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衍在釋放出弦力的剎那,便感覺到了問題。

這一群雪原狼攻擊性十足、目標明確,而且攻擊方式也頗有章法,看上去都像是經過訓練一般。所以他刻意以弦力探測周圍有沒有潛伏在暗中操控之人,才發現了雪地之中有微弱的真元波動,若非他識覺異於常人,便是通象高手也難以發現。

在整個江湖上,能夠做到操控野獸的,只有馴獸門人。北疆馴獸殿、東海百花宮、天山逍遙派、東極百匠門,在江湖上並稱四大奇門,他們並不以武力取勝,而各擅奇術。馴獸殿可以操控野獸,百花宮擅攝魂術,逍遙派以奇門遁甲著稱,而百匠門則擅製造奇`淫巧技的工具。

這四大奇門,在江湖中流傳甚少,蕭金衍也是從王半仙口中得知。馴獸殿能夠以聲音控制野獸,他們的門人,多使用一種八孔玄鐵笛的兵刃。與尋常六孔笛不同,八孔玄鐵笛多出來的兩個孔,經過訓練後能夠吹出人耳聽不到的聲音,而這些聲音能夠為一些野獸聽到。據說他們捕獲野獸之後,先餓上十來天,激發他們的獸性,然後以不同的聲音刺激他們,從而控制他們的行為,這種訓練方式,據說是來自域外一個自稱巴普洛夫的發明,後來被馴獸門奉為馴獸門祖師爺。

當八孔玄鐵笛破雪而出之時,蕭金衍更家篤定了對方的身份,所以毫不猶豫的劈了上去。

鏘!

長刀劈中玄鐵笛,發出刺耳的聲音。正在攻擊的狼群聽到聲音之後,都停止了攻擊。

那人被蕭金衍擊中,整個人就地翻滾,向後退出了三四丈。蕭金衍趁熱打鐵,以同樣招式,連續劈了十餘刀,那人狼狽不堪,滾來滾去,身上積雪越來越厚,竟控制不住,變成了一個雪球,卡在了一個石縫之中,只留了一個頭在外面。

此人尖嘴猴腮,倒三角眼,目光之中露出惡毒神色,望著蕭金衍道,“你怎麼發現我的?”

蕭金衍道,“我聽到了蒼蠅嗡嗡叫聲。”

“快些將我放了,我可以饒你一命。”

蕭金衍訝然道,“這句話,你說得不合時宜。我不愛聽。”上前便是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那人手腳動彈不得,雙唇一閉,吹起了口哨,群狼聽到招呼,也不管楚別離、李沙漠等人,紛紛向這邊湧來,將蕭金衍圍在中央,目露兇光。

那人桀桀怪笑,“我不用手腳,照樣可以取你性命。”

說著正要吹口哨,蕭金衍抓起一團雪,撬開他嘴巴,那人掙扎兩下,奈何手腳被困,嗚嗚兩聲,被雪塞滿了嘴。

“有本事再吹一個?”

那人連連搖頭,表示不敢。蕭金衍這才道,“依我看,這些狼群都好些日子沒吃東西了吧,我問你答,若聽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別怪我不客氣,明白嗎?”

那人連點頭。

“你是馴獸殿的人?”

那人點頭。

“叫什麼名字?”

那人口中支支吾吾,蕭金衍向他頸後一拍,那人將雪球吐出來,乾嘔了幾聲,舌頭打尖兒,“我……我……我……不……幾道。”

蕭金衍見他不老實,又要塞雪球,那人吃了苦頭,連道,“不知道!”

“連名字都不知道,看來留著你也沒用了。”

那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苦著臉道:“我,姓步,名幾道,是馴獸殿巴宗師下的一名馴獸衛。”

帝、君、衛、夫、徒,是馴獸殿門內的級別,此人是馴獸衛,也算是馴獸殿內一個中級人員。

李沙漠走了過來,直接問:“是誰支使你刺殺楚君的?”

步幾道說,“不能說。”

蕭金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現在都這樣子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讓我來刺殺的人是我二大爺,叫步能說。”

“你這人不老實。”

“步老實是我三叔。”

李沙漠眉頭緊皺,上前捏住他鼻孔,步幾道呼吸困難,將舌頭伸出,寒光一閃,軟劍將他舌頭削了下來。

步幾道痛得哇哇大叫,口中鮮血直流,李沙漠將一團雪塞入口中,過了許久,才將血止住。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李沙漠道,“誰支使的你?”

蕭金衍道,“他舌頭都沒了,你指望他說什麼?”

李沙漠內力一吐,將雪球震碎,“寫出來!”

步幾道搖頭,表示不會寫字。李沙漠表示遺憾,隨手一劍,將他喉嚨劃破,步幾道痛得在地上打滾,發出了嗷嗷叫聲。

這群雪原狼性殘暴,這些年來遭到馴獸師各種折磨,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聽到這叫聲,紛紛向他撲了過去,不片刻,將步幾道撕成了碎片,死得不能再死。

李沙漠對群狼道,“都散了吧。”

雪原狼似乎能聽懂人語,紛紛散去,消失在了雪林之中。這時,他才向巨石之上的楚別離道,“臣李沙漠救駕來遲,還望陛下責罰!”

楚別離經此一劫,驚魂未定,顫聲道,“李卿……免……免禮。”幾名影子護衛將他帶下巨石。

蕭金衍道,“二……陛下!”

楚別離見到蕭金衍,拉住他手,道,“叫我二哥便是。”這句話一出,不僅是影子護衛,就連李沙

漠、阿里兄弟也都十分詫異。

楚別離解釋道,“這位蕭兄弟,是朕當年流落江南時的朋友,今日你們立下大功,朕會大大有賞!”

李沙漠神色淡然,布達卻興奮道,“能賞個官做嗎?”

“朕封你四品帶刀侍衛。”

楚別離又看了眼李沙漠,“若沒記錯,你應該是古邦會館的領事吧,再過幾日,你們與成賢王結親,朕與寶璣王的關係,想必你們也知道,李卿家,你想要什麼賞賜?”

“李沙漠為楚臣,為大楚盡忠乃是本分。不過,若陛下真要賞賜,沙漠想求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請陛下能夠赦免古邦族人一次。”

楚別離思索片刻,緩緩道,“朕答應你。”

蕭金衍明白過來,李沙漠並不是真正效忠寶璣王,他也不會真的效忠楚別離,他是一個機會主義者。如今楚別離與寶璣王矛盾凸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李沙漠所在古邦族既然投靠了寶璣王,若將來寶璣失敗,古邦族必然遭到牽連,他今日所作,為的是給自己、給族人留一條後路。

想到昨夜他偷聽之事,蕭金衍甚至懷疑,這一場刺殺與救駕,是不是李沙漠自導自演的一出陰謀?

經此一劫,狩獵已沒有進行下去的意義。一行人護送楚別離回漱泉離宮,圍場面積極大,此處又是荒山,先前匆忙逃跑,慌不擇路,眾人行了半個時辰,發現又回到了原地!

迷路了?

蕭金衍心中存疑,莫非此處被人動了手腳?他對奇門遁甲之術並不瞭解,但卻聽過這種本領。若真如此,怕是有難了。

噗!

山林上方,傳來積雪滑落的聲音。

蕭金衍釋放弦力,頓時大驚,“有埋伏!”

一聲號響,山頭之上,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身穿鎧甲的人群,為首之人,為首之人,穿著寬鬆的黑袍,帶著一個面具。

楚別離認出了對方鎧甲,驚愕道,“禁軍?”

他衝對方喊道,“紫光將軍可在?”

對方沒有回答,回應他的一陣箭雨。

蕭金衍喊道,“小心。”連忙上前,將楚別離拉開一丈,十餘箭射在他所立之處,箭簇沒入地中,箭羽亂顫。

蕭金衍暗呼倒黴,才脫離狼群,又面臨禁軍的攻擊,這楚別離皇帝當的可真夠憋屈的,處處被自己人算計。

黑袍人一聲令下,飛箭如雨。

不遠處有巨巖可藏身,蕭金衍來不及想,將楚別離帶入洞中,李沙漠等人也跟隨過來。

李沙漠道,“陛下,禁軍謀反了!”

楚別離心中生出感慨,禁軍首領紫光,是他奪權之後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也是他童年時的玩伴,連他也背叛了自己,可見寶璣王手段之高明,不由生出眾叛親離的感覺。

叛軍見他們逃出射程,紛紛下山,排好陣型,一步步向這邊逼近,布達道,“他娘的,老子跟他們拼了!”

李沙漠卻道,“敵眾我寡,若是硬拼,我們不得便利。”說到這時,李沙漠忽然抽出軟劍,向楚別離身後刺了過去。

噗!

一劍刺中他身後一名影子護衛。

就在此時,噹啷一聲,那影子護衛手中匕首落在楚別離腳下。這護衛胸口鮮血直流,登時死去。

若非李沙漠及時發現,恐怕又一位大楚皇帝死於非命。

楚別離臉色蒼白,“就連你們,也要背叛朕?”

其餘三名影子連下跪,“臣不敢!”

李沙漠道,“剛才我就發現,此人懷中有物,一直在尋找機會,想要刺殺陛下,所以才留了一份心思。”

楚別離道,“很好,你又救了朕一命!此間事了,朕要賞你。”

李沙漠道,“陛下已經賞過了。”他又道,“陛下,趁叛軍陣型未成,臣以為及早突圍,否則一旦合攏,我們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兒。蕭兄,陛下的安危,拜託你了!”

楚別離問,“李卿意欲何為?”

李沙漠道,“事不宜遲,突圍!”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只見他手持軟劍,向叛軍衝了過去。

蕭金衍見狀,對其餘人道,“擺好陣型,護陛下離開。”

李沙漠劍出如龍,在叛軍之中橫衝直撞,一時間,劍光所至,鮮血如雨,四處飛濺。

叛軍之中,有幾名高手,將李沙漠困住,其餘人繼續追擊,李沙漠左突右衝,始終無法突圍,眼見眾人已向楚別離等人衝了過去,李沙漠大喝一聲,一劍揮出,劈倒了一棵松樹,猛然運氣,懷抱松樹,擋住了眾人去路。

李沙漠喊道:“快走!”

蕭金衍也不敢逗留,帶著楚別離沿著山谷向另一側逃去,有幾名衝在前面之人,被他一刀了結,一耽擱,有十幾人攔在了身前。

“保護陛下!”

李沙漠抱著松樹,衝了過去,用盡全部力氣,推著眾人跌落懸崖之下,山谷之中,傳來哀嚎之聲。

阿里、布達見狀,眼睛通紅,“果巖!”

蕭金衍也沒料到,李沙漠竟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方式,為楚別離及眾人開啟了一條血路,難道自己錯怪他了?

他顧不得多想,一手攙著楚別離,與其餘人衝出了包圍圈,將叛軍甩在了身後。

……

李沙漠與眾叛軍落入懸崖之時,他手中忽然射出了一道鉤索,掛住了懸崖上的一棵古松,緊接著,施展輕功,順著崎嶇地勢,滑落了谷底。

山谷之下,成賢王身穿鎧甲,騎在白馬之上,見李沙漠下來,笑道,“李統領,辛苦了!”

李沙漠道,“王爺神機妙算,怕是寶璣王爺也未料到吧。”

還有一名五花大綁的將軍,正在破口大罵,正是禁軍首領紫光,他本來奉命在山中等候,忽然有人通報,陛下遇刺,率軍入山,卻著了別人的道兒,被綁在了這裡。

“逆臣賊子,不得好死!”

成賢王咳嗽了幾聲,道,“逆臣賊子?紫光,你三代忠良,世代為皇家效力,可謂忠心耿耿,奈何明珠暗投,今日之後,你紫光一族怕是要斷絕了!”

紫光臉漲得發紫,怒斥道,“陛下待你不薄,還將立你為儲君,你就用這手段,來報答陛下?你的心被狼吃了?”

成賢王臉色陰鶩,冷然道,“怕是楚別離從未真正想要立我為太子吧?今歲以來,陛下讓你從內庫中支出三百萬兩銀,在京西的盤龍山莊招兵買馬,該不是想要自立為王吧?”

紫光顫聲道,“你都知道了?”

成賢王哼哼兩聲,“豈止是知道,這盤龍山莊本就是本王的產業,從你買下的第一日起,你的所作所為,都在我眼皮之下,怕是你沒想到吧。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紫光的禁軍起兵造反,行刺陛下,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今日所為,寶璣王爺知道嘛?”

成賢王哈哈笑了起來,“我父親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他手中有兵權,卻始終礙於情面,不敢對楚別離下手,不過也好,他替本王承擔了所有的惡名,倒省去了不少麻煩。”

此時的紫光,心如死灰,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長期以來被寶璣王壓得喘不過氣來,在寶璣王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病秧子,心機竟如此深沉,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徹底坐實了叛國弒君的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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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請求。”

“將軍但說無妨。”

“這些事因為而起,我一人承擔罪名,請將軍放過我家人一馬。”

成賢王從懷中取過一張紙,扔在他面前,“這封認罪書,你是直接畫押,還是我先念給你聽聽?”

紫光將紙撿起來,才看了幾句話,氣得暴跳如雷,將其撕得粉碎。成賢王道,“不要亂發脾氣嘛。幸好,我還準備了一份!”

他又取出一張,放在紫光面前,“你可要考慮清楚。”說罷,他一擺手,屬下押著一男一女來到他面前,那兩人見到紫光,驚呼道,“父親!”

正是紫光的一兒一女。

“楚賢,你這個畜生!”

成賢王道,“你兒子七歲,你女兒九歲,我只能留一個活口,你想選擇哪個?”

那兩個孩子萬分驚恐,大聲哭喊,“父親,我不想死。父親救救我!”

紫光道,“我寫!”說罷,他撿起認罪書,咬破了手指,寫下了自己名字。

成賢王笑了。

“我已經認罪了,你放了我孩子!”

成賢王對屬下道,“殺……殺……咳咳……”

屬下得令,用刀割破了兩人的喉嚨。

成賢王道,“我本來想說……殺不得,看來,遇到愚蠢的手下,也是容易辦錯事啊。”

紫光目中呲火,嘶吼一聲,衝向成賢王,張口向他脖子咬了過來,成賢王一閃身,避了過去,一屬下將匕首刺入紫光胸口。

待處理完屍體,楚賢問,“我父親何在?”

屬下道,“在離宮與文武百官議事,商議讓陛下禪位之事。”

楚賢嘆了口氣,“他活了一把年紀,終究還是搞不明白,皇權是用屠刀、鮮血和陰謀堆出來的,不是開會商討出來的。到現在,他都沒搞明白,我三伯楚仇是怎麼死的。”

寶璣王不明白,但李沙漠卻明白。

一年前,正是這位病秧子,在一次宮廷宴請中,向前一任皇帝敬了一杯酒,三日後,宮中就傳來了楚仇暴斃的訊息。

正因為如此,李沙漠才費盡了心思,促成了古邦族與成賢王的這一次婚事,從而給古邦族一個翻身的機會。

兇狠的猛虎,容易提防。

隱藏在角落中,伺機咬你一口的毒蛇,才是真正的危險。

李沙漠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已將近傍晚,狩獵大典也快要結束,在這個圍場之內比賽的隊伍,也差不多該返回了。

成賢王問,“山上情況如何了?”

屬下道,“陛……楚別離與那蕭姓之人已逃入死亡谷,如今已被我們假扮的兩千禁軍困在其中。”

成賢王道,“該派我們的人去清場了。不要留下活口!”

“那我們的人?”

成賢王道,“這些話,需要我說第二遍嘛?”

那人唯唯諾諾,領命而去。

成賢王翻身上馬,道,“回行宮,向父王報信,禁軍統領紫光叛國,陛下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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