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宣會出現在涅日沃羅的星域, 真的就是純粹的意外。

實際上繆宣在這個世界裡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他倒不是對自己的暗殺技術沒有信心,他只是在目標的選取上出現了嚴重的選擇困難。

以繆宣自己的價值觀來衡量, 這一次的三個目標, 並沒有誰讓他真的產生了殺意。

女皇和公爵也就罷了, 他們怎麼說都是追殺的主使者, 但弗拉基米爾就是純粹躺槍,他的暗殺名額來自血緣, 而且這位莫斯科親王才剛成年, 稚嫩又天真,選擇他完全就像是在欺負小孩子。

至於女皇和公爵,這兩者的直接刺殺難度都不小……前者雖不是外骨骼的適配者,但常年藏在重兵把守的克里姆林宮裡, 其一是刺殺困難, 其次是直接暗殺她會造成烏薩斯的劇烈動盪,後續影響巨大;而後者的難度則要減輕許多,但這位公爵在近日裡似乎遇到了什麼風波, 突然就被女皇軟禁到了聖彼得堡的地牢裡, 繆宣接到情報的時候那叫一個無奈。

繆宣不是沒有想過採取另一種方式——就是用爭奪皇位的方式來殺死目標,在這個以血緣為統治基礎的繼承制政體中,他擁有正統的資格,比如選擇反叛軍的支線另起爐灶, 或者辦法見到女皇開啟合法支線。

但是,奪取皇位就意味著承擔整個星系的責任, 而且還要考慮爭奪皇位前的勾心鬥角,成功後的平穩治國,甚至還包括選擇繼任者等等複雜的事項。

而為了這些目標, 星際獵人的自由自在和星河縱情就必須被犧牲。

繆宣權衡利弊良久,最後愉快地選擇殺了就跑,比起當皇帝,他果然還是更喜歡做刺客,至於目標麼……就決定是你了,薩爾蒂科夫公爵!

決定目標後繆宣就啟程往烏薩斯的首都星走,薩爾蒂科夫公爵現在自身難保,他得在這位鬥爭失敗者被女皇殺死前去送他一程。

但這一回他面對的就是更加嚴苛的監察和反叛軍的暴.亂,困難程度瞬間越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繆宣在趕路的過程中就遇到了障礙。

反叛軍為了掩護他們的流亡政府安全逃亡,撒出去的襲擊小隊遍地開花,再加上烏薩斯皇室軍隊在不停地收束包圍網,讓這群亡命之徒更加瘋狂。

涅日沃羅是一顆沒什麼戰略資本和武力儲備的居民星,這種區域註定不是軍隊會最先照顧的地方,但反叛軍施.暴可不會挑場合,尤其是捏軟柿子。

繆宣被捲入戰局時,這一場廝殺已經差不多快要結束了,守護軍的防護層岌岌可危,反叛軍在不斷地對屏障造成衝擊,兩方航艦的報廢率高得嚇人,倖存的星艦總共只剩下三兩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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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日沃羅的民用航艦非常自發地參與了這場保衛戰,他們不斷地軍隊給輸送能源礦,繆宣的這艘小破船就大搖大擺地混在戰場中,雖然走位風騷至極,但竟然也沒引起兩方的警惕和注意。

所有的航艦都能回收宙域中的救援艙,這一路上繆宣順手打撈起數十只救援艙,等到環境稍微安全一些後他就開始拆封,試圖急救一下這些英勇的士兵和軍官。

很不幸,許多人即便進入了救援艙也遭到致命的波及,五分之四的救援艙裡是死屍,而剩下的則幾乎全都是重傷失去意識的人。

而就在繆宣拆開一個相對完整的蛋時,他震驚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而這位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青年也同樣驚訝,他甚至茫然地脫口而出:“哥哥?”

繆宣:……

看來這位小親王也已經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與上一次不告而別時相比,弗拉基米爾長高了不少,這雙眼睛似乎也變得更綠了,變得像是深潭或者翡翠,而他本人的氣質也變得更加凌厲了一些,可能是因為見過了戰場和死亡。

系統狂喜,超大聲:【秒哥!這就是命運的選擇啊!快!動手,給我們目標二來一個痛快的!!】

繆宣:……噗嗤。

在短暫的怔愣後,弗拉基米爾突然意識到他使用的稱呼是多麼荒謬,他張了張嘴卻想不出什麼補救的話語,只能乾巴巴地道:“阿列克謝……你怎麼會在這裡?”

繆宣把他拉出來,然後立刻開始對下一顆蛋的程式開啟,他一邊開啟醫療艙的艙門一邊道:“好問題,我也想這麼問問你……你先去自我檢測,你現在應該有輕微的腦震盪,有什麼問題等我開了所有急救艙再說。”

弗拉基米爾下意識地點點頭,他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到了星艦地板上整整齊齊排列的屍骸後又陷入了沉默,繆宣見狀立刻補充:“反叛軍的攻勢快要結束了,他們的能源和武器都要消耗完畢,接下來應該就是打掃戰場。”

弗拉基米爾沒有再耽擱,他立即找了一具空餘的醫療艙直接躺入。

繆宣回過頭忙自己的救援,可惜這一次的治療艙內是一具七竅流血的屍骸,繆宣嘆了口氣,抱起這個不幸的青年,把他放到不遠處的地板上。

在星際戰場上,一艘星艦的存活率要麼就是逼近百分之百,要麼就是無限降至零,被彈射出的救援艙並不能有效提高這個機率,尤其是戰局還沒有結束的時候。

能因為救援艙的保護而倖存下來的人只有萬分之一,至於活蹦亂跳弗拉基米爾……簡直就是整個烏薩斯和烏薩斯所信仰的主一起在保佑他。

繆宣終於開完了所有的救援艙,這其中還留著一口氣能進入醫療艙的人僅有六個,他們都失去了意識,應該是被輻射武器擦了邊。

而除此之外,因為各種原因死去的屍骸排滿了地板,其中甚至有一具已經只剩下骨骼和肉泥,糊滿了救援艙的內壁,慘烈至極。

繆宣找出裹屍布,一具一具地封裝。

很快,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繆宣的身邊響起,他抬頭望去,見弗拉基米爾已經從醫療艙裡爬了出來,青年也拿起了裹屍布,幫助繆宣收斂屍骸。

兩人快速地完成了這一項工作,繆宣去依次檢查了醫療艙裡人後才轉向弗拉基米爾:“跟我來艦橋……反叛軍已經落敗,除了一艘航艦逃亡外其餘的航艦都已經銷燬,現在正在收拾宙域的是皇家軍隊和民用船。”

這個訊息讓弗拉基米爾松了一口氣,他乖乖地跟在繆宣的身後,隨著他進入了艦橋指揮室。

指揮室裡還是老樣子,在這樣的環境中,弗拉基米爾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這段時間的紛紛擾擾就像是都沒有發生過,彷彿昨天他還在這裡幫阿列克謝摘菜洗蔥。

被集中在指揮室裡的鯤鯤們終於見到了阿爸,它們迫不及待地一起湧過來,繆宣邊走邊薅,等到他坐上指揮位後已經把所有的鯤都擼過了一遍,他對弗拉基米爾道:“找個位置坐吧。”

弗拉基米爾在老位置上坐下,雙手則乖巧地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地望著指揮臺上的阿列克謝:“……老先生呢?”

繆宣調整光屏,連結上現在外宙域的戰場:“回老家了。”

回家……是回龍國了嗎?這樣也不錯。

弗拉基米爾垂下頭,一隻淡藍色的宇宙鯨正慢悠悠地穿過他的手臂,像是一顆大水滴。

指揮室裡又陷入了安靜,弗拉基米爾又回想起他剛才脫口而出的“哥哥”——阿列克謝看起來並不奇怪的樣子,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是啊,要是阿列克謝沒有猜到,他為什麼要從喀山的宴會上跑走呢?

弗拉基米爾突然意識到,他比母親和老師的人都先一步找到阿列克謝,他可以帶著阿列克謝回去了!這簡直是主的旨意。

這一認識頓時就讓小親王升起一股隱秘的喜悅來,按理說把阿列克謝帶回去就是給他增加政治對手,但弗拉基米爾卻覺得阿列克謝不會與他為敵,恰恰相反,他們將能一起對抗母親。

弗拉基米爾為自己鼓了鼓勁,抬起頭道:“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嗎?”

指揮台後的星際獵人似乎有些訝異,他從光屏上抬起頭:“回去?”

“是的,你是……咳,你是我的哥哥對不對?”弗拉基米爾直視著繆宣的雙眼,“母親一直在找你,通緝你的人是我的老師,但是他現在已經被流放了,通緝令應該很快就會被取消。”

繆宣愣了愣,他並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安靜地回望著弗拉基米爾,他湛藍的眼眸裡也只有一片水波不興,那是一種溫和又無奈的情緒。

“這件事稍後再說吧,現在我的處境並不安全。”良久後,繆宣朝他同母異父的弟弟笑了笑,“嗯……沃瓦,你不介意來說幾句吧?”

弗拉基米爾一怔:“什麼?”

繆宣劃開了光屏:“這是波將金將軍的通訊請求,在將軍看來,似乎是我這個通緝犯綁架了你。”

—————

【陛下!殿下被通緝犯挾持,情形十分危急!】波將金將軍對著通訊就是一通彙報,【殿下的定位器顯示了他就在這艘航艦上,我已經給劫匪發去了警告,這是一艘星際獵人的航艦,等一等,辨認出來了——屬於幾個月前剛被通緝的犯人,他是誰?】

副官的聲音插入通訊:【是阿列克謝-安諾維奇-宣,罪名是盜竊,可他——他正是不久前救援過殿下的人!】

【什麼?是他!】波將金太驚訝了,他甚至沒有控制自己的聲音,讓震驚的反問直接傳到了視訊的另一端——克里姆林宮裡。

光屏前的女皇同樣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種除了微笑和平靜以外的表情極少在她的面孔上出現,這一次可算是破了例。

副官又高聲道:【他們回覆了!是殿下的密匙!內容是——啊!‘請聯絡陛下’。】

女皇收起驚愕的神色,她深吸了一口氣:“波將金,答應他,這是沃瓦和他共同的請求,我願意和他們談一談,轉接吧,這一次通話我不希望有任何旁聽者。”

波將金將軍不解:【陛下,可這是通緝犯的通訊啊,您要親自單獨——】

“我願意。”女皇微笑,朗聲道,“我很願意,而且他也不是什麼通緝犯,這個通緝犯的身份是薩爾蒂科夫公爵的汙衊。”

波將金將軍不再說什麼了,他立即微微欠身:“是,這就為您轉接,我們將在二十秒後撤離監視。”

女皇頷首:“好的,謝謝。”

烏薩斯皇帝的命令是一定能夠得到執行的,當資訊連結成功的那一刻,不論是女皇身邊的官員和侍從還是轉接點裡的軍官,所有無關人等已經全部退下,沒有任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耳朵。

光屏接通,在奧莉嘉一世面前最先出現的是許多溫暖可愛的色彩,大大小小的宇宙鯨擠在並不算寬敞的艦橋指揮室裡,像是一群能動的半透明抱枕。

在這一群抱枕當中,弗拉基米爾正陷在靠牆的軟座內,他內穿著醫療艙使用的病號服,外則披著染血的軍裝,一向柔和的眉眼此時沒什麼表情,難得地顯出一副冷峻的模樣。

而指揮台後……那是一位挺拔俊朗的青年,他的手裡託著茶杯,線條分明的五官上是溫和平靜的笑容,他正看著螢幕,當視線相對時,他朝女皇微微笑了笑。

很奇怪的,這個從未和女皇說過話的青年倒比弗拉基米爾更加寧靜溫和,明明他才是手上沾過血的星際獵人,但他給人的印象卻是和氣又輕快的,既有閱歷豐富帶來的包容和沉靜,又有一種野生動物般跳脫的愉快。

看到這一幕,即便是女皇的溫柔神色裡也難免摻了幾分真實的笑意,她輕聲道:“我想,您就是阿列克謝了。”

繆宣朝女皇點點頭:“是的,很高興見到您。”

雖然是互換了一輪敬語,但是女皇卻感覺到了這孩子平和的情感——他並不像待母親一樣地敬仰喜愛她,也沒什麼對皇帝的崇拜憧憬,他有的只是很真誠的平和。

沒有厭惡和防備,也沒有憎恨或敵視,這孩子理解她的行為,他甚至可能已經猜到了暗殺的內幕,但他只是單純的不認同,以及不在乎。

奧莉嘉一世有些欣喜地笑了起來。

這孩子……她果然很喜歡,要是他在當年沒有遭難,她大約也會很樂意把他養大的。

母子之間心照不宣的氣氛被弗拉基米爾打斷,他有些警惕地望著光屏中的母親,恭敬地問道:“陛下,我想帶著哥……阿列克謝回莫斯科。”

回莫斯科?

女皇又翹了翹嘴角,她溫柔道:“不要著急,沃瓦,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而比起這件事,我更想要知道——您願意回來嗎?阿列克謝?”

這個問題不需要思考,繆宣直接道:“多謝,但我不願意。”

“阿列克謝!”弗拉基米爾不解又焦灼地看向他,“請不要拒絕,這本來就該是屬於你的——”

“沃瓦。”奧莉嘉一世喝止了弗拉基米爾,但她並沒有因為繆宣的拒絕而不快,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輕地嘆了口氣,“真是和伊萬一樣呢……這是追逐著自由的天性嗎?”

繆宣笑了笑:“多謝您的諒解。”

“追逐自由是美好的天性,但也請不要急著下定論。”女皇輕聲細語道,“我還想和你們聊聊,不如就……”

“這裡也沒有其他人,不如就先聊聊,我的這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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