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心疼地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李世民,隨即掃視幾位御醫,厲聲道:“從即刻起,太醫署必須隨時聽從明昭公主調遣,務必保證治療所需,如有差遲,朕拿你們是問!”

巢元方等人誠惶誠恐地長揖道:“臣等謹遵聖意。”

然而,李曜卻忽然介面道:“父親,其實明昭這個療法,不用任何藥物,亦無需人手和器具。”

李淵納罕道:“難道說,明昭打算採用咒禁之術?”

這所謂的“咒禁”,即是透過咒語拔除鬼祟邪魅來治病救人,在這個巫術氾濫的時代,其地位不亞於湯藥、針灸、導引、符印等療法。

早在太醫署成立之初,便為此設定了咒禁科,與醫科、針科、按摩科並稱四科,咒禁科設立咒禁博士和咒禁師,專職使用和教授咒禁之法。

所以,李淵才會一聽說治病不針灸不吃藥不畫符,便不假思索地聯想到了這個法子。

李曜目光微微一閃,點頭道:“正是如此。”

巢元方恭謹地問道:“那麼……貴主是否需要瞭解一下秦王的發病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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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

李曜擺手道:“只不過,我施行此法之時,絕不能有第三者在場,是以還請父親與諸位御醫暫且迴避片刻。”

“好吧,一切就全靠你了,我們在屋外等你訊息。”

李淵和巢元方皆對李曜的醫術深信不疑,一點也不耽擱,立刻齊齊退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之後,李曜跽坐在榻前,俯身在李世民耳邊輕輕說道:“現在沒有別人,二郎還是莫要再裝暈了,我知道你一直醒著。”

“世民果然瞞不過三姊。”

李世民睜開雙眼,不想剛看向李曜,又忙不迭地扭過頭去,面紅耳赤地道:“三姊……你……你怎麼能……穿成這樣?”

李曜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一套薄軟的夏衣,在室內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這窈窕身段兒若隱若現,看得她自己都臉紅心跳,不由攏了攏衣領,沒好氣地道:“若非你故意演戲嚇唬父親他老人家,我豈會這般風急火燎地跑過來?”

李世民無奈地道:“我有苦衷。”

李曜柳眉一豎,冷笑道:“苦衷?只要你還有良心,想必也該知道父親對你有多好吧!”

李淵最在乎的東西,莫過於親情。

儘管李淵與李世民之間的政治利益衝突越發激烈,父子之間的矛盾亦越來越明朗,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割捨不了對李世民的父愛。

從古至今,心慈手軟,可謂是政治家的一大忌諱。

單從“張亮案”令人稱奇的處理結果來看,李曜就知道李淵在親兒子面前,再次失去了一個合格帝王應有的決斷力。

如果李淵真的下定決心廢掉李世民,即使沒有犯錯,也能給你羅織出罪名來,怎會費心審訊一個小卒,到最後還把人莫名其妙地無罪釋放了。

李世民被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竟猛地坐起身子,紅著眼睛,怒聲道:“我當然清楚父親的良苦用心,可是大哥和元吉實在欺人太甚,我真的快要……”

眼看李世民的嗓門就要控制不住了,李曜未等他說完,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斥道:“你激動甚麼?小心驚動了父親!”

李世民聞言,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房門,臉色頓時又變了幾變。

李曜緩緩收回手,問道:“快說吧,你和大哥他們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世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來,張亮事件結束後,李淵為了緩和一下三個嫡子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便將他們兄弟召入宮中諄諄教誨了一番。

李建成當即邀請李世民到東宮參加聚宴,而李世民雖然心生警惕,但顧及到父親的顏面,卻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結果,在李建成的故意安排之下,宴會上的菜式沒有一樣不是李世民所禁忌的食物。

李元吉看到李世民猶猶豫豫的模樣,一面大快朵頤,一面揶揄道:“二哥怎地不吃呢?莫非二哥以為這是鴻門宴,害怕吃食裡會有毒不成?”

李元吉把“害怕”二字咬得極重,譏諷之意不言而喻。

李建成端出大哥的架勢,對李元吉說道:“三胡怎能這樣對兄長說話呢?快去給你二哥陪個不是。”

李元吉自是笑著應了,抱起一甕酒給李世民的食案前:“元吉剛才的話並無惡意,還請二哥莫要放到心裡去。”

李建成適時地舉起酒樽:“來來來,我們不醉不休!”

李元吉給李世民斟滿一大盞酒,李世民見此酒色澤鮮紅,正是曾經誘使他“心疾”發作的葡萄酒,被人處處針對如斯,終於忍無可忍,滿面憤然地望向李建成,咬牙切齒地道:“好,今晚我李世民就遂了大哥你的心願!”

李世民端起酒盞,與對面的李元吉碰了碰杯,然後一仰而盡。

“好酒!”

李世民大叫了一聲,旋即便直接舉起酒甕,咕咚咕咚地朝口中猛灌,酒液淋溼了他身上素色的燕居常服,染出一片醒目的緋紅。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李建成和李元吉,都被李世民近乎自殘的飲酒方式驚呆了,一時間滿堂鴉雀無聲。

李世民一氣喝完,將空空如也的酒甕倒扣過來,打著酒嗝,慘然笑道:“怎麼樣……我沒有喝死吧……大哥、元吉快喝啊,該輪到你們了!”

“嗝!”

眾人還未回過神,李世民突然劇烈嘔吐起來,混合胃液的酒水散發出來的氣味令李元吉唯恐避之不及。

李建成抬手朝鼻前輕輕扇了兩下,淡淡地道:“二弟誠意可嘉,但是酒量欠佳啊。”

這時,隨同李世民一道前來赴宴的淮安郡王李神通開口道:“殿下,老夫正感身子微恙,想要早點歇息,不如由老夫順便送秦王回去好了。”

李世民被李神通送回宏義宮之後,心頭依然餘怒未消,一時氣不過,決定裝作中毒的樣子,無論秦王妃如何呼喚,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好像真的不省人事一般。

於是,嚇得手足無措的秦王妃親自跑到皇宮找值守的御醫前來診治,御醫們一聽症狀非常嚴重,趕緊向太醫令巢元方彙報,巢元方也不敢多想,迅速組織人手對李世民進行急診。

李世民“病危”的訊息,很快就驚動了整個皇宮,李淵顧不得頭髮未梳,衣冠不整,便擺駕宏義宮探望李世民。

因為巢元方常為李世民治病,是以兩人的關係一直比較密切。

雖然巢元方發現李世民在裝病,卻沒有當面揭穿,甚至還為此加以掩飾,一度出言阻止李曜對李世民進行診脈。

李曜覺得李世民並不是一個喜歡演戲的人,聽他滔滔不絕地講完,便低聲問道:“你使出這種苦肉計,到底是為了甚麼?”

李世民恨恨地道:“我現在一刻也不願呆在這裡,希望父親能放我去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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