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一隊隊王宮護衛奔入哈瓦里哲城的大街小巷,手裡的火把照亮了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一條訊息驚動了全城的百姓,一張畫像也被印進了每一位居民的腦海深處。

這是魔鬼的畫像。

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王宮深處,又兇戾殘忍地刺傷了胡神所選的領袖,雖然已經被胡神驅趕,但這魔鬼狡猾莫測,還望胡神的信徒們警惕魔鬼的誘惑,也警惕魔鬼再次出現。

原本只在教典裡聽過的魔鬼和邪惡精靈竟然闖入了這座被胡神庇佑的哈瓦里哲城,城裡的居民們憤怒了。刺耳的咒罵聲和惶恐的祈禱聲混雜在一起,響徹了夜晚城市的天空。

也有一些人發現這張畫像上的少女有些眼熟,似乎今日才在城門附近見過。而當時跟這個魔鬼在一起的人......

熱心激憤的百姓圍住了正在街上奔忙的護衛,大嬸聲音尖銳地講述魔鬼對那罪人的憐惜,信誓旦旦地說她早就覺得這人奇怪;賣藥的小夥子羞惱地描繪魔鬼的樣貌和魔鬼如何魅惑人心恬不知恥;賣沙棗的老伯顫巍巍地哭訴魔鬼有多麼虛偽狡詐,她的同夥多麼猙獰可怕。

護衛們很快就收集到了百姓口中同夥的畫像和去向,舔著乾裂的嘴唇趕到了東城的飯莊,攥緊手裡的武器站在門外,謹慎地安排著進去捉拿惡魔的人手。

一個人影就在此時從飯莊大門內走來,方巾闊服,腰掛環佩,行走時玉聲然,其律泠然。

來人站在飯莊門口,淡淡一笑,像是沒有看到面前的百餘名護衛,信步往王宮方向而去,在他身後,飯莊的大門轟然緊閉。

松青已經在偏殿喝了半壺茶,茶水由熱變涼,同時涼下來的還有他燥熱的頭腦。

國王已經甦醒,老大臣們和那位年輕的十九王妃早就進入了內室,雖然有些交談聲傳出,松青卻一句都聽不真切。

松青突然有點想念某位人形收音機。

他看了看殿外的天色,低頭沉思片刻,決定給自己那位人形收音機發個言辭誠懇態度卑微的悔過書,也讓她暫時不要出現在城中,更不要出現在城中百姓的面前。

訊息發出後,松青喝光了剩下的半壺茶,輕聲嘆氣。這小姑娘果然不好經常騙。

她該不會給自己來個逆反心理,大搖大擺地走進城吧?

想到這個最糟糕的結果,松青又開始斟酌接下來是用利誘還是威逼,或是改用些飽含真情的套路來攻略。

“松青大人?松青大人?”

松青抬頭,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笑道:“抱歉,剛剛有些走神。”

內侍連連擺手,見松青面露詢問,禮貌地躬身說道:“還請松青大人移步,陛下有請。”

松青頓時把年年的事情拋到腦後,整整官服,踱著方步跟在內侍的身後。

除了躺在床榻上的哈桑六世,室內只有那位十九王妃在。小女孩只比桌子高出一個頭,松青進來時她正艱難地墊著腳尖,高高拎著一個大銅壺向銀碗裡倒熱水。

內侍悄悄退下,哈桑六世斜倚在床頭,上身**纏滿紗布,看不出傷口在哪裡。他有些疲憊地向松青招了招手,示意他隨便坐。

松青矜持地見了禮,彷彿沒有看到桌邊搖搖欲墜的小王妃,自覺避嫌,拉著椅子坐在了小王妃幾步之外。

十九王妃把銅壺放好,偷偷地把燙紅的雙手放到嘴邊吹了吹,小心翼翼地端起銀碗,低頭盯著晃盪的水面,小步挪到床榻邊,站到了哈桑六世身前。

松青這才抬頭看向這位小王妃的背影。她已經換上了一身粉紅色的衣袍,雙肩細瘦,白嫩的脖頸彷彿一掐就斷,腳尖緊張地湊在一起,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松青並不知道這位國王的年齡,只不過看外貌至少也在四十歲以上了。

“胡神教過我們,面對客人時要怎樣?”哈桑六世紋絲未動,冷冷地問道。

小王妃腳尖一蜷,聲音細如綿針,吞吞吐吐地道:“要、要尊重。”

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小王妃急急忙忙地轉身,銀碗裡的熱水潑灑在她的手上,松青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痛苦霎時變成驚慌,面對自己目光躲閃地說道:

“尊貴的客人,歡、歡迎來到哈瓦里哲。”

頓了頓,她又急急補充:“感謝胡神,感謝胡神帶來的客人驅趕了邪惡的魔鬼。”

松青看了看哈桑六世。這位國王冷硬的臉龐柔和了些許,看向小王妃的目光裡盡是滿意,還有些男人才懂的欣賞。

“把水給我吧。”

哈桑六世從小王妃身後伸出胳膊,攬著她的肩膀接過銀碗,順勢把她帶到了自己身旁,驚得小王妃低低地哎呀了一聲,嗓音稚嫩又懵懂。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松青看著這副溫馨的畫面也淡淡地笑了。

“看起來您的傷勢已經好轉很多了。”松青放鬆了微僵的身體,把握著語氣的分寸,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熟稔。

“胡神保佑,我的傷本就不重,還沒有王妃的傷勢嚴重。”哈桑六世拉過小王妃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王妃也受傷了?”松青挑眉問道,態度有些許好奇,但沒有太多的關切。

“嗯,傷在”

“沒、沒受傷。”小王妃雙頰緋紅,低頭輕輕地說道。

哈桑六世憐惜地用手掌覆蓋住王妃的小手,笑著說道:“之前你還哭鬧不止,現在倒是乖巧了不少,這樣很好。”

小王妃的臉紅得像要滴血,畏畏縮縮地向裡靠了靠,剛好窩在了哈桑六世的臂彎裡。

松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位小王妃的動作,總覺得面前這副圖景應該叫做猛虎戲幼貓幼貓雖然嬌小,但爪子已經夠鋒利了。

“既然陛下和王妃都有傷在身,現在天色也晚了,我還是不多打擾了,等陛下痊癒之後再來叨擾。”

甜甜的言情戲看完了,也得到了些有趣的資訊,松青以退為進,委婉地提醒哈桑六世應該說正事了。

哈桑六世臉色一肅,看向松青:“我這是小傷,不必修養,我請松青大人來,一是為了表示感謝,二是有些問題想親口問問。”

松青先是客氣了幾句,表示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這才點頭懇切地等待哈桑六世的下文。

不用這個國王廢話,他也不需要這種廢話,真正的謝禮他已經笑納了。畢竟以常理來講,他一個外人是不可能孤身進入一國之主的寢室的,尤其這個國王剛剛遇刺又剛剛甦醒。

果然在這種特殊的文化背景下,好感度刷起來也容易,只要找對切入點就能事半功倍,比如迫害一位胡神的敵人。

“我醒來後大臣和護衛們都跟我講了很多,我想問問你對今日這件事的看法。”哈桑六世謙和地問道,一雙鷹目卻在緊緊地盯著松青的雙眼。

只說講了很多,卻沒有說講了什麼。今日這件事,今日發生的事情可是不少。

松青立刻抓到了這句簡單問話裡的玄機。

“唉!”松青沉聲嘆息,“今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稍後再說也無妨。我倒是有些擔心以後的事情,那個刺傷陛下的精靈只是落水,生死不知啊!”

“木裡特湖有胡神庇佑,跌入其中的凡人都是必死無疑,更不要說與胡神為敵的魔鬼了。”哈桑六世眉頭微蹙,像是在擔憂。

“既然是魔鬼,那就肯定有些卑鄙無/恥的手段,否則她也不會出現在這王宮裡了,畢竟陛下可是胡神最虔誠的追隨者,也是最受胡神庇佑的人。”

松青比哈桑六世還要擔憂,又嘆了一口氣。

縮在哈桑六世臂彎裡昏昏欲睡的小王妃突然一個激靈,抬頭驚惶地看著哈桑六世的側臉,嘴唇輕顫。

“別怕別怕,若是她再出現,我一定親手殺了她,保證她再也不能做亂。”哈桑六世連忙輕聲哄勸。

小王妃眼睛亮晶晶地用力點頭,這副崇拜信任的天真樣子讓哈桑六世心頭一熱,但隨即他就想到十九王妃左側小腹上深深的傷口,只能暗暗勸慰自己要有耐心,也愈加怨恨壞了自己好事的年年,只想把她找出來碎屍萬段。

松青也在點頭。這位小王妃的枕邊風吹得到位,值得表揚。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能太被動了。

“陛下,我估計這位精靈應該不會直接出現在城中了,恐怕她會有些別的算計。”松青拉回了哈桑六世的注意力。

“木裡特湖對岸是胡神的神廟,只有神選的時候才會允許候選人進入。其他時候若是有人想強行闖入,就會引來胡神降罪,七竅流血而死。”哈桑六世說道。

“神選?”松青琢磨著這個詞的含義。

“哈瓦里哲人的領袖都是胡神選出來的。”哈桑六世一句話帶過,繼續說道,“魔鬼狡詐,我擔心她會去破壞神廟,哪怕她立刻死在神廟門前,這也是對胡神的褻瀆,恐怕也會引來胡神的不快。”

“那陛下要派人去神廟探查一下嗎?”松青試探地問道。

“我醒來後就已經派人去了。”

聽到哈桑六世這句話,松青立刻在心裡複習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忐忑。

自己這好感度到底刷到沒有?怎麼聽起來這位國王對自己還是處在試探階段呢?

松青正想著,突然有內侍來報,稱護衛們抓到了魔鬼的同黨,已經押入了王宮地牢,特來詢問哈桑六世要如何處置。

“同黨?是些什麼人?”哈桑六世看了驚訝的松青一眼。

“這......這個......”內侍也抬頭瞄了松青一眼,明顯是有些話不方便說。

“既然這樣,那就請松青大人代我前去處理吧!”哈桑六世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松青面有訝色,看著哈桑六世:“讓我去?這不合適吧?我只是個客人而已。”

“合適,很合適,我相信松青大人會妥善處理的。”哈桑六世一副睏倦的樣子,隨意地擺擺手。

松青知道自己只能推託一次,站起身笑道:“那我若是處理不當,還請陛下見諒了。”

哈桑六世已經閉上了眼睛,左手輕輕地拍打著十九王妃的手臂。十九王妃雙目緊閉,呼吸平緩,似是早已熟睡。

松青轉身看著內侍笑了笑,內侍有些尷尬地回以一笑,連忙低頭在松青身前帶路。

“不用緊張,我會隨時關注你的處理過程的。”

哈桑六世的話從松青身後傳來,松青腳步一頓,回身道了聲謝,施施然走出了內室。

“護衛們抓到了幾人?”松青問這內侍。

“一人。”內侍如實答道。

松青沉默片刻,又問:“是護衛們抓來的?”

“不是,是這人自己走出來的,護衛們就把他帶進宮了。”

松青走出偏殿,頭頂月明似水,腦中思緒翻滾,夜晚的風一點點吹涼了他的心。

自己還是太自以為是了,沒有搞清楚年年做了什麼就衝動行事,本以為能夠輕鬆地拿下這座彈丸小城,沒想到反而讓自己深陷王宮,也將是歲牽連了進來。

騎虎難下啊!

是歲,我該如何處置你???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