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西米爾親自“計算”並啟動的儀式性死亡,並不僅僅是走過一面鏡子那麼簡單。

有人會在這短短的一瞬看到自己的一生,有人會一遍遍地體驗記憶中的某個片段,有人會看到一束光,有人會看到逝去的親人,也有人只看到一片漆黑。

走過這一面鏡子的人,其實是經歷了一次瀕死體驗的實驗。

若是把死亡設計成一場遊戲,過關者便可獲得獎勵,那麼這場遊戲的玩家能否用他們的歡聲笑語嘲諷死神、愚弄上帝?

當然,西米爾和阿爾伯特設計這個環節時並不會真的讓玩家死亡,只是模擬一個瀕死的瞬間,並記錄下玩家在這一瞬間的意識活動,為“心靈上傳”這個技術提供更為廣泛更有普適性的資料,並根據這些海量的資料尋找更為可行的方案。

哪怕只是一瞬間的瀕死體驗,也是會對玩家的心理狀態造成某些影響的。因此,普通玩家的儀式性死亡只會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六十不等的真實度,不過是一場較為清晰的夢境或者異常模糊的幻覺而已,聖誕小丑傭兵團這些人剛剛經歷的瀕死體驗卻有近似百分之九十五的真實度。

這是因為這些人的心理素質明顯過於優秀,完全不用擔心副作用,才不是因為他這一路上的遭遇。

西米爾一邊給祁有楓調整適合他的體驗真實度,一邊默默在心裡解釋。

......

穿過這面鏡子之後,聖誕小丑傭兵團看到了擺在眼前的獎勵。

尼克一眼掃過,全塞給了克拉夫特,這些武器裝備材料之類的東西還是先讓克拉夫特拿去研究一下,有用的留下,沒用的拆掉,而且他們這一行人裡也只有克拉夫特隨身攜帶數個超大容量的儲物水晶。

薩拉眼疾手快,從克拉夫特懷裡迅速拎起那一副明顯屬於她的銀色女式手套,戴在手上仔細端詳。

其他人也定了定神,把剛才的經歷埋在心裡。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間看到了一些東西,產生了一些想法,此時也都默契地避開了對這個話題的討論。

雙胞胎更是難得一見的嚴肅模樣,海德和傑基爾正在小聲地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兩人的表情被扯碎,蹦出的字句也是斷斷續續意義不明。

尼克很是遺憾地回頭看了看那面鏡子:“可惜了,下次恐怕需要真的死一次看看了。”

雙胞胎頓時閉嘴,瞪著他不說話,尼克聳聳肩:“這又不是真的,而且第二次肯定沒有第一次這麼刺/激有趣,唉,估計這輩子也就爽這麼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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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來講,你至少還能再爽一次。”迪昂淡淡笑道,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另一扇銅門。

這一側的場景只是另一側的映象,自然也會有一道門,這應該就是離開的出口了。

“那是不能拿來回味的,才不叫爽,你個白/痴。”尼克輕蔑地撇嘴,大步邁出,比迪昂更快地摸到了那扇銅門——

“Fcck!”尼克猛地縮回手,低頭一看,手掌通紅,手指的指尖已經起了水泡。

迪昂也看到了尼克被燙傷的手,抬起手臂把他擋開,自己伸出手慢慢靠近銅門,感受它的熱度:“我希望它不是通向某座火山。”

“我們來的時候可沒有看到溫泉。”尼克甩了甩手,上下左右地打量,“這東西怎麼開?砸開?”

“大概要等那個西米爾來開門?”雙胞胎走近,法杖一揮,尼克手上的燙傷消失。

“拿個什麼東西戳一下看看。”尼克一扭頭,看到了被薩拉戴好的手套,“我估計西米爾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薩拉無視尼克,克拉夫特從懷裡掏出一柄剛剛收起的匕首,看材質與西米爾那根骨杖有點像,隨手拔出對著中央的門縫劃下。

銅門緩緩洞開,可能是克拉夫特找對了開門的鑰匙,也可能是尼克那句“芝麻開門了你個xx”起了作用。

“那是什麼?”擠出門的約克指著頭頂某處,驚訝地問道。他剛才好像看到了一條大蛇。

“什麼?”

站在門外的其他人抬頭,只看到數十米外有幾線亮光淅淅瀝瀝地落下,又陡然變成了一道白光瀑布,飛流直下,與墨玉般的水面相接,在水底形成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的煙灰色。

眾人皆是一喜。西米爾至少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頭頂四時谷的結界確實出現了一個破洞。

“現在的問題就剩下一個了,我們怎麼上去?”尼克看了看這裡的環境,把這個問題的問號落在了薩拉身上。

薩拉摩挲了一下雙手,對這副手套的觸感十分滿意,伸出右手,手心向下,向內一招,一層水波漫到眾人腳下。

“扶穩。”

話音落下,薩拉雙手向下一壓,堅實的土地變得光滑冰冷,眾人險些摔倒,互相抓著穩住身形,看著他們腳下越來越遠的水面啞口無言。

薩拉這隨手一壓,竟然從地下水道裡直接抽出一條冰柱,託著他們向那處漏光的破洞靠近。

“嘖嘖,以後大概要介紹你為冰系聖法師薩拉小姐了,”尼克摸摸下巴,“我們現在應該是不歸聖堂教會管了,不應該叫聖法師了吧?”

“可惜這東西還需要充能,也太消耗法力了,不過可以憑空轉換任意物質凝冰,也算是件好東西了。”薩拉滿意地點點頭。

水系聖法師對環境的依賴還是比較強的,哪怕能從空氣中抽取水分子使用,類似沙漠這種極度乾燥的環境還是會對他們有影響。

“是好東西就行,我們可能很快就能用到了。”尼克抬頭看著那處洞口,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太安靜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太熱了。

越靠近那處洞口,迎面而來的氣浪便愈加炙熱,像是他們正在靠近一塊燒紅的鐵板一樣,腳下的冰柱也開始融化變軟,水汽漸漸蒸騰。

薩拉也察覺到了四周溫度的變化,放緩了冰柱上升的速度,專心凝固它的硬度。

所有人都在安靜地抬頭看,看那個破洞,看那個破洞裡的白色天光,看天光邊緣的黑色石塊,對四時谷內的情況進行各種猜測。

洞口近在咫尺,碳化的石塊簌簌落下,尼克猛地站起身,消失在了眾人之間。

......

下落的年年看到了追上自己的光。

連綿的劍光,刺目的刀光,追上她,越過她,轟在了那條黑龍頭上。

黑龍怒吼,隆隆的咆哮聲從它的喉嚨裡衝出,年年看到了一截尚未被徹底咬碎的石炭,紅通通的冒著熱氣,卡在兩顆巨大的龍牙之間。

年年閉上了眼睛。

多謝玄虛子的劍雨和孟勝的刀芒,她這下要直接掉進那條龍的喉嚨裡了。

希望這條黑龍的消化能力足夠好,胃裡別堆滿岩漿火炭就行。

閉著眼睛的年年感覺到了風。這是正常的,畢竟她正向下墜落,風聲一直在她耳邊呼嘯。

但這陣風並沒有繼續擦著她的頭皮劃過,而是輕輕地把她攏在了懷裡,溫柔的觸感從她的頭頂穿來,年年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灰色布料,和這人似在燃燒一樣的灰色眼眸。

年年委屈地蹭了蹭,把那點劫後餘生的眼淚抹在了他的長袍肩頭。

尼克把年年按在自己懷裡,惡狠狠地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向技能設計師比了一個中指。

這什麼破七十級大招!瞬移竟然只能自己使用,不能帶人!

尼克盡力在空中翻轉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墊在年年身下,一手扶著她的後腦,一手牢牢固定住她的腰,故作輕鬆地在她耳邊說道:“哪個混/蛋把你捆成這副樣子的,等會兒我去千刀萬剮了他!”

“Elhaz.”(盧恩文字)

兩片寬大的紫衫樹葉突然從地面鑽出,璀璨透明,像是兩片碧綠的水晶,又像是一雙張開的手掌,向上托住下墜的兩人,輕輕捲起,轉瞬間消失在了地面,那只黑龍也咬碎了突然出現在嘴裡的一大塊堅冰,煩躁不安地抓刨著焦黑的大地,龍尾一甩,砸得碎石亂飛。

抓著苻楓仙子手臂的太徽仙君鬆開手,狐疑地打量那片大地,尤其是那條黑龍剛剛鑽出的地方。若不是她尚有些脫力,眼前還有更緊迫的危機,她早就衝下去看個究竟了。

想到那小妖精身上縛妖鎖和雷符的存在,太徽仙君穩住了這股衝動,看著苻楓仙子和空山仙人,目光堅毅:

“現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在這條黑龍逃離這裡之前將它斬落,否則以它這副吞火食炭的樣子來看,放出去恐怕就是生靈塗炭了。”

苻楓仙子沒有說話,扔給太徽仙君一瓶快速恢復元氣的極品丹藥;空山仙人長嘆一聲,也與玄虛子和孟勝一起攻向了那條黑龍,引來龍吼陣陣。

黑龍啃食火炭熔岩的速度越來越快,身軀越來越粗壯,身上的鱗片油亮剔透,頜下的明珠光芒萬丈,也越來越憊懶於躲避他們的攻擊,就連那些吼聲也多了幾分應付的意味,像是在逗弄著討人厭的蒼蠅老鼠。

太徽仙君看著這片逐漸冷卻的大地,在玄虛子驚慌失措的目光中再次踏出了漫天星斗陣,又在他喪魂落魄般想要阻止卻不能阻止的躊躇下對他點點頭。

“小玄玄,等等給你看個厲害的。”太徽仙君這次沒有再用硃砂繪符,而是用了從她口角溢位的鮮血,“聽說短時間內強行連續兩次降神的話,施法者會被膨脹溢散的神力石化成雕像。”

太徽仙君畫完第十八道符,噴出一口血,對玄虛子笑了笑:“這雕像就送給你了,記得好好保管。”

......

地下水道,聖誕小丑傭兵團的人已經迅速退到了他們剛剛走出的銅門前。

迪昂放下法杖,從尼克懷裡接過年年,看著她身上的繩索皺緊了眉頭。

年年應該已經被綁住很久了,手腳都有些青紫,深深的勒痕縱橫交錯著爬過她裸露的四肢,還有一道略寬鬆的套索繞在她的脖子上,隨著她的呼吸吞嚥在皮膚上磨出了一圈滲血的嫩肉。

迪昂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再長長地呼出,從克拉夫特手裡搶過先前用來開門的那柄匕首。約翰的長劍早已出鞘,薩拉也握著一柄冰刃,手指發顫地去割那些繩索。

沒有用,長劍、匕首、鋼鋸、冰刃、風刃、牙齒,通通沒有用,反而讓這繩索越勒越緊,年年臉上的痛苦神色也讓大家不敢再試。

“就算你們弄開這個繩子恐怕也不行,”年年看著大家沮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聲音被繩子勒得有些啞,“那個玄虛子說,他在我身體裡種了一個雷符。”

“雷符?”尼克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大概像是定時炸彈一樣的東西吧?”年年也拿不準。

“Son of bitch! Fucck!”

尼克不停咒罵,薩拉似乎想要糾正他,嘴唇微動,看起來倒更想參與其中。

“從我們剛才看到的情景來看,讓那些人主動替年年解開這繩索和炸彈是不太可能了,估計也來不及。”迪昂低頭沉思。

而且那條黑色大蜥蜴一樣的東西看起來也不好惹,他們這樣衝上去只怕會兩頭落空,腹背受敵。

年年嘗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手腕下像是墜著兩團腫/脹的肉塊,細細密密的刺痛順著她的血管緩緩向手肘爬去,每向上爬動一寸,那兩團肉塊就重上一分。

而她的膝蓋已經像兩塊石頭一樣,冰冷,堅硬,滿是一種讓她莫名熟悉又莫名恐懼的無知無覺。

她嘆了一口氣,看向尼克,欲言又止。

“你想都別想!”尼克大喊,忽而拔高的音量嚇了大家一跳。

“估計沒幾分鐘了。”年年嘆道。

隨著她的知覺逐漸喪失,溺水似的心跳聲開始在她耳邊迴響,一聲聲提醒她:時間不多了。

想必這也是遊戲設計師為了避免一些捆綁監禁的惡性/行為發生,替她這種行動受限的狀態設定了一個解脫倒計時吧。

年年看了看那道緊閉的銅門,沒有問祁有楓在哪裡。她很慶幸祁有楓此時不在這裡。

“約克!”

尼克轉過身,咆哮著揪過約克的領子,咬著牙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

“殺。”

包括尼克在內的聖誕小丑傭兵團全體,都在此時選好了一柄利器,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各位,我們厄舍城見。”

年年輕聲說道,同時也在心裡如此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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