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結束了。

這一場盛大的祭祀被記錄下來, 成為史冊中的傳說, 不僅以為這預示著昭王的即位, 還因為神獸鳳凰的出世。

繼承了玄武的、庇護人族的鳳凰。

史書上留下了無數鳳凰出山的記載, 後世也有數不盡的華章繪畫嘗試描摹這一場面,而當時有幸在場的人大多也目睹了此情此景。

白鳳從崑崙山巔上而來,在空中化作白衣白髮的人站在昭王身邊,沒有人知道他與昭王說了什麼,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們的親近——想必鳳凰是在讚許吧?因這盛大的祭祀而感到愉悅。

所有人都是這樣猜測的,只有幽昭清楚地明白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他的祭祀並沒有被白鳳接納,宣君在留下那句話後重新化為鳳凰, 展翅消失在天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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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宣離開了幽地。

對幽昭來說,這一場祭祀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誠摯的心意,而對繆宣來說,他雖然能夠理解祭祀對於人族的重要性, 但是這樣多的性命以奉獻給他的理由被屠殺, 這讓他無法釋懷。

幽昭無法猜到鳳凰的真實想法, 正如繆宣不能強求人類拋棄奴隸制度。

這是隔著時代鴻溝的詫異,繆宣不能干涉也不願意接受,於是他只能選擇離開。

玄武的隕落再一次讓他看到了註定的離別, 幽昭的祭祀更是讓他明白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差異,人族仍然是受到神獸庇護的種族, 但是幽昭卻不再是繆宣親近的摯友。

連相互理解都做不到,又談何友誼與默契呢?

繆宣離開了幽地也離開了崑崙山——玄武的遺蛻被禁制好好地保護在山巔的冰湖中,崑崙上已經沒有了繆宣會牽掛的事物, 他開始以四海為家,一遍遍地巡遊魔界與凡間的通道。

在繆宣疲憊的時候,他偶爾也會選擇隱匿氣息去弱水妖都,妖族們的修煉方式讓他們的生活宛如閒雲野鶴,繆宣喜歡這樣的煙火氣,也喜歡這樣的閒暇。

但幽國,繆宣一次都沒有去過。

猰貐與繆宣的聯絡次數略有下降,然仍然是以每年都能見幾次面的頻率不濃不淡地維繫著,但幽昭如何、人族如何,繆宣只透過推衍與偶爾進過幽地時俯瞰瞭解。

他單方面疏遠了幽昭。

人族註定大興,幽昭也將成為人族歷史長河中最偉大的帝王之一,但這些繆宣已經沒有興趣去見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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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流水傾瀉,即使是活過了再長的歲月,在繆宣回顧往昔時他仍然會這樣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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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鳥啼鳴,又是一年春日,冰山雪融化作纏綿的春水,流注入大江大河中,奔騰在四海八荒中,在拐入山澗時又變得溫柔,托起無數粉嫩的落英。

繆宣在山澗邊跪坐下,伸手撥開水面打轉的花瓣,從溪水中拘起一捧水啜引。

大概真正的鳳凰只飲醴泉只食練實,但是繆宣這只套殼的鳳凰卻沒有那麼多講究,這個世界靈氣充裕,不論是什麼樣的食物比起末世產物來質量都好了太多,雖然沒有精緻的菜餚酒宴,但是他這些年過得很舒服。

系統正在繆宣的精神域中左右橫跳:【秒哥!接下來我們去哪裡?是東山那邊的封印嗎?還是雲地的封印?】

這麼多年過去了,系統隨著他秒哥滿世界亂跑,早就將所有的封印見了一個圈,雖然一次次迴圈是很無聊的事情,但是這個世界的軌跡才剛剛開始,每一個角落裡都有堪稱奇蹟的事情在發生。

繆宣樂於多走多看,系統也是一樣。

繆宣看呢和水中的倒影,聽到系統的問題後忍不住笑了:“接下來麼……接下來我們去弱水吧,已經有十年沒有去過弱水了,聽說妖市又擴大了一倍。”

【好的呢!我們去妖市。】系統搓搓手,突然響起一個問題,【可是秒哥,如果猰貐……今年又和你求歡了這麼辦?】

繆宣:“……拒絕吧,還能怎麼辦?”

伸手的幼年期其實很短,別看也有兩三百年,但是與伸手動輒上萬年的壽命相比,他們停留在幼年期的時間只佔總壽命的幾百分之一。

繆宣也是在成年後才反應過來,距離玄武霸霸的隕落竟然又過去了百年。悲傷會在漫長的時間中消逝,而如今留下的只有最美好的回憶。

繆宣從山澗邊起身:“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猰貐了,年年都是傳音,如果這一次成年了都不去一次弱水……他大概要鬧的吧?”

這麼多年過去了,發生變化的課不止只有繆宣,猰貐成功從一般難搞變成了更加難搞,而幽昭……他如今家大業大,繆宣在幾十年前偶然遇見他時幾乎都認不出人了。

系統仍然在糾結猰貐的矩形不良,而繆宣已經做好了決定,他重新處好長髮,看著水面的倒映出的影子微微笑了笑:“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花瓣落在溪水中的影子上,彷彿是散落在男子的唇邊,隨後打著轉兒順著水流離開,倒影朝繆宣微笑,一時間竟也分不清是哪一方更加俊美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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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的春日如期而至,但是魔界卻沒有“春日”這樣美好的詞彙。

幽潭邊的花簇早已經不是當年那一片不大不小的赤色湖泊了,如今它早就成為了猩紅色的海洋。

巨大的樹木聳立在花海上,高大得彷彿要頂破魔界的天穹,巨木有著深紅色的紋理樹皮,這顏色極深,乍一看與黑沒有什麼區別,樹上有著淺淡卻又精緻的紋理。假如靠近這顆巨木,甚至還能感覺到它散發出的融融暖意。

巨木下是數不清數量的藤蔓,它們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依附著巨木。

這些藤蔓也是猩紅色的,散發著不祥卻又沁人心脾的氣息,藤蔓上竟然結了果,而且果實玲瓏可愛,是淡淡的青色。

渾身纏繞著藤蔓的少女走在花海中,她不停地撫摸著這些藤蔓,時而調整著輸入魔息,時而掐斷生長不好的根莖。

就在這時,青色的火焰在她身邊出現,從火焰中鑽出一個青膚的姣美女人。

“姐姐你來啦!”藤女十分開心的樣子,她歪著頭看著青膚女子,真心實意恭喜到,“姐姐的修為又上漲了,真好呢!”

焰女不耐煩:“修煉沒有捷徑,你多花些功夫……練實培育得這麼樣了?”

藤魔:“只需要等待它們吸足魔息就能成熟了,姐姐不用擔心我。”

焰女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差不多要開始了,你跟我來。”

藤魔聞言面露喜色,而焰女抓住藤魔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拉入火焰中,下一刻,她們姐妹同時落入了古老的祭壇。

在場的人比起百年前幾乎要多了一倍,但是對焰女來說她認識的人反而少了,能和她說上話的人就更少。

老人們都是死得死廢得廢,如今剩下的也都是年青一代。

魔族中有天賦修煉的人很少,能頂著玄魔壓力活下去的更少,焰女是當之無愧的元老,而她的妹妹藤魔僥倖有天賦,在姐姐的照顧下好歹也苟住了。

原處頭生牛角的男子朝焰女點了點頭,焰女回了一個笑。

藤魔抓著姐姐的手臂,小小聲詢問:“姐姐……我們真的能到上面去嗎?”

焰女:“住嘴。”

藤魔才不吃姐姐這一套,她可激動了:“如果主人成功了的話我們就也能上去的對不對!”

焰女拿這個妹妹沒辦法,只能低聲道:“對……主人快來了,你管好你自己。”

不論能不能成功這其實都是好事,要是玄魔失敗了,那麼他們這一幹魔族也算得了解脫;但玄魔成功了……他們是能上去看看的。

焰女這樣一想,心中竟然升起了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火熱。

能去凡間了呀……不知道凡間是什麼樣子的呢?

焰女是跟著玄魔最久的一批人,她知道玄魔是一個怎樣強大的瘋子,對他此舉竟然挺有信心的。

很明顯在場的魔都對他們主人的強大很有認識,除了焰女姐妹,其餘的魔族也是興奮異常。

不過這份嘈雜很快就止歇了,以焰女和牛角男子為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面上。

祭壇外緩步走來一個黑衣的男人,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地面上跪了一圈人,徑直走到了祭壇中央破損的神像前。

他單手按住那只剩下蛇尾的地祇神像,毫不費力氣就將它推開。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下一刻整座祭壇神殿都被一層淡淡的黑色光暈籠罩,它就像水流一樣淺淺覆蓋著地面,黑光流過藤女身邊,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黑色光芒的源頭正是神像下方的陣法。

男人從懷裡拿出一顆猩紅發黑的晶石,他用自己的血液將冥晶供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他將冥晶放在陣法上,黑光隱隱顫動,但這還不夠。

男人垂眸看著陣法,復又伸出手按在額間——那裡是他與生俱來的黑色晶石,是他性命之基,識海之源。

玄魔二話不說,指尖突然發力,竟是硬生生地將額間的晶石挖出!

他將黑晶放置在冥晶上,整個人就像是被放空了渾身血液一般,癱倒在陣法邊,猩紅又粘稠的血液流淌,眨眼間就瀰漫過了那個並不大的法陣。

焰女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她緊張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魔族沒有信仰,但是此刻焰女竟然開始盲目地祈禱。

玄魔死了他們這些人也活不下去,而且凡間——誰不想去凡間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郁,但刺骨的黑光卻逐漸消失,焰女沒有等來死亡,她大著膽子抬頭望去,看到的只有空蕩蕩的地面。

沒有法陣也沒有血液,只有化作灰燼的、屬於玄魔的肉身——那所謂的冥晶也不見了。

焰女聽到自己喉嚨中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不知所云,但是其中的喜悅卻難以掩飾。

封印無法從魔界打破,魔族也不被允許穿過封印,但是他將自己的魂魄送上了凡間。

玄魔成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第一個小高能。

呵,沒有人能猜到我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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