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繆宣能夠出現的時候, 羽光忠正正在進行書法課程。
春日即將過去, 盛放世界最晚的櫻花即將迎來徹底的零落。
午後的陽光灑滿了庭院, 柔和地鋪在木製的迴廊上, 最終落入了窗門大開的部屋。
半大的孩童穿著著偏大的衣服伏在桌邊，手中的毛筆太大了，需要他拉扯著手指才能抓住，長長的紙卷從桌面落到藤編的疊敷上。
漆黑的字跡緩緩在男孩筆下誕生, 乍一看竟然還算得上工整。
他的老師跪坐在桌案對面不遠處的墊子上，身邊對著不少書卷，手中則故作風雅地揮著摺扇——容易掩飾他惺忪的睡眼。
這實在是很溫馨的一幕。
但要是此時任何一個身具靈力的人看到這一幕, 他會震驚地在男孩身後看到一位威武的將軍。
黑色的鎧甲覆在他身上，他矇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湛藍的眼眸，而將軍的背後揹著一杆氣勢非凡的長.槍。
他垂眸望著身前的孩童, 既像是守護, 又像是監督。
就在櫻花即將凋零的時節, 繆宣終於有了在塵世間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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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光忠正正在和他的墨汁與書頁較量。
這倒黴孩子固然可以不在乎書法課程，但是字寫不清楚是會被龍槍敲的——雖然龍槍的手寫字也就那樣。
“書寫是高雅的學問，而書法大家從來都是難能可貴的, 不僅需要千萬遍的練習，還需要天生的悟性。”他的老師念念叨叨著千變一律的敷衍詞語, “小公子，您還需要再練習。”
犬千代有一些識字基礎，他的書法與文學修養全部來自《萬葉集》, 於是羽光忠正在早期的課堂上還能矇混著，但一旦教學進度進入《古今和歌集》，他就得全部自己學了。
不論是《萬葉集》還是《古今集》都是文化瑰寶，然而就是這些文化瑰寶學得羽光忠正只想打人，在此對比下他甚至覺得內政中最煩人的收稅都異常簡單。
龍槍不教和歌書法，怎麼想都是因為他也不會！
羽光忠正這麼想著，於是不由自主超笑聲唸叨了出來。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懂得和歌。”龍槍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其實背誦還是可以的……不過我沒什麼藝術天賦。”
羽光忠正：“我就說嘛，要不然你肯定會教我的——呃？”
羽光忠正猛地回頭，對上了龍槍居高臨下的視線。
“你你你……！”他嚇得跳了起來，順手打翻了書案“你可以了！”
繆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原本坐在一旁手中拿著書卷的老師快要瞌睡著了，給他這麼一叫登時就醒了，他也被嚇得跳了起身：“怎麼了？！”
羽光忠正這才一副反應過來的樣子，一副無賴的樣子踹了一叫書案：“老師啊，我不小心把這東西打翻了，你說要怎麼辦？”
墨汁已經把書冊和紙張染得烏黑，甚至還浸入了疊敷中，老師驚疑不定地瞪著他：“你……你！這是《古今集》！這是寶貴的紙！你怎麼可以毀壞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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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弄壞書籍？”羽光忠正一臉你奈我何，倒打一把，“誣賴也要有一個限度啊——我可是很認真地練習哦，誰讓你瞌睡的呼嚕聲嚇到我了？紙張和和歌集毀掉了我也很心痛的！”
年邁的老師伸出手指著羽光忠正，氣得滿臉通紅：“你、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是不尊師長！難道羽光家的後代、津前大人的幼子就是這樣的嗎？！你難道不為自己羞恥嗎？”
羽光忠正嗤笑，他狼一樣狠狠盯著老師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喂，我很討厭別人這樣指著我啊。”
不過是一個孩子的威脅，但年邁的文士竟然下意識有些瑟縮，他一時間又急又氣：“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就算是你貴為小公子！這樣的弟子我也不願意教導了！”老師扔下結論轉身就走，眨眼間消失在部屋中。
羽光忠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呸一口口水唾在地面上。
然後繆宣舉起手捏成拳垂到了他的腦袋上。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可委屈了，他震驚地轉身：“……為什麼打我？”
面對男孩可憐兮兮的表情，繆宣的內心毫無波動，冷酷如斯：“打得就是你。”
“毀壞書籍的就是你——就算我出現得突然，但你才不會被我嚇到，還有不要亂吐口水，請表現的更像一個大名之子一些，否則我懷疑你日後組建不了幕府。”
羽光忠正被戳破也不生氣，他慢悠悠地俯身扶起書案，將汙染的書本和紙張揉成一團，七拐八拐扔進尿壺。
“果然瞞不過你啊。”羽光忠正笑嘻嘻的，“不過組建幕府這種事情……認我當主人吧？我的幕府裡只要你一個就夠啦。”
“很抱歉，但這是不夠的。”繆宣在窗邊坐下，“你的幕府中需要謀臣幕僚與將領，我只能為你衝鋒陷陣或者戍衛你的安全，而其他事務並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
不知道是哪一點戳中了羽光忠正，他嘿嘿嘿笑起來，頗有一點傻氣：“龍槍什麼都好，我怎麼敢什麼都交給你呀，累著了你怎麼辦？”
那狗腿的樣子讓繆宣一陣惡寒。
“你……”繆宣無奈地皺了皺眉，“在我面前就算了，以後你要是去拜訪名士、收納家臣屬下可千萬別這樣……會把人嚇跑的。”
“那怎麼可能呢！沒有女孩子可以拒絕我的邀請！臣屬也一樣！”羽光忠正義正言辭，“不過你放心！我的關係與體貼只給龍槍！認我當主人吧！”
“……把屬下當女孩子哄也是一個方法。”繆宣根本沒去管他後半句廢話，他在嚴肅思考前半句後得出結論，“不過身為主公的器量和強硬絕對不能丟失！”
羽光忠正氣餒：“什麼啊？！我可是在想著你啊！你怎麼能在我面前去尋思我那什麼未來的家臣？”
他拍拍胸口：“我的心很誠的！”
繆宣：“哦。”
#冷漠.jpg#
要是羽光忠正現在不是可愛的犬千代而是在睡夢中的本體初中生，繆宣已經再一個爆慄送過去了。
羽光忠正：“……”
“行了，玩笑到此為止，接下來就帶我去見一見那個僧人。”繆宣嚴肅道，“我現在的狀態是不能離開你九尺外，而且除你以外的普通人應該是無法看見我的，我能夠觸碰的物件似乎也只有你本人。”
羽光忠正點點頭表示明白：“沒問題，下一節課就是哉雪僧人的琴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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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庭院裡種滿了繁盛的灌木植物，即將凋零的櫻花樹被種植在小水塘邊，胖乎乎的紅色錦鯉在水潭裡遊弋，琴聲幽幽地飄揚在庭院裡，驚鹿時不時發出的清脆的響聲。
僧人穿著這簡樸的青澀長袍，跪坐在水潭前彈琴。
繆宣終於見到了這個禪師。
和羽光忠正所形容的“木訥光頭”並不一樣，這個僧人看起來也僅只是二三十歲上下，十分年輕，而且容貌清雋。
繆宣的注重點當然不在這個僧人的面容上，他被僧人頭頂的面板吸引了注意力，但是這個僧人卻有著並不短的藍條與血條。
羽光忠正與普通人比起來也是不同的，他的血條和成年男人長不多，而且雖然很短，但他確實有藍條。
這個世界有奇異的力量在執行，妖神鬼怪能誕生，人類同樣也會身懷靈光，繆宣初步猜測這是為了相互制約與平衡。
而僧人的資料與普通人相比優越太多，雖然他的總量都只有繆宣的二分之一。
這個世界的“龍槍”建模確實很強。
“你就是哉雪禪師？”繆宣走到羽光忠正身前，“久仰。”
僧人停止了奏樂，他抬頭看著繆宣，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讚歎不已的事物，良久後僧人俯身跪拜。
“原來如此，龍槍啊……”
羽光忠正聽得那是青筋直跳，這個玄玄道道的和尚說話從來不好好說，聽得人那是又急又氣，偏偏他似乎還真的知道點什麼東西。
繆宣順手按住了身後想要竄起來的男孩，他想禪師詢問：“您對鬼神之道很瞭解？”
“鬼神之道從來都沒有變過，即使不是我，任何一位僧人、巫女、陰陽師……他們都能清楚地看到彼端。”哉雪起身，雙手持念珠合十，“這是從古至今不曾改變過的。”
“四十載前妖鬼出世，妖神的力量因祭祀仍舊在不斷增強。”
繆宣微微皺了皺眉：“那麼你特意來到津前又是為了什麼？”
禪師又一次拜下：“妖鬼如今出現在出羽之國與遠江之國中，我祈求您斬鬼除魔。”
繆宣：“……蛤？”
在那個小空間裡他是看到過妖怪肆虐的投影，也知道這玩意兒不僅吃人還猖獗，但是……
我可是一隻槍成了精啊，所以您遠道而來就是為了說服我去殺妖怪？
這一回繆宣也按不住羽光忠正了，他第一個跳起來：“喂！你這個和尚怎麼回事啊！消減妖怪不是你們的職責嗎？為什麼要來找龍槍？”
僧人誠摯道：“只有龍槍能做到——不論是出羽之國已經墮落的刀鬼，亦或是遠江國的魔王。”
“他們都是人類與妖魔融合的鬼，除了您……和忠正公，無人能敵。”
系統嚇了一跳：【秒哥！這個世界就倆目標——那什麼刀鬼和魔王？！】
繆宣內心一驚，系統所說的確實是個問題，而且不僅如此，這個神神道道的僧人竟然叫出了羽光忠正的名字——羽光忠正現在還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羽光家的犬千代。
他對羽光忠正的稱呼還是專門對一方豪雄的“忠正公”。
雖然評價沒有標準，這種大眾認可的稱呼其實是很少見的，比如說犬千代的那個復興出羽國的父親才能被尊為“忠信公”，而後田與津前的大名是沒資格的。
當然出羽國最後還是完蛋了……
羽光忠正已經聽得有些懵了，他一臉迷茫：“等等等等……‘刀鬼’是什麼？‘魔王’又是什麼？你說的那個遠江國魔王——”
熟悉又陌生的名詞在此刻跳躍在他的腦海裡，遙遠記憶中的遊戲畫面一閃而過：“魔王？織信……宗岐？”
僧人起身，他只是微笑：“您果然知道。”
羽光忠正閉嘴了，這一刻他心裡湧起的驚濤駭浪差一點要打翻理智的小船，但是他看到了身邊的龍槍，勉強冷靜了下來——就算他的來歷被猜到了也沒關係，龍槍還在這裡，有什麼事情可以和他說。
龍槍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果然不出羽光忠正所料，龍槍在沉默了片刻後回答：“很抱歉，哉雪禪師，我無法認同您的請求，也不認為您的目的真的是這樣單純。”
羽光忠正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就是嘛，什麼神棍都敢來找我，也不看看龍槍同意不同意——
龍槍的下半句話就在此時補全了：“還請您費心教導犬千代，至於您所說的，我們會去驗證。”
禪師靜靜地凝視著黑甲將軍，良久後再一次將雙手按上了琴絃，這一回他轉向了羽光忠正：“是。小公子，請將琴放在身前。”
羽光忠正：……
#笑容逐漸消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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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還要跟他學琴啊？？？”羽光忠正蹲在金色的海面上，一臉委屈地抱著頭，“那個和尚可是別有用心啊！他一看就不懷好意！”
“不懷好意還不至於……”繆宣慢條斯理道，“實際上他說到都是實話，只是有所隱瞞而已。”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文化水平不行，但這個僧人一看就很精通此道，既然他有所求，那麼讓他教導羽光忠正文化就是可行的。
“不是這個問題！‘刀鬼’是什麼我不知道，但你知道那個什麼‘魔王’嗎？”羽光忠正一臉嚴肅，“就算我不知道這一段歷史也很清楚，織信宗岐可是未來的天下人！這個和尚讓你去殺織信宗岐，一看就不對勁！”
無論是哪一個遊戲，只要和戰國有關，其中必定會有站在頂端的人物——“魔王”織信宗岐。
他太有名了，即使是只打遊戲的羽光忠正也看到過無數個與他有關的傳說版本，而遊戲又是經過誇張化的作品，真正的織信宗岐是什麼樣根本沒人知道。
而且這個世界，是妖鬼共存的。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中的“魔王”，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魔王了。
“那個和尚的意思是不是讓你去暗殺啊？”羽光忠正暴躁地抓著腦袋，“就算在一個時代，那個什麼‘魔王’我遲早會在戰場上打敗他！這個事情你別管！”
作者有話要說： 織信宗岐：原型織田信長
其實羽光忠正的原型有參考過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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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