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的巡視即將結束, 王都的人民翹首以盼君主的歸來, 於此相反的大概是聖安珀, 年輕的君主並沒有對他們格外慷慨, 他們的未來仍舊是一片絕望的麻木。

日日黯淡的日輪就像是生命的倒數,無人能阻止。

然而出來聖安珀的居民,誰會在意這一點呢?

連聖蘇卡都緊閉了城門。

繆宣途徑聖蘇卡,直奔王都而去。

為了阻止外城的人向內遷移, 每座城池之間的關卡都是極其嚴格的,但繆宣的處理方法也簡單,他直接隱身過關, 然後套上早準備好的馬甲一條龍。

光明聖城中幾乎是一座被教堂包圍的城市,隨處可見虔誠的人,連這個國家,聖路彌爾的王宮都是教堂的一部分。

新王登基, 來自各地的貴族從各個方向湧入王都, 所有人都渴望留在這光明寵愛的土地上。

如今社交季還沒有結束, 豐收與慶祝營造出了盛世的繁華,這給繆宣入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他的假身份是一名苦修士。

在戶籍完善、檢查嚴苛的王都,最鬆散的地方就是宗教與政治合二為一的機構, 再加上苦修士孤僻的生活習慣與古怪的衣著,他們就成了繆宣最好的馬甲目標。

假如要找到日輪雲池就必須進入光明聖城的王宮兼大教堂, 而且日輪雲池很有可能就在盛放日輪的聖閣下,想要混進大教堂,苦修士的身份就很有優勢了。

至於混進去的藉口……繆宣回憶了一下他在王都留下的幫手, 很快就擇定了目標。

也許她不會很樂意,但也絕對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

光明聖城邊城區。

這不同城市的待遇果然是不一樣的,聖蘇卡的邊城區就是貧民窟,而首都的邊城卻都是良田、村莊和淳樸的小教堂。

這是最靠近邊城的一個小教堂,教堂裡只有一位老嬤嬤,偶爾會出現一個隱居的苦修士,他們共同為周圍的村民祈禱,虔誠又受人敬佩。

在狹窄的小房間裡,繆-虔誠信徒-宣換上了苦修士才會穿的黑色長袍,同時用鐵面罩遮住了自己的臉。

系統嫌棄:【好悶啊這個制服,我們要一直穿著它嗎?】

也許許多宗教發展到鼎盛的時期總會出現抹消人性的趨勢,在這個光明神崇拜的世界中,苦修士就是那最極端的虔誠教徒。

他們承諾要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神靈,於是拋棄了人類社會的身份,不分性別地給自己套上長袍面罩,孤僻地存活在教堂的小角落中,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挪窩。

當然這個“一輩子”特指光輝之地上的苦修士,邊城的苦修士可沒人會去供養,早就全部餓死提前去見了他們的天父。

繆宣回答了他的小系統:我們忍耐一下,氣溫就要降了,到時候這麼穿也不會太熱。

屬於苦修士的房間很小,別說桌椅了,連床都沒有,更不要說鏡子,繆宣也沒機會看一看這套合不合身,只能頂著這一身就走出了門。

門外的草墊上跪著一個老修女,她正對著神像虔誠地祈禱。

繆宣在她身前站定,他的聲音從面罩下傳來,聽著有些失真:“嬤嬤,走吧。”

老修女抬頭看著他:“光明神的眼睛無處不在,你能欺騙人類,但你欺騙不了神靈。”

繆宣不置可否:“那挺不錯,我沒什麼需要欺騙光明神他老人家的。”

老修女長長地嘆息,她表情沉痛地提起聖鈴,看起來像是被魔鬼逼迫、即將獻身的殉道者。

“這個村莊的孩子們將隨著我們進入聖堂。”老修女悲天憫人,“孩子們是無辜的,不論你想要做什麼,放過孩子!”

完全就是把他誤會成殺人如麻的魔鬼了。

但這個……這個繆宣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要說我其實是光明神派來的日輪維修工?

好像更危險了。

繆宣發現自己在面對刻板偏見時根本解釋不了,於是只能發出反派的聲音:“少管閒事,好好帶路。”

老修女倒抽一口氣,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喃喃自語:“神啊!寬恕我!”

說罷老修女決絕轉身,提著她的大鈴鐺,緩慢又堅決地往教堂門外走去,好一個慷慨赴死。

系統:【……秒哥,你也有今天。】

繆宣:……

小光球在繆宣的意識海中跳了跳,大概是在表達安慰之意。

繆宣跟著老修女身後走出教堂,柔和的微風拂面而來,放眼望去盡是在田壟上勞作的樸實農民。

糧食作物的氣息夾雜在風中,讓人聞著就倍感滿足。

扛著農具的人來來往往,但凡看到老修女都會很虔誠地打招呼,他們分不出苦修士之間的區別,於是繆宣也得到了許多感激崇敬的眼神。

他們的感激是這樣真摯,信仰就是他們所有的精神世界。

凡是家庭中有年滿六歲孩子的人家都站在家門口,全家上下整整齊齊。

穿著最好的就是家庭中的孩童,他們無一不身著母親親手縫製的黑色袍子,套著由父親狩獵鞣製的皮革小靴。

這是光輝之地上的一個傳統,走得穩的孩子都要在大朝聖的時候由神僕領去日輪所在的教堂,完成他們人生中的第一個朝聖。

孩子們的朝聖結束後,他們還要測試各自的資質,看看有沒有可能踏上法師或者騎士的道路。

這個傳統代代相傳,稱得上是每個人的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件事。

人們尊敬老修女,他們將孩子託付給她,殷切又期許。

很快孩童們就在老修女身後排成了長隊,繆宣默默走在隊伍的最後方,看起來就像是特意在這個日子裡給修女幫忙的苦修士。

他們逐漸走出了農田,修女蕩起鈴鐺,孩子們一同唱起讚頌光明的頌歌,稚嫩的聲音沒有一個在調子上,但糅合在一起卻足以叫人會心一笑。

光明聖城非常大,這支隊伍會配合著孩童的速度足足走一整天,繆宣慢悠悠綴在隊伍的最後方,透過貼面罩觀察看著這座幸福的城市。

數不清的教堂遍佈了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這些教堂的面積都不大,比起傳統的宗教區域它們更像是崗哨,騎士們駐守在這裡,在大朝聖的日子裡維持秩序。

人們不會選擇小教堂去禱告,他們同樣會虔誠地步行至城市最中央的、放置日輪的王宮。

光明帶給了所有人希望,即便是不懼黑瘟和行屍的黑暗遺民也是嚮往光明的,光就意味著更幸福的生活,誰會不喜歡呢?

孩童的朝聖隊伍已經走了大半天,歌聲早已止歇,許多孩子面露疲態,拉到了隊尾。

一個瘦弱的女孩一步一步蹭在繆宣身邊,汗水已經把小姑娘的後背浸溼了,繆宣隱約還能聽到她細細弱弱的喘氣聲。

這些孩子隱約知道這一次朝聖是人生中的大事,沒有一個敢停下。

繆宣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蹦起來,她轉身,看到的卻是朝她伸來的手。

那個一看就特別高大可怕的苦修士竟然朝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直接給唬住了,繆宣只好主動彎腰握住她的手。

有了一個支撐和助力,這個落後的女孩子明顯輕鬆了很多,她一開始只是羞怯與惶恐,但繆宣乾燥溫暖的手心給了她一些勇氣,女孩偷偷抬頭瞅著身邊的苦修士,慢慢地也不再覺得那個鐵面罩可怕了。

女孩子小小聲問:“修士大人,那是什麼呢?”

系統在繆宣的意識海中瘋狂叫著好萌好萌,繆宣則壓著聲音回答:“面罩。”

“噫!”小姑娘又像是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您會說話!”

繆宣:……

繆宣:“……呃,我會。”

女孩子甜甜地笑起來:“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修士大人們都不會說話呢。”

因為崇尚極致的簡樸,苦修士大多營養不良且身體虛弱,這些縮在小村子教堂中的苦修士很少會出現在人前,小姑娘從未聽過他們說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繆宣是西貝貨,要是站在這裡的是個真正的苦修士,他才不會主動幫助孩子——朝拜神靈怎麼能藉助外力呢?不提供援手才是對這些孩子好。

女孩踩著碎碎的步子跟在繆宣身邊,時不時輕輕和繆宣說點什麼,很快她就把自己的家底零零碎碎地全漏了出來:

比如家裡有八口人,爺爺奶奶父母雙親,一雙兄姐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弟弟;比如今年豐收,新王登基,上交的稅減少了很多,家裡的倉庫都滿了;比如她的名字叫安妮,最喜歡的是村長家的大姐姐,最討厭的是領居家的小男孩,理想是成為法師……

繆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首都果然是這個帝國最富庶的地方,連最邊緣的村莊都能給孩子準備皮靴和長袍,可惜在聖安珀日輪淪陷後,這種美好的盛世景象也將逐漸破滅——首都外只有一圈城市了,不論下一個陷落的是誰,王都邊城的居民必將夢醒。

隊伍又往前走了許久,很快第二個掉隊的孩子出現了,小男孩跟不上隊伍急得眼圈都紅了,他大喘著氣回頭一瞅,看見了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男孩氣急:“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啊!”

小姑娘:“嘿嘿。”

於是小男孩用一種小狗一樣的眼神看著繆宣,很快他也得到了一樣的友情援助。

當老修女回頭檢查隊伍的時候,猛得發現那個危險分子身邊竟然圍滿了孩子,他不僅手上來拉了兩個,衣袍上還帶了一圈。

老修女:“……”

眼看著老修女就要厥過去了,繆宣朝這位老婦人露出安慰的微笑,雖然隔著面罩她什麼表情也看不到。

“光明神啊……”老修女顫抖著聲音道,“所有人,原地歇息!”

孩子們都松了一口氣,直接在最近的小教堂中就地坐下,再次值崗的女騎士溫柔地給孩子們送來了清涼的水。

這個世界裡兩性並沒有太大的地位差距,也許是因為女性也有同樣的機會成為傑出的騎士或法師。

老修女也喝了水,她邊喝邊盯著繆宣,滿臉都是痛心疾首的憂愁。

系統抱緊了小光球:【唉,老奶奶看起來很害怕。】

繆宣啼笑皆非:大概把我當成了會偽裝的魔鬼?

藉著這一次送孩子的契機,繆宣就能不受懷疑進入大教堂,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尋找日輪雲池,然後讓小光球開花結果。

直接隱身進入大教堂也不是不行,但是隱身總有冷卻時間,誰也不知道他要找多久才能找到日輪雲池,綜合計算下來還是馬甲更加便利。

“修士大人!”小姑娘湊到他身邊,“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繆宣摸了摸她的腦袋:“快了。”

就在此時,原本就很熱鬧的街道上突然掀起了一陣陣聲浪,值班的騎士小姐欣喜道:“陛下回來了!”

孩子們都露出羨慕的神情。

—————

巴爾德爾帶領著騎士團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就趕回了王都。

他沒有在光明聖城中停下腳步,而是一路直接抵達教堂,並且第一時間轉道去了學宮。

年輕的君王一路行色匆匆,最先跑來見他的竟然是駐留在王宮中的女官,這位一把年紀的婦人小跑著追上來:“陛下!王太后來找您了!我們攔不住!”

王太后固執起來誰也攔不住,正好巴爾德爾也想問一問他的疑惑,於是道:“卡莎,你去找母親,直接讓她來學宮找我——不要急,讓她慢慢走過來。”

侍女立刻領命,轉身就往回跑。

巴爾德爾揉了揉眉心,轉身推開了學宮的大門。

學宮中似乎正在進行一場學者間你死我活的辯論,巴爾德爾安靜地走入門內,十分耐心地等待著他們分出勝負。

石碑上解讀出了與“黑暗遺民”有關的訊息——

這樣的情報全部都是對固有觀念的衝擊,也許許多人會認為這些都是大逆不道,甚至懷疑那個把消息傳遞回來的人,但巴爾德爾卻直覺這些才是真相。

一路上他的腦中全都是聖洛倫的景象,那廢棄巨大的神像,那蒼老古樸的聖閣,以及那個沉默地走在他身前的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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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傭兵。

然而當他踏入學宮後,急迫的心情已經消失了,他又能勉強穩住自己,帶著蘇利文慢慢走上階梯。

學者們的辯論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竟然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國王的到來,其中一個以銳意進取出名的年輕學者甚至跳上了桌子——說實話,巴爾德爾挺看好他,雖然他確實非常出格。

“……你們不會思考嗎!這都是你們的固有偏見!”這學者蹬著腿大喝,輸出全靠音量,“誰能保證我們的歷史和神話沒有被無知的人篡改!為什麼聖人不能是‘黑暗遺民’!為什麼不能是光明神眷戀他們?!我們都知道他們是不怕黑瘟的!他們就不應該被驅逐他們不是罪人——”

“咵嚓!”

巨大的脆響聲打斷了這位學者的語音輸出,不論憤怒還是震驚,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了響聲傳來的方向,巴爾德爾同樣看向了學宮的大門口。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站在門口的是從來沒來過學宮的王太后,這位尊貴的女性此時失了魂一般怔愣,而那脆響則來自於從她手中掉落的、碎裂的花瓶。

一片死寂中,王太后顫抖著道:“你們在說什麼——”

她的聲音尖利,她的面孔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冬日的雪:“你們說——你們說——‘黑暗遺民不是罪人’?”

作者有話要說:  簡介裡的梗來自人工智障愛醬,花q=fu.ck you

(可惜了這麼好一個團隊,又被資本搞散了)

———

麼麼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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