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斯貝爾一路向北，穿過莫瑞甘部落所在的區域，跨過那道圍牆般的灌木叢，入目的是一片有些荒涼的連綿矮丘。
途徑莫瑞甘時，年年覺得公爵似乎有些猶豫，她便體貼地在通往月靈泉的岔口處停下腳步，裝作是走累了要歇一歇，最終被公爵大人嫌棄了一句“嬌弱”。
年年拉著祁有楓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邊，一路上旁若無人卿卿我我，誓不同這個討厭的傢伙再說一句話，最好連眼神交流都不要再有。
只是看著眼前這片荒無人煙的矮丘，年年卻也不得不轉身，看向了身後不遠處的公爵大人。
“你也沒來過這邊？”
祁有楓四處望望，一時間也看不出明顯的人類活動跡象。
“第一次從這個方向進矮人族，之前都是從厄舍城那裡走。”
年年又仔細看了看那些矮丘，目光被某處吸引，不太確定地道：
“那邊那個山頭......怎麼感覺缺了一塊？”
祁有楓循聲望去，也看到了那個像是被什麼東西啃掉一口的小山包，點頭：“確實很不自然。”
“矮人族領地裡的山十有八九都被掏空了，偶爾塌下去幾個也很正常。”
年年和祁有楓回頭，公爵大人剛好垂下目光，端詳著地上的雜草和石礫，片刻後指了個方向：
“那邊。”
這是看出什麼了？
年年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主動去搭了個話：“您來過這裡？”
“不需要用敬語，叫我列爾就可以，從現在開始，我們是結伴同行的旅人。”
公爵——列爾的態度肉眼可見地溫和了很多，比起先前那副倨傲王孫的模樣，更像是個剛剛離家的單純富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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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某個貴族家的次子，你是東方來的遊俠，兼任我的保鏢。”
見祁有楓乾脆地微微點頭，列爾很滿意，看向年年：
“你是某個異族混血，嗯......就說是魅魔與精靈的混血吧，魅魔這個種族雖然已經有近千年沒在大陸行走了，但也沒有完全消散在史籍傳說裡，很合適。”
年年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好像跟那個種族的氣質不太搭。”
守著一個百科全書般的亞歷山大，年年的知識儲備也相當豐富，又從一些任務描述和坊間傳奇裡聽說過這個稀有種族，並不覺得自己具備那種神秘幽謐的魅惑氣質。
況且——
“沒聽說過魅魔這個種族是我這種灰紫色皮膚吧？”
“也沒人敢確定她們到底是什麼樣的膚色。”
列爾擺擺手，示意這不算問題，繼續道：
“你是這次被解救回精靈族的奴隸，回到本族後被純血精靈排斥孤立，逃出翡瑟斯森林遇到他以後開始跟我們一起四處遊歷。”
年年琢磨了一秒，把這個新設定的內在含義搞清楚，很想給他一刀。
“你這樣子與普通精靈差異太大，而且精靈族不喜交際，更不喜奔波流浪，這個緣由剛好。”
列爾補充道，瞥了一眼她的尖耳。
年年瞪著這位半血精靈與普通人族相差無幾的面容，內心鬱卒。
同樣是混血，呸、她又不是混血！怎麼這個真正的混血只遺傳到了精靈族的眸色？這不公平！
“精靈族女子與外族男子平等交往的情況已經絕跡了幾百年，這樣一來，你們也不會遭受太多怪異的目光。”
見祁有楓也面露不虞，列爾耐心地解釋著。
“行吧，就這樣吧，還好不是讓我給你當侍女。”
年年其實並不是很介意，反正也就是給自己套個背景故事而已，拉著祁有楓點頭應下。
“不敢。”
列爾語氣淡淡地道，領著年年兩人向西北方走了五六分鍾，停下腳步，在原地踩了踩。
“就是這裡了，我們下去。”
......
從那扇隱藏在沙石下的木板門跳到巖洞裡，年年才知道在精靈族的大意之下，這些矮人族竟然偷偷摸摸地挖出了一個直通翡瑟斯森林的地下道路網。
“也不用太過擔心，只要有米迪爾在，矮人族就越不過莫瑞甘。”
當年年說出她的擔憂時，列爾輕輕地笑了一下。
“邊境線這麼長，恐怕總有一些顧及不到的地點吧？”年年依然不太放心。
“翡瑟斯森林是有靈性的。”列爾伸手摸著巖壁上的苔蘚，面露感慨，“這才是精靈族最強大的庇佑。”
“矮人族一直對精靈族的財富虎視眈眈，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年來挖掘我們腳下這種地道，偏偏這地道一旦稍微深入森林，就會莫名其妙地坍塌。”
“饒是如此，矮人族也從未放棄過各種嘗試，經年累月，便留下了很多廢棄的地道。”
“我們找到的這條就是其中之一？”年年問道。
“嗯，這條地道曾經倖存了二十多年，因此它的盡頭直接連通到矮人族南邊最大的城鎮，我們混進去也不會太突兀。”
隨著翡瑟斯森林的封閉，跨越邊境的所有地道都受到影響，只能出不能進，公爵擔心撞到返回族地的矮人，不好解釋他們三個異族人對這地道位置的熟悉，便選了這麼一條路。
若是問起來，他們就能隨便找些藉口，比如碰到某個好心的矮人，從人族或者厄舍城方向遊玩過來的。
“我們到底是要去做什麼？”
年年和祁有楓對視一眼，總覺得他們這趟旅途實在不怎麼光明正大。
“先去考察一下市場，再考慮做生意的可能性。”
列爾看向二人，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到矮人族遊玩，希望兩位多多關照。”
......
三位觀光客走過長長的地道，其中兩人因種族天賦，另一人有技能加持，哪怕地道裡漆黑一團，趕路的速度也極快，大概過了半天，就抵達了這條地道的終點。
遠遠地聽到喧譁聲，年年和列爾齊齊放慢了腳步，祁有楓的反應也很快，退下半步，跟在了年年身後。
洞口的白光逐漸耀眼，三人慢慢靠近，既是在適應變化的光線，也是在仔細辨聽那些吵鬧的叫嚷。
“怎麼聽起來像是在盤查？”年年扭頭看向列爾，輕聲道。
鬧哄哄的雜音裡，年年聽到了一聲接一聲的詢問，問題無非就是從哪裡來，是不是剛從翡瑟斯森林回來，有沒有攜帶什麼違禁品。
感覺這出口的附近是個城門一樣的地方，想要進入城鎮的話，都要透過問詢。
“聽起來這條地道的出口並不是很隱蔽。”列爾比較關心他們如何無辜地混入人群。
“等到晚上？”
既然是在地下，年年也拿不準這裡的作息時間。
“暫且等等吧。”列爾點頭。
他們三人身周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想到矮人族出眾的夜視能力，三人又後退了幾百步，只保證了能接受到聲音的最遠距離。
“既然是在盤查，我們三個異族人恐怕也不好混吧？”
三人就地坐下後，年年小聲地道。
“無妨，矮人族並不封閉，每日都有各種外族的商人遊客往來，只要我們不提翡瑟斯森林就可以。”
列爾好歹也是厄舍城的地頭蛇，坐擁全蓋亞大陸最大的角鬥場和拍賣場，哪怕沒有親自來過這裡，見識也足夠廣。
“公爵大人，”年年好奇地打量他，“你就這麼把厄舍城的事情扔下不管，真的好嗎？”
“若是我消失幾天就會出什麼事，厄舍城早就被夷為平地了。”
列爾靠著地道的巖壁，閉目養神。
“厄舍城當年......”
年年又想起了厄舍城和三兄弟的往事，動了八卦的心思。
“雖然父母相同，但既然是混血，各自的外貌總有較為接近的那一方血緣。”
像是打算滿足一下年年的探究，三兄弟之一隨意地道。
“恩古斯和米迪爾不是純血精靈？”
年年被這個內幕震驚，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收到了公爵大人的蔑視一枚。
精靈族三大部落的大祭司，兩個是混血？其他精靈知道嗎？？
“因為他們二人實力強大，哪怕米迪爾那家夥選了個精靈族不該有的戰士角色胡鬧，也不會有精靈對他產生懷疑。”
年年默然。
確實如此，哪怕她親眼見到米迪爾那身古怪的裝扮和持盾拿槍的做派，只要知道他是莫瑞甘的大祭司，她就只會當這位精靈是興趣特異，而非血統不純。
她突然想起了當初在博安德進行進階任務時，恩古斯曾經說過的話。
精靈族擁有與生俱來的法術天賦，卻因這種天賦限制了個體的努力，無法達到自然之法的極致。
那麼會不會是，很久很久以前，當年幼的恩古斯回到翡瑟斯森林以後，為了不讓自己的血統受到質疑，為了表明自己也有那種優越的天賦，他才會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才能觸及到極致，才能成為博安德的大祭司？
“米迪爾那孩子比較任性，不喜歡被束縛，也不怕旁人異樣的眼光，非要選擇精靈族正統的弓手和生命祭司之外的方向去闖，倒也是撞破了精靈族千年來的固有思維，就是這脾氣似乎還沒有什麼長進。”
列爾忽然囉嗦了起來，語氣十分欣慰，還有些淡淡的惦念。
“恩古斯的心思重，性格更要強，這一路走來也是吃了很多苦。”
“您是他們的......”
猜想得到驗證，年年對這三人同時產生了面對師長般的敬意。
“我是他們的兄長。”列爾微微睜開眼，笑道。
年年笑得乖巧：“師叔好。”
“不必，有你這種弟子，恩古斯的品味還是差了點。”
列爾毫不客氣地回絕了年年套近乎的意圖。
年年洩氣，拖著祁有楓走遠了一些。
“別離我太遠，若是丟下些殘肢斷臂在這裡就不好了。”
列爾站起身，看著遠處地道出口漸漸昏黃朦朧的光線，波瀾不驚地道。
年年腳步一停，列爾抬手扣住她的肩頭，微微用力。
三人的身影消失，陰冷黑暗的地道再次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