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黃萸紫,秋意濃。

九九重陽,李淵攜眾妃嬪、皇子、公主及旁系宗親遊幸終南山,在宗聖宮附近的老子廟前舉行祭祖典禮。

如今的老子廟已儼然成了李唐一族的家廟,規模比之前朝不知擴大了幾倍,瓊樓玉宇,雕樑畫棟,瞧來金碧輝煌,大氣磅礴。

祭罷先人,便是節日酒宴。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頭插茱萸的老皇帝看著正在舞池中央飄然轉旋、嫣然縱送的金髮舞姬,思緒不禁飄回到了九年前。

在那年的重陽酒宴上,也是這個名字叫作“金連連”的胡女表演壓軸舞蹈,因其舞姿賞心悅目,他一時高興,便給對方封了個舞待詔,祿從內廷正六品,為此引來一堆勸他不要濫賞的諫言。

金連連早已成了樂正裴神符的妻子,李淵還記得當年此女與李曜的外表年齡看起來相差無幾,可現在對方都從青澀少女變作成熟少婦,連子女都有了,李曜卻完全沒有變化,依舊是二八韶華的清麗模樣,以至於如今護國公主的不老謎團成了長安城裡最津津樂道的一大談資。

李淵覺得自己這些年的保養還是頗為用心的,除了逢年過節以及一些重要的宴會,平日裡他都是滴酒不沾。對於後宮裡的一眾妃嬪,以他這把年紀,已是很難再做到雨露均沾了,往往逾月也不曾臨幸宮人,甚至連楊修容的死都沒有在他的心裡造成太大的影響。

而他這樣做,無非就是想多活幾年。

但李淵是真的感覺自己老得越來越快了,再過兩月,他就是一個年滿六十六的老人,而何人可為太子,依舊沒有定論。

想到這個事兒,李淵就覺心口像是堵著一塊石頭,不禁忘了朝眾人請酒,兀自端起一盞由菊花與糯米、酒麴釀製而成的“長壽酒”,仰頭一飲而盡。

坐在御席旁的萬貴妃最善察言觀色,見老皇帝似乎有些憂鬱,一面提起酒壺主動為他斟酒,一面關切地問道:“逢此佳節歡宴,陛下何以悶悶不樂?”

李淵扯出一個乾笑,擺了擺手道:“無甚大事。”

然後,他好似沒注意到萬貴妃懷疑的目光,高高舉起金曲卮,朗聲道:“請諸位滿酌,同飲此酒!”

“幹!”

“幹!幹!幹……”

滿座轟然應和,李淵一口把酒水灌下肚去,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右下首的嫡女,卻見李曜手捧酒盞慢慢飲著,也正好朝他這邊看過來。

李淵瞧見女兒那眼神,只覺對方似乎有什麼話要跟他說,他略微愣怔了一下,旋即長身而起:“朕去散一散酒氣,諸位慢飲。”接著又一臉慈藹地朝李曜喚道:“明昭,陪為父走走。”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喏。”

李曜跟著李淵離開宴飲的大廳,在宦官宮娥們的簇擁下,二人沿著兩側遍植古樹的林蔭石徑緩步而行。

李淵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酒味的濁氣,忽然對身旁的女兒問道:“蓮華,你今年究竟幾歲了?”

李曜莞爾笑道:“此問甚怪,難道父親會忘了自家女兒的生辰?”

李淵也笑了:“你是前隋開皇十五年八月廿九酉正三刻出生,當時明月如勾,與殘陽爭輝於西方,故以‘月朓日蝕,晝冥宵光’為你取名‘兆月’,為父又豈會不知?只是如今哲威、令武都快長大了,而你仍像個未出閣的人兒,有時候,為父不禁會想,既然你與嗣昌難續前緣,是不是該為你另尋一個佳婿呢?”

李曜聽到這話,笑容立時一僵,但隨即又聽得李淵呵呵笑了一聲:“不過,後來為父很快就明白了,普天之下,根本沒有人能配得上你。”

李曜心中暗道了一聲“嚇煞我也”,撇了撇嘴道:“明昭是出家之人,早已清心寡慾,父親可莫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李淵沒想到女兒如此在意這種事情,只得敷衍她道:“好吧,為父以後不會了。”

李曜莫名地放下心來,復又展顏微微一笑道:“其實我有件要事,想跟父親商量一番。”

李淵早有預料,聞言停住腳步,負手而立,道:“此前宴飲之時,為父就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吧,到底所為何事?”

李曜輕聲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女兒認識了一個胡姬,她叫以斯媞杜赫特,自稱是波斯公主,因國中局勢動盪,她為求自保,不得不遠離故土避難,幾經輾轉,最終流亡到了長安。”

李淵沒有聽到自己最想聽到的話題,微微有些失望之餘,也不免一愣,納罕道:“此事當真?”

李曜點頭道:“女兒並沒有輕易相信她,遂安排下屬詳加調查,發現其人之身份確實不假,作為一國公主,落得如此境地,倒也有些可憐。”

李淵知道自己女兒絕不是濫發同情心的人,他無所謂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麼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安置她呢?”

“其實,她是主動來找我的……”

當下李曜便講述那天她與以斯媞的談話內容,李淵得知波斯兩次擁立皇女為帝,面色登時微變,但聽得李曜說到喀瓦德二世幾乎屠淨兄弟才造成這種局面,又神情一緩,心中不禁暗道自己多疑,最後等李曜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他立即介面道:“你說她可以為帝,並且願以割地納貢為條件與我大唐結盟,卻不知那個叫做馬爾基安納的地方在何處?”

李曜折來一根樹枝,一面在路邊的泥地上畫圖,一面向老皇帝講解道:“馬爾基安納乃波斯一行省,所謂行省,類似於漢魏時的‘州’,位置大體在烏滸水以西,與安國相鄰,其州府置所名為‘木鹿’,乃是波斯通往我大唐的必經之處,其地雖多沙磧,不適合農耕,但工商發達,而且物產頗豐。”

李曜說著,在圖中木鹿城標識的東北方向和西南方向各畫了一個圈:“木鹿城以北有一座銀山,而馬爾基安納南部則另有一座金礦,其金銀年產可抵我大唐本土兩成,可謂是一處真正的寶地。”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