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原本是斜坐在小雪花背上的。

從下方襲來的鐵索綁住了她的腰,又在她伸手去摸的時候纏住了她的左手手臂,鐵索猛地一收,年年整個人不自覺地向後一仰。

下一個霎那,天旋地轉,繼續被慣性驅使著向後仰倒的身體被杜爾西內婭撲過來死死抱住,年年將左手裡的月靈弓緊貼身側,用僅剩下的那只自由的右手護住了杜爾西內婭的後腦,希望這斜坡上沒有太多尖銳的磚頭石塊。

這個高度和斜度,加上被衛兵和奴隸們來回踏了幾遍,也算是平整了一些,就這麼滾一滾應該是摔不死人的。

很快,從高處滾落而下的衝勢終於抵達了盡頭,年年聽著身下小雪花奄奄一息的嘶叫,拍了拍驚魂未定的杜爾西內婭。

杜爾西內婭驚醒般跳起,也顧不上檢視自己後背四肢上的擦傷和劃傷,跪倒在小雪花身側,嘴唇微顫,手足無措。

年年儘量小心地坐起身,拉了拉依舊捆著自己的鐵索,指腹掃過腰間和腕間的血痕,便知道小雪花的傷勢會有多嚴重。

這鐵索有小拇指粗細,很堅韌,倒刺遍佈,哪怕只是想象一下用力握著它的感受,就讓人冷汗直流,而實際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若只是摸摸感受一下還好,稍微用力一拉,倒刺上就留下一條被扯碎的血肉。

將年年和小雪花綁在一起應該只是順便,以防年年突然跳開逃脫,這鐵索雖然勒得緊,傷口卻不算太深,微微滲著血,還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但鐵索纏住小雪花前腿時的那一拉,來勢突然,力道也不弱,否則就不會瞬息間將兩人一獸從斜坡頂端扯落下來。

小雪花前腿上的傷口本就深可見骨,加上這麼一摔一滾,森白的腿骨直接戳破了皮肉,畸形地彎曲著,另一條斷骨甚至扎進了它自己的脖子,撲哧撲哧地冒著血沫。

杜爾西內婭徒然地舉著手臂,不知道是該先去擺正斷裂的腿骨,還是該捂住不停噴血的脖子,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滑過髒兮兮的臉頰。

看清這慘狀的眾人都不由呼吸一滯,還有幾個矮人不忍地側過身子,移開了視線。

這頭聖潔溫順的獨角獸,已然是救不活了。

“不,不一定,或許還有轉機。”

年年開口,抬手擦了擦杜爾西內婭眼角的淚光。

“轉機?”杜爾西內婭木然地重複著,忽然眼前一亮,緊緊攥住了年年伸來的右手,“你是精靈!你有辦法!”

精靈族雖然沒有治療“人”的技能,但據說可以為草木生靈提供生機,只不過因為這種能力被玩家掌握了也沒有什麼用處,久而久之就被遺忘了。

杜爾西內婭為了得到小雪花曾經給聖堂教會打過工,也稍許接觸過一些聖堂教會的內部人士,知道那些自詡造物者寵臣的教士們有多討厭精靈族的這種天賦。

“我儘量試試,不能保證一定保住它的性命。”

當年在秦嶺的藏花谷裡,年年就曾經使用過這個精靈族的天賦技能,但那時的九色登仙鹿只是受傷,傷勢也不致命,現在這情況,她能保住多少生機還真的說不好。

年年撥出系統介面,看著剩餘了三分之二的血量,估計著應該夠用。

雖然她現在的等級高,能拿來揮霍的血量也更多了,但這個種族天賦技能是按比例一比一換血,數值的意義不大。

年年先是把那截扎進脖頸的斷骨拔出,隨著一連串精靈文字從她的指尖流出,淡淡的綠色光芒罩向小雪花的頭頸,漸漸平復了它痛苦的呼吸。

杜爾西內婭瞪著眼睛看了幾秒,握著武器警惕地環視四周,見無人上來打擾,才一點點靠近年年,從腰後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試圖幫她把纏在手腕和腰上的鐵索解開。

儘管手下正忙,年年卻始終沒有低頭,視線一點點掃過僵持不下的內城衛兵和奴隸亂民,發現這些纏鬥在一起的矮人們正在緩緩遠離這處城牆缺口,看走位,似乎是想各自散開。

所以才沒有人上前打擾她和杜爾西內婭二人。

只不過,把她們兩個拉下來又是要做什麼?難道他們看不出,自己才是這次反叛勝利的關鍵?

年年覺得,剛剛的突然遇襲應該不是內城衛兵的手筆,而是來自混在奴隸們之中的一些人,也是最初煽動鬧事炸飛艇的那些人。

幫瑟堡郊區的奴隸們爭取自由獨立這種正義之事,肯定不是這些人的目標,無非就是拿這些雜草一樣的奴隸們來牽制和消耗衛兵的精力罷了......

牽制和消耗......

年年苦笑,自己既然搶了奴隸們的功能效用,自然也要共享他們作為工具的命運——

一次性用完即丟。

畢竟誰也拿不準她這麼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會不會乾脆滅了衛兵,直接闖進城燒殺搶掠,還不如趁著有機會除掉這個不確定因素,還可以拿來當替罪羊,方便他們繼續渾水摸魚?

年年目光如炬,忽得伸手推了杜爾西內婭一把,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已經從杜爾西內婭的側後方飛來,將年年、杜爾西內婭和小雪花一齊罩住。

大網的邊緣是一個個鋒利的尖鉤,接觸地面後立刻伸出三隻鐵爪,旋轉著鑽進土中,將大網邊緣牢牢固定。

杜爾西內婭一怔,隨即大怒,舉著巨錘亂揮,可惜大網的彈性極佳,怎麼都扯不破,而釘在地面上的鉤爪也極其堅韌,拔不動、敲不斷。

“好了,別急,坐下來慢慢想辦法。”

年年收回目光,扯扯她的衣角,笑道。

“你怎麼這麼鎮定?我們可是被像抓野獸一樣網住了?還有小雪花。”

杜爾西內婭頹然地坐在地上,看著小雪花脖頸處那道傷口,又酸了鼻子。

“比這更慘的狀況我都經歷過,現在不過是被綁住一隻手而已。”

年年心有餘悸地道:

“想當初,我可是被人化成了一灘爛泥,多虧我心靈手巧,又把自己給捏了回去,還順便整了個容,豐了豐胸。”

“什麼?”杜爾西內婭訝然,隨即一笑,“你少逗我了,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事。”

“謝謝你。”

杜爾西內婭輕輕地抱著小雪花的頭,撫過它的額頭,小雪花艱難地揚了揚脖子,舔掉了她臉上的淚珠。

“啊呀!別亂動。”杜爾西內婭手忙腳亂地道。

“沒事的,血止住了,傷口也儘量恢復了,至少沒有之前那麼深。”

年年安慰道,活動著尚且沒有被杜爾西內婭解救出來的左手手腕。

鐵索質量太好,匕首砍不斷,又鋸了十來下,連條白痕都沒留下。

不過這也沒關係,月靈弓完好無損,右手活動自如,只要能拉動弓弦,她年年的箭向來不必瞄準目標。

“你把它的前腿用東西固定一下,接骨這個事,我還真沒辦法。”年年提醒道。

“嗯嗯,好好好!”

杜爾西內婭物盡其用,把手裡的匕首收回鞘中,從地上撿了根飛艇遺留下的金屬桿,在自己衣服上蹭去黑灰,又撕了些布條,咬咬牙,握住了小雪花折斷的一條腿。

年年扭頭,看看目露痛色卻忍著沒有發出聲音的小雪花,又看看快要爆哭的杜爾西內婭和她沾滿鮮血發抖的手,嘆著氣搖搖頭。

生機從她的掌心再次流入小雪花體內,被接續固定的斷骨邊緣漸漸有了些癒合的痕跡。

小雪花孺慕地蹭了蹭她的手掌,感激地看著她。

“別看了,這下真沒辦法了。”

年年輕輕摸著它的皮毛,低聲笑道。

原本想給自己多留點血,現在就只剩下十分之一,實在是不敢再換出去了。

“Cy,大恩不言謝,你以後有任何事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就好!”

杜爾西內婭一邊給小雪花包紮,一邊認真地對年年說道。

“嗯嗯,放心,不會跟你客氣的。”年年擺擺手,沒有放在心上。

杜爾西內婭沒有再多說,暗自決定,一定要想辦法償還年年這個人情。

她並不是很清楚精靈族這種天賦能力的詳細情況,但卻知道這可能是要付出些什麼代價,就像她曾經在聖堂教會無意中撞見的那個場景一樣。

小雪花的兩條前腿都已經被固定好,神情也沒有那麼痛苦了,杜爾西內婭看向年年,年年卻在看著遠處的某個地方。

“那接下來我們——”

淒厲的慘叫聲接連響起,杜爾西內婭循聲望去,透過大網的網眼,看到了一個個被砍翻在地的奴隸。

血光之後是另一些逃竄的背影,倉皇中不失章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拐角。

“故意引衛兵分散,再靠近方便逃離的位置,努力幫奴隸們製造出力敵衛兵的假象,再拋下自信滿滿的奴隸們自己溜走,還真是些冷酷無情的人吶。”

年年淡淡地點評道。

杜爾西內婭愕然回頭,卻見年年從腰間箭筒裡取出了一隻白色的箭矢,搭在弦上,可惜她的左手依然動彈不得,箭尖只能斜斜指向大地。

“那些、那些混/蛋!那是些什麼人!”

杜爾西內婭拎起巨錘,擋在了年年和小雪花之前。

“不知道,不過,現在那些衛兵終於有機會來處理我們兩個替罪羊了。”年年看了眼小雪花,糾正道,“三個替罪羊。”

“飛艇不是我們炸的,我們剛才、你剛才,”杜爾西內婭忽然明白了,“你剛才也沒有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人,我們的罪過應該不大。”

“嗯,看來又要蹲監獄了。”年年鬱悶地道。

“又?難道你以前經常蹲監獄?”

年年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杜爾西內婭也有了幾分說笑的興致。

“那倒是......沒有,也就兩次而已。”年年回想,“這裡要是也有八卦城那種天牢就好了。”

“天牢?八卦城?”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瑟堡不僅沒有天牢,就連普通監獄都沒有,你們只會被當場處死。”一個陌生的聲音答道。

年年猛地坐直身子,被鐵索捆住的手腕被扯得生疼,她左右看看,卻找不到這聲音的來源。

“你別亂動好不好,否則這鐵索我也解不開了。”這聲音嫌棄道。

年年低頭,狐疑地打量著小雪花身下的土地,試探地伸手敲了敲。

鐺鐺,鐺——

“哎呀,你敲我/幹嘛!嚇死我了!”

土層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年年覺得自己正在微微下沉,杜爾西內婭也察覺到不妙,蹲在小雪花身邊,舉著錘子尋找合適的敲擊點。

“你在挖洞?”年年示意她先等等,小聲猜測著道。

“不,我在炸洞。”

話音未落,纏繞在小雪花和年年身上的鐵索嗖得一聲消失,像是鑽到了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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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捂住耳朵!”

轟——!!

埋在年年幾人腳下的地雷立即炸響,滾滾濃煙騰空而起,碎裂的城磚石塊像冰雹一樣墜落,砸向了靠近的內城衛兵。

濃煙之中,兩人一獸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地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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