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由濃轉淡,清晨的露珠正從冷霧中凝結,寂靜也終於降臨在厄舍城的每一個角落。

角鬥場進行下半的十場組隊戰時,才是拍賣場迴歸本職的時間段,而「戰神之爭」這場最光榮的重頭戲,其實是拍賣會的大軸拍品亮相前的餘興節目。

倒數第二件拍品,名為壓軸,它的預估價值一般會是最後一件拍品,即大軸的十分之一。

「戰神之爭」的這段時間,對拍賣場裡的富商大賈們來說,也是他們臨時籌集資金、猜測打聽拍品和結盟反結盟的時間。

這樣一來,角鬥場也會比拍賣場關門得晚一些,只不過,那些被熱血澆透的情緒也不是會輕易散去的,厄舍城中心區的酒館和街道依然要熱鬧一段時間。

凌晨三四點,才是厄舍城陷入夢鄉的時間。

今日,在厄舍城的某一個角落,誘人的清夢正屢屢被一聲聲慘叫驚擾,間或還有拆牆砸地般的悶響傳來,把附近的老舊棚房震得簌簌發抖。

尼克購置的那棟哥特式大房裡,年年正絕望地向牆角裡爬,海德獰笑著一步步靠近,手裡滴血的手術刀寒光熠熠。

“哥,哥,你從今以後就是我親哥,我真的沒事,真的沒事。”年年撓下幾條牆紙,眼淚汪汪地哀求。

“不不不,尼克下手可是很黑的,你看這腿上的傷,嘖嘖。”

海德抓起年年的腳踝,伸手用力一按她的膝蓋,年年嗷得一聲慘叫,另一邊正被約翰特訓的祁有楓下意識地扭頭,手臂上瞬間又多了一個血洞。

“來來來,我再給你講一遍。”

海德用手術刀劃開了年年腿上的皮膚。

“看見沒有,這些是動脈,千萬不能傷到,否則對方很容易迅速失血過多而死,所以你的目標就是切斷這裡的韌帶,或者是這裡的肌腱,或者直接擊碎髕骨。”

海德笑容可掬地認真講解,年年額頭冒汗地認真聽講——因為不認真聽的後果就是再被海德切一次。

好在迪昂提供了一些有麻醉效果的香料,疼痛敏感度被降低,加上海德確實手藝精湛,年年的這堂解剖課才能順利開展下去。

只不過在年年看來,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一點是,就這麼一晚上的時間,她竟然有點習慣這種感覺了???

畢竟她已經經歷了切胳膊切腿開背開肚皮等多種現場教學,就差開顱和挖心了。

她也因此記住了人體所有的關節和肌腱,隨意一瞥背影就能認出那是第幾節脊椎骨,是頸椎還是胸椎,還被強調了各種重要臟器受傷的死法詳解。

而負責驗收她的學習成果的,便是聖誕小丑傭兵團的其他成員們。

要麼用新學到的知識弄殘別人,要麼被別人弄殘,年年在這兩個痛苦度和難度不相上下的連續抉擇中,終於再也不用擔心會弄死對手了

——她現在只會弄殘、弄癱對手,還是不怎麼見血的那種。

多虧有能治病救人的雙胞胎在,否則今天這棟陰森森的大別墅就要變成滅門凶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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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原本提議抓一些倒黴蛋回來給海德當解剖材料,但尼克極力主張沉浸式教學,主持開展了車輪大戰年年的突擊課程,以求最大壓力下的實戰能力****。

同時被抓去特訓的人還有身為年年搭檔的祁有楓。

他被分給了約翰和約克。

約翰的劍技刁鑽古怪,約克的大錘剛猛穩實,算得上是一奇一正,也正對祁有楓的兩把刀。

這兩人接替與他對戰,或者以奇制勝,或者謀定後動,不斷提升著祁有楓那把狗腿刀刀法的熟練度,也漸漸讓他習慣了剛柔並濟的新刀法組合。

他需要在組隊戰上成為年年的尖刀和盾牌,曾經那種偏陰狠的雙彎刀玩法就不太合適了。

比年年幸運的是,負責給祁有楓治傷的,是傑基爾。

年年生無可戀地看著海德把她半紅半白的那條腿拖走,雖然她已經被催發出了一條白嫩的新腿,但她還是覺得疼。

迪昂走近,把她從牆角拉起來,遞給她一個蘋果:

“給,先吃點東西。”

“謝謝!迪昂,你真好!愛你!”

年年雙手捧著紅彤彤的蘋果,熱淚盈眶。終於有人想起來給她投喂點食物了!

“慢慢吃,別急。”迪昂拍拍她的頭,笑道,“等你吃完,就該我來當你的對手了。”

“......”

剛剛啃下一半蘋果的年年立刻把咽到嗓子眼的果肉送回嘴裡,反芻一般慢慢嚼著。

“別怕,”迪昂的笑容聖潔美好,“我會溫柔一點的。”

“......”

年年慢慢嘬著一粒粒蘋果核。

保腦袋,還是保心臟,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考慮的問題。

尼克站在門邊的陰影裡看了一會兒,轉身與亞歷山大一起離開了這裡,手裡那頁寫滿人名的羊皮紙,已經被捏得皺皺巴巴。

......

又是一天的夕陽落下,角鬥場的血色冉冉盛開,嗅著血腥味和金子香而來的人們又填滿了這裡的看臺。

十場組隊戰已經結束,今日的「萬獸鬥」獎池也恢復了正常。

不到五千金幣,一百多個人頭,加三十多顆獸頭,還都是普通貨色。

與昨天、與之前的很多天都不同,今天的觀眾不約而同地低了頭,踮著腳尖向場地裡看,看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紛紛松了口氣,也莫名有點失望。

“開——”

裁判的聲音響起,兩個人衝上第一排看臺,其中一個人還揹著一個熟睡的小姑娘。

揹著年年趕到的祁有楓還有點猶豫,尼克已經抓起年年的胳膊把她扔下了場,自己也隨後跳下。

夢到跳崖的年年一個激靈,出自本能地啟用了斗篷的浮空效果,睜開眼,眨了眨。

“準備著陸了,”尼克倒提著年年的腳踝,晃了晃,“選個著陸方式?”

年年揉揉眼睛:“幾點了?”

經過一夜特訓,她又被拉去實戰演練,替厄舍城滌盪風氣,把尼克和亞歷山大摸查出的幾十名通緝犯給統統捉拿歸了案。

這可全是活口啊!而且都是她一個人抓到的!一個人!

“早點結束,你還能多睡一會兒。”尼克微微嘆氣,鬆開手,向下墜去。

年年又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終於把觀眾席上響起的噓聲收進耳朵,搞清楚了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就在她這愣神的半分鐘裡,長有翅膀的翼虎和其他擁有飛行能力的參與者已經將她團團包圍,打定主意要先把她清理出場。

年年抬眼一望,抽著嘴角,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她現在就跟領悟了透視眼的新能力一樣,看什麼都是骨頭架子。

比如——

年年拉開弓,勾弦的右手裡空空蕩蕩,鬆手時,卻有三十六道青色的箭光飛出。

這是進階後的「風花矢」。

三十六道箭光並不遵循物理原理,而是以各種曲線軌跡前進,將各種光盾銅盾視若無物,鑽進面前各個生物的頭骨。

無視防禦的穿甲效果,是「漫遊矢」的進階特性。

小腦受損,失去平衡能力的或人或獸噼裡啪啦地向下掉,隨後追上的又一輪速射切進他們的腰椎骨,把他們徹底變成了爬行動物。

呼吸之間,噓聲仍在蔓延,年年的第三輪攻擊出手,尼克伸著懶腰,慢條斯理地摘取著豐收的果實。

最後一個後知後覺的觀眾尷尬地把倒彩吞回肚子裡,瞠目結舌地看著年年落在角鬥場正中,漫不經心地撥弄著弓弦,睡眼惺忪,時不時打個哈欠。

除去託著腦袋坐在地上的她,這場子裡就剩下那位灰袍法師一個直立動物了。

這是......這不是昨天那個精靈Cybele吧?

不少人摸摸後腦勺,覺得自己大概是臉盲。

年年也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依然覺得涼颼颼的。

她乾脆向後一躺,枕著自己的胳膊,向飄在頭頂的拍賣場揮了揮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跟另一位灰袍法師是同夥,標記誰都沒有意義。

現在就等尼克收人頭了,自己是不是能先打個小盹?

年年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一道三寸長的風刃,已經悄無聲息地飛向了她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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