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年年與祁有楓在厄舍城的第十天,是他們在角鬥場上並肩作戰的第八天。

一直以來,若是碰到活物做對手,都是祁有楓在前,年年在後,一人作為尖刀正面強攻,另一人作為盾護,在後方遊走支援。

其實,在年年的強力輔助下,祁有楓盡可以毫髮無傷地面對被她騷擾得跳腳的對手,手起刀落,輕而易舉地摘走勝利的花環。

第一次拿下輕而易舉的勝利那晚,窗外天光乍起,屋內風平浪靜,赤誠相見時,兩人也規劃了接下來的作戰策略,把年年的輔助效果削弱到了儘可能低的水平上。

祁有楓坦然接受了自己相對較弱的實戰能力,並希望新任戰神多給他一些錘鍊機會,光溜溜的戰神笑嘻嘻地敬了個禮,接下了僚機的職位,堅決執行長機的命令。

“不過,若情況特殊時,我是不是也該有個違抗命令的赦免權?”年年咯咯笑著,張牙舞爪地撲倒了她的長官。

“我好像應該先要一個......暫停提供服務的特赦?”祁有楓把年年按在他懷裡,不太用力地,就鉗制住了她亂動的兩隻手。

“所以,你還需要制定一個每日按時休息的時間表,要記得勞逸結合呀,長官~”年年滾到一旁,抱著軟軟的大枕頭,異常嚴肅地踹了他一腳。

“你放心,雖然我很想儘快追上你的腳步,但我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

祁有楓抬腿,像摔跤一樣鎖住了襲來的小腳丫,壓緊,長臂一攬,連人帶枕頭一起拉回了自己的臂彎裡。

“如果遇到特別難纏的對手,我會及時認輸的。”祁有楓看著年年,說道。

他擔心年年在“情況特殊”時,不能百分百保證出手的分寸,一來二去之下,發生什麼無法預知的意外,讓她那個進階任務直接失敗。

年年也在擔心他。

雙方對戰,無時無刻不在產生意外,畢竟對手也是能夠獨立思考的生物,除去一擊得手速戰速決的情況,隨著戰局的膠著,她是必然會縮手縮腳的。

這樣一來,直面對手的祁有楓,擋在她面前的祁有楓,很大機率會被當作突破口的祁有楓,便會面臨很多兇險。

“如果真的遇到讓我們不得不認輸的對手,我擔心......你恐怕沒有機會說出認輸這兩個字。”年年嘆道。

祁有楓確實沒有說出“認輸”這兩個字的機會。

在青山的槍尖刺入他心口的時候,祁有楓只來得及微微錯後一下身體,給自己留下寸許生機。

這寸許生機,也是他從肋間緊鎖的鳳爪尖鉤裡硬生生撕出來的。

祁有楓的身後,流動的閃電凝成一抹刀光,也盯上了那顆頑強跳動的心臟,想與黃金鳳的槍尖在其中熱烈相擁,極盡纏綿。

他抬起頭,尋找年年的視線,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灘看不出形狀與色彩的焰火。

炙熱的火焰透著刺骨的寒意,暴烈的風聲蒸發起黏稠的水霧,腳下的大地也變了形狀,被裹挾成了一場傾盆大雨。

身後忽地響起一聲悶哼,祁有楓看到青山的眼神在顫抖,在青山看不到的背後,半跪在地的地行龍已經深深地低下了頭,兩隻粗短的前爪滑稽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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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有楓毫不猶豫地衝向了黃金鳳的槍尖,擋住了身後噼啪作響的閃電,在自己血量即將見底的一瞬間伸出雙手,想要將刀鋒刺入地行龍的心臟,也想要將青山推開。

他要死在這兩人手裡,但不能讓這兩人死在年年手裡,否則的話,她這十天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簣。

與此同時,那團夾雜著難言的混沌與暴戾的焰火終於變成了無形純粹的憤怒,在三人的頭頂爆炸開來,

沒有火光,沒有熱量,迎面而來的衝擊只持續了一剎那,便坍縮回了在三人眸中閃爍的一點。

按照以往的經驗和常識來看,爆炸過後,必是一地狼藉。

但對祁有楓、青山和艾米這三個身處爆炸中心的人來說,爆炸過後,卻是天地一片清明。

祁有楓和青山還未辨明這隨之而來的窒息感和斥異感因何而起,艾米已經摔倒在地,兩眼翻白,抽搐不已。

艾米身上的亞麻衣袍已經爛成了破布,裸露的皮膚下像是有無數的青色蚯蚓在蠕動,不斷地齧咬著他的皮膚,從每一個細小的傷口處吞吐著悽慘的電光。

祁有楓摸摸自己的心口,對青山點點頭:“多謝手下留情。”

在他推開青山之前,黃金鳳以更快的速度縮回成一根短棍,抓住他肋骨的槍尾鳳爪也在同時抽出。

“不必,是我們應該感謝你的救命之恩。”青山掉轉槍頭,在看到完好無損的地行龍時,堅毅的眉眼也柔了下來。

他翻身跳下坐騎,看著痛苦萬分滿地亂滾的艾米,一時無從下手,惶然地在原地打轉。

“他看起來……很像是書上說的魔法元素反噬,恐怕不太好。”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青山扭頭,看到一個身穿潔白聖袍的男人走來,他身後是匆匆跳上來制止的裁判。

“我們認輸。”

青山立刻舉手,向四周看臺致意,在嗡嗡議論聲中迎向了那位出自聖堂教會的光明聖法師。

光明聖法師自然是雙胞胎,此時徑直走過滿臉焦急的青山,剛在祁有楓面前站定,就被一陣小旋風吹的東倒西歪。

“楓哥!”年年衝過來,抓住祁有楓的袖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離有事還遠呢。”祁有楓攥緊她的手,話音未落,治癒的白光已將他環繞,片刻後被雙胞胎引走。

“先看看你的傑作,解決一下。”雙胞胎用法杖敲了敲年年的肩頭。

“跟我有關?”年年正想把祁有楓拉走,也可能是被他拉走。

“你可以試試,要是讓他這麼死了,你的進階任務會不會失敗。”海德掃了一眼青山。

“倒黴。”年年小聲抱怨,雙手抱胸,蹲在地上,覺得渾身過電的艾米像條滋滋冒煙的烤魚。

“你們應該猜到了吧?年年是不能殺人的。”傑基爾看著青山,笑道。

“嗯,猜到了。”青山點頭,又鄭重地向祁有楓鞠躬,“謝謝你剛才試圖救我們,也是多虧了你,這位精靈閣下才會在最後及時收手。”

祁有楓擺擺手,心情複雜地接受了這個謝意。傑基爾滿意地笑笑,海德卻嘟囔了一句無趣。

“謝他就對了,要不是發現會把楓哥卷進去,我才不關心你們的死活,也是你們懂事,沒有真的下手殺了他。”蹲在地上的年年連頭也沒抬,沒好氣地回道。

她的手還在抖。

她的記憶力非常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剛剛那一瞬間的空無。

像是一個人靜靜地守候著永遠沒有回應的無限虛空,連意識的存在都被洗淨了。

在她那亂成一團的思緒迴歸之前,劇烈的心跳已經驅使她拉開了弓弦,把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憤怒和驚恐搭在弦上,瘋子般衝向那兩個可惡的傢伙。

然後,她看到祁有楓抬起頭,看向她。

年年瞬間理解了她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月靈木是種可以與任何魔法元素完美共鳴的媒介。

可以與某一種魔法元素共鳴,也可以同時與兩種以上的魔法元素共鳴。

她製造了一個成分駁雜比例混亂的炸彈,扔到了那兩個人頭上。

也會傷到祁有楓。

年年在這個念頭鑽進心口的同一秒,向著天空中那枚可怕的炸彈射出了禱唸的一箭。

炸彈是怎麼做成的,她稍微有一些頭緒,炸彈是怎麼消失的,她也大概有點思路。

但是現在地上這條翻開滾去的烤魚要怎麼處理,年年是真的一籌莫展。

艾米之所以能瞬移到那道閃電之中,與其融為一體,應該也是魔法的一種。

所以當年年用共鳴阻斷剝離那枚炸彈的時候,艾米體內的魔法元素也在一瞬失控,繼而暴走了。

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樣子,不如再讓她努力思考思考?

畢竟,烤魚變活魚,似乎有點難。

“看出什麼來了沒有?”

“沒有。”年年隨口答道。

這是個沒聽過的聲音。

年年這才抬起頭,看到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她眼一花,以為自己看到了行走的波斯地毯,要麼就是個長了腿的首飾盒。

拼貼式拖地長袍上繡滿了各種繁複的紋樣,紅綠色的孔雀,黃紫色的雄獅,橙藍色的獨角獸,配以其他用色誇張的花花草草,讓人眼花繚亂。

年年花了好幾秒,才將目光移到他肩披的那件圓形小鬥篷上,找到了隱藏在金絲銀線彩石裡的那截純色的脖子,繼而找到了他的臉。

“你可以尊稱我一聲公爵大人,我會賜予你親吻我手背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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