”

“那這可就不好說了。”繆宣溜了一圈後一無所獲,開始抬頭研究天花板,“在鬼蜮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而我們不能確定這一次的人互不認識,再者這一次確實有人表現得很可疑。”

這麼說著,繆宣就想到了那個坐在第一排的男人,他不參與自我介紹,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而虞舟記錄下的面孔裡只缺了他。

“在我們離開服務站前,便利店裡總共有五人,休息區三人,一位失蹤老人,餐飲區是最不能夠確定的……那對教師夫婦應該是無法離開,黃凱和白玉蘭剛才也露面了,他們也可以排除,唯一有問題的就是最後兩人。”

虞舟一邊計算一邊沉吟道:“第一排那個被燙傷了臉的男人,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廁所的許昌……白玉蘭也是先去廁所後去餐飲區的,一會兒可以向她詢問。”

馮錢嶸不禁感慨:“虞哥你都記住了啊……”

實際上馮錢嶸到現在也還沒有認清楚所有進入鬼蜮的人,畢竟他們十九個人來自天南海北,在短暫的自我介紹後又各自分開,再加上生死存亡的壓力,他能記得自己的前後排就不錯了。

“我找到可能的屍體處理方式了!”

楚恆突然道,所有人立刻把視線投向他,卻見他站在一排小隔間的最末端,手裡墊了一張紙巾,正打量著水箱後垂下的拉繩。

繆宣頓感不祥:“不會吧……”

楚恆隔著紙巾輕輕握住了拉繩上的沖水開關:“是的,你沒有猜錯,這東西是一件道具——我是說,整個隔間,便池,水箱,以及出水口。”

虞舟:“……”

虞舟的表情少見得錯愕了。

“它的功能似乎是‘能夠沖走一切東西’,屍體應該就是這麼處理的。”楚恆也是一言難盡,“說真的,這東西竟然是無限制的因果律道具,我想它大概連鬼王也能沖走……”

虞舟聞言怔愣了半晌,隨後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繆宣。

繆宣:!!!

繆宣振聲:“不可能的!摳不下來的!就算摳下來了我們要怎麼帶走?!”

虞舟想了想,遺憾地嘆了口氣:“也是,要是有縮小類的道具……”

“道具的效果不好疊加吧?”楚恆插嘴道,“‘長安隧道’的等級太高了,普通的道具作用不了,而且有縮小就得有匹配的增大,要是存在這兩種道具,它們的限制和效果一定不會比這個東西低階。”

這倆人竟然在思考扒廁所的可行性……

繆宣低頭捂住了臉。

“真是太可惜了。”虞舟嘆了口氣,他又去檢查了一次出水口,在一無所獲後,重新回到了洗手檯的位置,“怎麼樣?”

楚恆:“洗手檯和鏡子都沒問題。”

“看來老人是大機率遇害了……”虞舟輕嘆了一口氣,隨後道,“那就去女廁所吧,我在門口等你們,趕緊偵查,我們需要儘快回到服務站。”

這一回進入女廁所的是楚恆和繆宣,在確定了廁所裡空無一人後,他們像是檢查隔壁一樣仔細地搜尋了這裡的每個縫隙。

馮錢嶸目瞪口呆:“……”

為什麼你們能這麼熟練啊!

熟練是必須熟練的,道具只能靠探索得到,而且這一次女廁所裡竟然也真的存在道具,只不過率先中獎的倒不是楚恆,而是輪到了繆宣。

繆宣在摸到牆上一塊瓷磚時忍不住槽道:“……還真的有道具。”

虞舟忍不住笑了,楚恆則遞過來一把銼刀:“來,弄下來。”

繆宣抹了把臉,操起銼刀,小心翼翼地撬起了這塊小瓷磚,所幸這玩意兒的獲取難度比曾經那個黑匣子要容易得多,很快它就在巨力和巧勁下搖搖欲墜了。

楚恆趕緊伸手墊在下方,在瓷磚落下時一把接過:“隱蔽類道具,在半徑三米的範圍內大機率能夠阻止男性的注意和靠近……什麼玩意兒?”

馮錢嶸忍不住道:“不愧是女廁所,這道具竟然很合理。”

虞舟點點頭:“對鬼怪能起作用嗎?”

楚恆仔細感受了一下:“……應該不行,它針對的物件是‘男性’個體,就是那些對自己的認知裡包括性別而且是‘男性’的,鬼怪有性別意識嗎?”

四人面面相覷,決定放棄討論這個難題。

在結束偵查後,他們做賊一般離開女廁所,這莫名其妙的瓷磚被收入了封存道具的保鮮袋,然後放在虞舟的行李箱裡。

臨走前楚恆還戀戀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男廁所裡的衝水道,很顯然是捨不得這個好東西,繆宣突然就理解了他在未來是怎麼變成一個道具收集狂魔的。

黑暗籠罩著整個世界,唯有汽車服務站亮著橙黃色的光芒,在服務站和停車場的界限外,除了黑暗之外空無一物——這個汽車服務站好像是懸浮在什麼深淵上。

一行四人離開廁所區域後直奔服務站,途中他們經過了停車場,停車場上空蕩蕩的,只有那輛巴士還停在原地,隱約能透過車窗望見所在駕駛位上睡覺的司機。

假如周圍的環境不是那麼詭異的話……這樣看起來真的是很正常的一幕。

暖橙色的燈光伴隨著食物的香氣逸出玻璃大門,然而就在繆宣等人進入服務站的時候,服務站裡卻不再如他們離開時那樣平靜,休息區的大門外站著錢醫生和初中男生,他們正透過門縫望著休息區內的景象,臉上的神情驚恐而駭然。

虞舟快步上前:“錢醫生,這是怎麼了?”

女醫生趕緊給他讓出一個位置:“那位老太太她瘋了,她已經唱了十分鐘了。”

十分鐘前呂詩麗母子匆匆跑入便利店,便利店裡的人都被這詭異的場面嚇到,隨後只留下錢醫生和江耀祖在觀察。

繆宣也從後方湊過來,休息區內還是原來的佈置,只是現在只剩下老婦人一個人,兩個塑料袋掉落在地面上,散落了一地沒開封的食物。

至於老婦人,她站在油畫前,高舉起雙手緩慢地揮舞,臉上的表情扭曲古怪,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哭,而她正在……唱歌。

是的,老婦人在唱著婉轉優美的曲子,用的是一種不包含在繆宣語言包裡的語種,最恐怖的還不是老婦人的表情,而是她用來演繹歌聲的嗓音彷彿二八少女,它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一位老婦人的喉嚨裡,巨大的反差帶來了詭異的效果,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繆宣聽得一頭霧水,心道下次一定要讓系統更新語言包。

楚恆立即後退一步,像是這歌聲能燙傷他的耳膜一般,他低聲道:“這歌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虞舟皺著眉聽了許久,才不太確定地道:“挪威語或丹麥語……?”

錢醫生聞言不禁欣喜地看著他,期待能聽到什麼翻譯或解析。

虞舟搖了搖頭:“這也有可能是瑞典或者冰島……很抱歉,我聽不懂,我只夠能確定這是日耳曼語族,且極有可能是北日耳曼語支。”

楚恆和虞舟都精通英語,其中楚恆學過德語,而虞舟則會法語和一部分拉丁語。說實話虞舟能辨認出這歌詞的歸屬語族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只靠語言包的繆宣是什麼都沒聽出來。

只要確定了語言,那麼基本上就能找到“海妖懸崖”所位於的國家和地域,不過不論這鬼蜮在哪裡,它的影響已經滲透了“長安隧道”。

老婦人會出現這樣的異常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的丈夫已經死了,巴士上的新聞裡提到過,海妖塞蓮是在亡夫後開了演唱會,很顯然和眼前的這一幕相合。

這麼看來,老先生死於鬼蜮規則的可能性增大了。

繆宣壓低聲音道:“這樣不行,得進去看看能不能觸發點什麼。”

楚恆皺著眉上前:“你們都不能進去,讓我來。”

繆宣一愣,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進入時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也許那是因為他的感情缺陷問題。

難道休息區的機制是針對人類情感的嗎?

楚恆拉開門,小心翼翼地往休息區中挪了一步,正在唱歌的老婦人歌聲一滯,門外的錢醫生的小男生都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老婦人緩緩放下高舉著的雙手,她的雙眼對上了楚恆,隨後她竟然笑了起來——扭曲又詭異,卻讓人能夠感受到它的“嫵媚多情”。

和歌聲一樣,這同樣不應該是屬於一個老婦人的微笑,它應該出現在妙齡少婦的面孔上,而不是降臨在此時此地。

在這一刻,楚恆的鼻尖嗅到了水的味道,他甚至還聽到了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老婦人兩臂微張,一步步朝楚恆走來,楚恆只覺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而就在老婦人即將伸手碰到楚恆的那一刻,繆宣猛地發力把人拉出了休息區。

眼間獵物離開了狩獵的範圍,老婦人的口中不由得溢位一個失望的嘆息,她仍然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只是那滿是褶皺的皮膚下似乎有什麼在滾動,隨後,無數黑藍色的魚鱗撕開衰老的皮膚後鑽出,幾乎就在眨眼間,它們就把老婦人牢牢地包裹住了。

變成怪物的老婦人癱倒在地上,失去了聲息。

馮錢嶸驚呼:“油畫!油畫怎麼變了!”

老婦人倒下,她擋住的油畫就露了出來,這幅畫原本該是世界名畫《美人魚》的複製品,但此時海岸岩石邊的美人魚卻不見了,只剩下盛滿珍珠的貝殼,以及貝殼邊的頭顱——這是一顆老人的頭,他雙眼凹陷,微微張開嘴,口中漆黑一片,只剩半截的脖子上留著淤青和血痕。

毫無疑問,這顆頭顱來自已經死去的老先生。

“我草!”

初中男生腿一軟就跌坐到地上,錢醫生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後捂住了嘴。

虞舟驚疑不定地看著這油畫裡新出現的頭顱:“怎麼會?!眼睛和舌頭被挖走了——”

幾人的動靜讓便利店中的人也紛紛探出頭來,同時餐飲區也被驚動,繆宣在餐飲區的人群中看見了那個坐在第一排的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入了餐飲區。

白玉蘭快步走過來:“怎麼了?”

她的靠近讓餐飲區的人們也跟著湊過來,很快連便利店中的人都忍不住走過來檢視,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擠在休息區外,尖叫聲此起彼伏。

一時間局勢異常混亂,繆宣和虞舟帶著楚恆悄無聲息地後退,楚恆則捂著額頭,冷汗涔涔。

也許是被人們的嘈雜打擾了,那副油畫突然微微顫動了一下,畫中的貝殼以肉眼可見的弧度緩緩傾斜,貝殼裡的珍珠也打著轉,竟然依次滾落出油畫!

緊接著,沙灘後的海水也隨之漲潮,同珍珠一起傾瀉出來,人群驚恐地後退,海水很快就浸沒了休息區,腥臭的氣味隨之瀰漫,那是海水和腐爛屍體混合的氣息。

確實是海水,無毒,鹹腥,和正常世界中的海水一模一樣。

有人慌亂地逃走,有人忍不住嘔吐出聲,繆宣在一片混亂中摸了一顆珍珠到手中,這小東西立刻就像是泡沫一樣碎了。

繆宣擦乾了手,隨虞舟楚恆一起進入了便利店。

—————

當休息區的油畫終於停止漏水時,不論是地面上的老人屍體,還是畫中的頭顱都消失不見了,汙濁的海水在服務站的地面上流淌得到處都是,以至於這鬼蜮竟然重新整理出了一個清潔工模樣的鬼怪。

繆宣透過便利店的玻璃牆看著這位清潔工勤勤懇懇地拖地,一時間只覺得異常荒謬。

竟然會有清潔工……弄得真的和普通的服務站一樣。

這個世界的鬼王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呢?一個什麼樣的鬼王才會允許自己的鬼蜮成為其他鬼蜮的樞紐,開設了一個又一個的服務站……

進入服務站不過幾個小時,十九個人就只剩下十七個了,剩下的人們擠在便利店和餐飲區之間,隱約有了分開抱團的趨勢。

餐飲區裡的食物香氣愈發濃烈,但也只有那個初中男教師仍然在吃,他的肚子已經鼓脹得有些駭人了,但大約是一直看著他的緣故,他的妻子已經不再哭泣,只是一臉麻木。

清潔工對服務站的清潔很快就結束了,繆宣再一次檢查了一遍休息區,此時的休息區又恢復成了最開始的模樣,只不過那副油畫已經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一個畫框和畫框中一些燒焦的痕跡。

此時的休息區已經不再有那種危險的氣息,只留下畫框的牆壁也再無海水的味道,只剩下輕微的焦味,繆宣四人索性就待在了這個空曠的休息室內,而除了他們外也沒有人敢靠近這裡。

被海妖附身的老婦人給了楚恆很大的精神衝擊,他自己也無法敘述那一刻看到了什麼,只能不斷地用含糊的語言去盡力描述,而根據楚恆的形容,他此時“腦中有許多男人的慘嚎”以及“看到了一隻藍色的人魚在巨大的眼睛下唱歌”……

繆宣和虞舟聽得一頭霧水,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只能給楚恆吃下應急道具,讓他先進入沉睡來改善精神狀態。

繆宣看著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楚恆,他一邊想著楚恆的形容,一邊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他的防護層——來自上一次鬼蜮的,籠罩在他意識海上的防護層。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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