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門水西岸橋頭,吐谷渾輕騎首領慕容徹離圭看到迎面馳來的數十騎,心頭既好笑又好氣。

與党項人拓跋赤辭不同,作為深受漢文化思想影響的鮮卑貴族子弟,慕容徹離圭不是一個嗜殺的殘暴之人。

他對襲擊村莊和路人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在發現整個地區都沒有商隊出現之後,他便自行將任務改成了破壞驛橋。

這些天來,慕容徹離圭的戰果頗豐,除了襲掠了兩支商隊之外,還毀掉了渭州境內的兩座驛橋,而缺兵少馬、行動遲緩的渭州唐軍拿他們這支吐谷渾輕騎一點辦法都沒有。

可這一回,他大意了,而且太輕敵了。

當手下報告落門水只有這一座驛橋時,他便領著麾下全部人馬,帶上四處收集得來的火油乾柴,迅速抄小道繞過鄣縣、襄武等人口密集的地方,悄悄來到了這裡。

誰知才沒多久的工夫,這座驛橋旁邊就突然出現了一個偌大的商隊營地,那時他不知實情,還很天真地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去攻擊這個營地,結果他們剛走到橋中央,對面的土丘上突然箭如雨下,由於猝不及防,待到退回岸邊,他的人馬已經去了十之二三。

對方居高臨下,弓箭射程比他們遠,人數也比他們多得多,他想要就此撤退,手下們卻都不幹,非要為死去的夥伴報仇,可他們在長而狹窄的橋面上避無可避,完全就是對方的活靶子,衝了數次都沒衝過去,反而又增加了幾個傷亡。

這仇暫時報不成了,他們只得退而求其次,改為全力燒橋。

可是,眼看慕容徹離圭等人就要成功燒掉驛橋,這一群“党項騎兵”卻追著一個漢女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讓他感到好笑的是,那個漢女騎的“青海驄”,分明就是党項人拓跋赤辭的坐騎。

而讓他感到生氣的是,他的這個臨時搭檔整日不幹正事,到處抓女人滿足自己的特殊嗜好,這下可好,終於玩脫了!

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真教人為拓跋部的未來感到擔憂啊。

不過嘛,遠遠的看起來,這個漢女似乎長得還不錯……

“嗖!”

忽然,一支利箭呼嘯著飛來,微微有些走神的慕容徹離圭下意識地一閃,頭盔上登時擦出了一溜火星,氣得他揚起馬鞭,指著射箭的“党項騎兵”破口大罵:“死狗奴,瞎了你的狗眼,亂放甚麼……”

“箭”字尚未說出口,他就看到將近一半的“党項騎兵”都在張弓搭箭,這才意識到對方射擊的目標根本不是漢女,而是衝他的這隊人馬來的!

“嗖嗖嗖!”

一通箭矢肆虐之後,數名毫無防備的吐谷渾人當場被射成了刺蝟,慕容徹離圭急忙組織手下迎擊來敵,下令不管是漢女,還是“党項騎兵”,一律格殺。

可是吐谷渾兵此前都在忙著燒橋,為了避免坐騎被來自落門水對岸的箭雨所傷,他們大多沒有騎馬,而是把馬匹拴在了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突然受此襲擊,場面頓時混亂不堪,他們剛剛騎上戰馬,還沒來得及集結在一起,跟在李曜身後的“党項騎兵”已經舉矛拔刀,全速衝進了吐谷渾人的隊伍,登時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慕容徹離圭快要氣瘋了,他這一方本就折了些人馬,再被這些“党項人”毫無預兆地突襲,只打了一個照面,他的人就掛了一半,這場戰鬥簡直沒法打了!

不過李曜這一方人馬都是臨時聚集的人,並沒有在一起演練過什麼戰鬥陣形,基本都是各自為戰,一番衝鋒之後,很快就和吐谷渾兵絞殺成了一團,而慕容徹離圭見此情形,趁機聚攏身邊十數名手下朝著人馬最稀少的地方進行突圍。

李曜發現全身披掛精緻甲冑的慕容徹離圭要逃,便揮劍一指,領著十二保鏢向對方的所在位置衝了過去。

“小子,休走!”

慕容徹離圭剛殺到戰圈外圍,李曜等人突然斜刺裡殺了過來,迎頭就是一個急衝鋒,幾個吐谷渾兵當場被打下馬來,慕容徹離圭無心戀戰,只想立刻脫身,便揮舞手中一杆長,不分敵我地掃開眾人,隨後從己方兩名吐谷渾騎兵的空隙間衝出了包圍,李曜等人當然不會放過他,紛紛策馬對其圍追堵截。

小頭領一逃,遭到包圍的十來個吐谷渾騎兵頓時鬥志全失,何潘信帶著守營的一百多號人手急急地滅掉驛橋上的火,還未來得及加入戰鬥,剩餘的敵人就已然全部投降了……

慕容徹離圭扔了長,丟了頭盔,棄了鎧甲,被人追得到處亂竄,在他的身邊,李曜等人走馬燈似的輪番與他進行糾纏,卻不對他進行攻擊,只是想方設法擋住他的去路,彷彿潑皮無賴們圍堵調戲一個小娘子。

慕容徹離圭好想放聲大哭一場,他今年其實不到十八歲,還是第一次出來跟唐軍作戰,本來他對自己這半個月來的表現非常滿意,誰曾想……會突然敗得這般莫名其妙、這般稀裡糊塗、這般憋屈窩囊!

慕容徹離圭正悶著頭打馬疾馳,忽然發覺自己漸漸被兩個追擊者夾在了中間,不由左右一瞧,就見左邊是那長得美若天山神女的女道士,還對他露出了一個很可疑的微笑,而右邊則是一個身穿党項盔甲,生得濃眉闊口,豹頭環眼的大漢,可對方這張臉怎麼看都不像党項人。

慕容徹離圭忍不住對著右邊的大漢驚叫道:“你是漢人!”

這大漢正是劉安遠,一聽對方說出這等廢話,哈哈一笑,很可惡地點頭道:“足下好眼力!”

話音剛落,李曜和劉安遠飛快地碰了個眼神,就見李曜突然踢出一腳,踹得慕容徹離圭胯下馬兒身子一歪,劉安遠趁機扔出一股長繩,慕容徹離圭還未做出反應,屁股就離開了馬鞍。

劉安遠把慕容徹離圭拉到自己的馬背上,然後像對待一隻剛逮住的小白兔,用蒲扇般的大手在鞍橋上一摁,再把對方的兩條胳膊扭過來,熟練地捆成了纏絲兔的模樣兒。

繩子勒得非常緊,慕容徹離圭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由失聲叫道:“吾父乃天柱王!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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