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金陵城內熱鬧非凡。

這一日,金陵城內幾乎一半的百姓都來到了城南善和坊,將四周圍得水洩不通,正是為了見證金陵李家十年一見的盛世大典。金陵李家是四大家族之首,也是第一武林世家,更是屹立數百年不倒的大家族。對百姓來講,江湖太遙遠,而李家這些年來修橋鋪路,生意遍及天下,使得百姓生活更便利,這才是他們關注的。

為慶祝這次祭祖,李家在城內的幾十家鋪子,紛紛推出促銷活動,送雞蛋、送柴米油鹽,一些本是城內富人用的商品,也都推出了平民價格,所以那些大爺、大媽們,一大早就來到鋪子面前,排起了長龍。

清涼寺、鼓樓、秦淮河、夫子廟等四處,則設立了粥場,一連十日,向城內的流浪漢、乞丐等人施捨食物,所以就連鄰縣的一些乞丐也紛紛湧入了城內,最後官府干涉下,直接在城外又增開了一處粥場。

前來觀禮之人,可謂各式各樣。

有江湖中人。畢竟這是與少林武當齊名的大宗族,而且號稱天下劍藏,這次祭祖,家主李小花急流勇退,傳位於李傾城,可以說,這一舉將決定未來三十年江南武林乃至整個中原武林的命運之事,能見證這一時刻,機會千載難逢。

有官府之人。李家在朝中根基深厚,祖上曾出過多位閣老,江南道這些年科舉入仕的進士,有七成是李家族人或李氏族學,與李家關係盤根錯節,所以這種場面,也都會給他們一面子。

有宮內之人。李小花當年有過靖難之功,與皇帝有著舊情分,司禮監高遠高公公早已奉旨來到金陵,只等這祭祖大典之日,向李家示恩。

此外,曉生江湖、八卦週刊的採風,也都穿插其中,將對這場盛世進行追蹤報道,不消說,下一期的江湖新聞,李家祭祖的訊息必將是鋪天蓋地。只是,曉生江湖與八卦週刊,側重方向不同。前者是武林喉舌,側重公佈一些官方消息,八卦週刊則更多是花邊內幕,前者注重權威,後者注重娛樂。

當然,也有些商販挑著貨挑,穿插在人群中,趁機做點生意,對於此事,李家並不阻攔,卻也專門給他們劃出了指定區域,免得弄得場面混亂不堪。

觀禮之人,按身份不同,都安排了不同的觀禮區域,不同區域都有不同的人來負責現場排程,一切井然有序,熱鬧而不雜亂。

善和坊長街之上的大理石板,早已被家丁僕人打掃的一塵不染,就在清晨之時,又用清水潑街沖刷了一遍。

一大早,來自全國十三道李氏宗族的族人,早已候在了善和坊大門之外,等待祭祖大典的開始。

蕭金衍作為李傾城的朋友,沒有去江湖區,一是因為現任武林盟主左斯坦與之關係不好,更因為在隱陽城,因為宇文霜之事,蕭金衍大開殺戒,招惹了眾怒,他不想在今日招惹是非,一旦祭祖開始,確定了京城的高公公和那位太監離開皇宮,他便混入皇宮去查探究竟。

此時此刻,他與李傾城在別院之內。

由於是祭祖大典,李傾城與其他族人一樣,穿了一身黑,衣服上鑲著緋色邊,腰間佩明黃古玉,按禮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可以用緋色,今日穿這身衣服,也象徵著李家在朝中的地位。

蕭金衍與李金瓶打趣道,“從今日起,以後就不能稱他為李少俠,而是李家族長了。小師父以後可要多關照一下。”

李金瓶幫李傾城整理好衣衫,看著他一身打扮,眼中滿是柔情。李傾城卻道,“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蕭金衍哈哈一笑,“杞人憂天。今日李家高手盡在此處,就算西楚軍隊來襲,也未必能活著回去。”

外面傳來一陣轟叫聲,緊接著鑼鼓齊鳴,原來是李家請來跳花燈、彩龍舟的隊伍,從長街之上路過。

待過去後,李傾城問,“你都準備好了?”

蕭金衍點點頭,“一旦確定那高手前來,我就離去,若順利的話,還能趕上你的傳位儀式。”

“路上小心些,等你回來喝酒。”

李金瓶現在沒有名分,加之女性又無法出席祭祖大典,所以李傾城命青草等幾個劍僕,在別院之內守護於她。

等交代完畢,時間已是差不多。

三聲炮響,李傾城走出了別院,來到李家宗祠等候。

李家三房十六支的長老逐漸抵達,按大典儀式,待吉時一到,李小花將帶領李家族人從長街之上穿過,抵達祠堂。

蕭金衍也來到人群之中,混入了觀禮的百姓區域。城內百姓議論紛紛,討論著即將出場的李家劍手。

有一老者道,“這次祭祖人數之多,規模之大,堪比三十年前那一次哩,那時候,老太爺還在世呢。”

一年輕人問,“有何不同?”

“那一次祭祖,李老太爺憑一柄金光劍,在玄武湖力挫江湖十大高手,心氣正足,李家劍客也在寧王之亂中立下戰功,名動江湖。”

對於這些陳年往事,老者說起來頭頭是道,不過年代已久,卻勾不起年輕人的興趣,年輕人望著長街盡頭,“都說李家劍客名滿

天下,今日終於可以見到了。”

又一通鼓響。

有司儀道,“祭祖大典開始!”

十九聲炮響,震耳欲聾,象徵著三房十六支李氏族人的興旺繁榮。炮聲過後,人群之中傳來呼嘯之聲。

年輕人忽道,“來了!”

一隊白衣劍客,排成八排八列,腰持長劍,踏著鼓聲,在長街之上緩緩走過。

聽得一名曉生江湖的採風介紹道,“迎面走來的是白衣劍卿方隊,由六十四名知玄中境的劍手組成,領隊是三房的李長生。這些白衣劍卿,在加入之前,多是江湖名家,金陵李家號稱第一家族,在江湖高手儲備之上,獨樹一幟,其中知玄高手將近百名,而整個江湖也不過兩千人,在人數之上,只有少林派能與之比擬。白衣劍卿是李家執行江湖任務,維護江湖和平的主力隊伍,也是李家的常備劍客隊伍。”

聽聞這番話,眾人不由感慨,對金陵李家在江湖上的絕對實力,以及巨大的影響力刮目相看,可以說,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金陵李家。

白衣劍卿路過祠堂,紛紛舉劍,齊聲道:“作風強硬,能打勝仗,維護和平,捍衛家族!”

聲音整齊劃一,在長街之上飄蕩。

江湖各大門派前來觀禮的群雄,也不由刮目相看。知玄中境,只要有兩名以上,便可稱霸一方,有十名以上,便算是大門派,而李家,足足有百人!

又是一聲驚呼。

三十六名黑衣劍相目光凜然,踏步前來。

那採風喊道,“黑衣劍相走過來了!三十六名黑衣劍相,個個都是知玄上境、半步通象境,黑衣劍相歷史悠久,曾在靖難之役中立下赫赫戰功,當年衢州之圍,滁州之戰,經歷過一次次血與火的考驗,成為李家族內的堅強後盾!”

年輕人問,“黑衣劍相很厲害嗎?”

老者道,“他們是李家自幼培養的劍客,極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動,尋常一人,拿到江湖上,足以列入曉生江湖地榜。所以說,曉生江湖的那些榜單,看看就成!”

那曉生江湖採風聽到這話,道,“老伯,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的各大榜單,那可是綜合了各路實力排出來的,沒有半點水分。金陵李家不參與排行,那也怪不得我們吧?”

年輕人道,“可我聽說,只要花一千兩銀子,就能進入天地人三榜中的人榜前一百呢!”

採風道,“都是道聽途說而已。要入三榜,談何容易,沒有成名的戰績,哪裡能入?人榜百人,一個蘿卜一個坑,三年一排,除非你勝了百人榜中的人,才有機會進入人榜。”

年輕人嘆了口氣,“本來我還想花上一千兩,買個人榜玩玩的。”

採風聞言,生意來了,連道,“小哥若真有興趣,我也可以幫上忙。”

“不是說一個蘿卜一個坑嗎?”

採風嘿嘿一笑,“話雖如此,但也不是沒有操作空間,畢竟有些蘿蔔是我們自己種的,只要你交了錢,我們可以安排一場比武,拔出一個蘿蔔,把你填進去。”

“這不是打假賽嗎?”

採風道,“大家都是憑實力入榜,有錢,也是一種實力。小哥,馬上就月底了,我還要衝任務,要不我給你申請個折扣,你來幫一幫忙唄!”

“偌大一個江湖,天下有錢人那麼多,為何找我這種三腳貓?”

採風嘆道,“這些個江湖人,武功高強,又愛面子,不肯殺人越貨,又不肯做下賤的營生,所以大多都是窮逼。”

蕭金衍聞言,眉頭一皺,“這不是罵人嗎?”轉念一想,道,“有道理!”

年輕人喊道:“這些人是什麼雜牌劍手?走路都不齊整,比白衣劍卿差多了!”

蕭金衍抬頭,看到十餘名衣衫不同的劍手從身前走過,武功盡入通象初境,其中有幾人境界不穩,想必也是得了那名守劍人的造化。

其中一人聽到年輕人嘲笑,手指微動,一道劍氣向那年輕人激射而來,而年輕人仍不知,若真擊中他,怕是當場斃命。

蕭金衍見狀,一側身,不經意間以揮了揮長袖,將那道劍氣接了下來,不由暗怒,你一個堂堂通象境,竟對尋常百姓出手,太不要臉。

那劍手見蕭金衍接住劍氣,微微一愕,瞪了他一眼,便隨其他人向前走了過去。

採風道,“你別小瞧他們,這些人可是李家的劍侯、客卿,都是通象境,尋常一人拿出來,放在江湖上都是大門派的掌門,專門應對前來問劍之人,若非今日祭祖,你就想見,也見不到哩!”

金陵李家名滿天下,江湖中想要成名之人,也都以與李家劍客交手為榮,若能勝得一招半式,頃刻間名聲大震,這是絕佳的成名途徑,而這些客卿、劍僕,則是捍衛家族榮譽名譽的中流砥柱。

“通象境很厲害嗎?”

“這十個人,就是白衣劍卿一起上,也未必是他們對手。換作是你,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年輕人張大嘴,“太誇張了吧?”

採風道,“也許有些誇張,

但隨便指你一下,你必死無疑。”

此話倒是不假,若非蕭金衍幫他擋下那一指,怕是這年輕人已橫屍街頭了。

人群中,傳來一陣哄笑聲。

眾人望去,兩個衣衫樸素的老者,腰間掛劍,手拄著柺杖,分別由兩個人攙扶,顫顫巍巍,向這邊走了過來。

“這也是李家的高手?”

“估計牙都沒了,還能拿得住劍?”

採風也納悶,“我不認識他們。”

蕭金衍卻心中震驚,且不說這兩名老者,就是旁邊攙扶之人,武功已是通象中境,若沒猜錯,應該是福祿壽三大劍僕中的李長祿、李長壽,至於那被攙扶的老者,神華內斂,毫無內力波動,蕭金衍卻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劍至精處,無形無影,至少也是李純鐵、宇文天祿級數的高手。

蕭金衍望向那二人時,那老者也感應到了他,望了他一眼,蕭金衍只覺得識海之內,一陣暈眩,連收攝心神,運弦力抵抗。那老者咦?了一聲,便不理會他,向宗祠方向而去。

先前老者似乎有些激動,道,“原來他們還沒死!”

採風先前得到的訊息,並無二人介紹,此刻也來了興致,連問,“老先生,這兩位是何人?”

老者道:“他們是李家的兩位供奉,你們可聽過百年前李家之亂?”

“略有耳聞。”

“當年李家十大劍手中的兩人,若非他們,怕是如今家族之主,便不是這一脈了。三十年前祭祖之時,他們曾露過一面,想不到如今還在人世。”

那兩人到了宗祠前,李小花連帶二房、三房出列,親自將兩人攙扶住,並站在了第一排,可見這兩人在李家地位之高。

李傾城為首的二代弟子,緊隨父輩,站在了第二排。其餘族人則站在了後面,至於先前出場的那些李劍劍手,則分佈於李家宗祠及善和坊各處。

眾族人歸位,站在宗祠前的廣場這上,聲勢浩大。

鼓樂聲響,眾人在李小花帶領之下,紛紛行祭拜之禮。大家族祭祖,禮節眾多,十分繁瑣,好在老夫子李東陽曾在禮部任職,主持過皇家祭典,到也不混亂。

宰牛、羊、豚、犬、雞五牲,殺魚、蝦、參、蚌、蟹五鮮、備稻、黍、稷、麥、菽五穀,然後便是上香祭祖、撒酒獻爵,最後,由李小花代表族人,向祖宗頌表,說是祭祖,其實也是給活人聽的,目的無外乎彰顯李家大族之勢力。

一套流程下來,將近小半時辰。

待祭祖完畢,圍觀眾人紛紛退去,臨走之時,也不忘去善和坊門外去領取一份紀念品。

眾賓客紛紛上前道喜,各大門派之人,也都上前祝賀,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場面話,李小花則帶著李傾城,與眾人介紹,便算是將李傾城正式推向各大門派。

就在這時,忽有人喊道,“京城司禮監高遠高公公到!”

一輛馬車,在十餘名紅衣禁軍的護送下,向這邊緩緩駛來,蕭金衍感應到,馬車之內有兩人,除了高公公外,還有一名高手藏在車中,想必就是那一位宮中高手了。

蕭金衍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他趁眾人不察,隨著人群,緩緩走出了善和坊,就在這時候,有人從後面道,“唐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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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金衍回頭一看,正是慈悲大師。此刻他渾身曬的發黑,形容憔悴,面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二十多斤。

“你怎得在這裡?”

慈悲大師罵道,“老子在房頂之上困了十日了,直到今日,那些劍手才撤去。”

蕭金衍滿臉同情,“這些天,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吃喝拉撒怎麼辦?”

慈悲大師道,“靠房頂上的麻雀、耗子、蜈蚣、蠍子,好歹沒有餓死。你呢,任務成功了嘛?”

蕭金衍嘆道,“別提了,張頭兒跑了。就算完成任務,也沒地兒要銀子。”

他並不打算將張頭被李家供奉殺死之事說出來。

慈悲大師罵道,“死得好。”

蕭金衍還要去皇宮,不欲跟他糾纏,便道,“我還有事情,先告辭了。”

慈悲大師卻道,“好歹咱們也算患難一場,你辦什麼事,金陵我比較熟,可以帶你去。”

蕭金衍心想你若不怕死,帶上你也無妨,於是道,“就在城東不遠處。”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善和坊距皇宮不足三裡,不片刻,便到了皇宮牆外,慈悲大師問,“怎麼不走了?”

蕭金衍道,“我要進去。”

“作甚?”

“偷東西,你去不去?”

慈悲大師一看頓時傻了,連連擺手,“你瘋了嗎?這裡面戒備森嚴,就算是江湖高手,混進去也是有去無回。你怎麼進去?”

蕭金衍道,“硬闖!”

兩人說話間,一隊巡邏官兵走了過來,“皇宮禁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慈悲大師一指蕭金衍,大聲道,“官爺,我要舉報他,他想要闖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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