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曜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就見到懷抱中的袁大娘依舊睡得像只小豬似的,正發出讓人忍俊不禁的可愛鼾聲。

李曜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再輕手輕腳地開啟了老舊的木製房門,溫暖和煦的晨曦便立刻傾瀉了進來,將原本灰暗的屋內照耀得一片通明。

李曜呼吸著清新怡人的空氣,在房門外舒展筋骨,不多時便瞧見袁二的妻子林十娘端著一個陶盆朝自己走了過來,盆裡盛著的清水正騰騰地冒著熱氣兒,明顯是剛剛才準備好的。

林十娘一看到李曜,臉上立刻掛起一個友善的笑容,微微屈膝福了一禮,便跟著李曜進了西廂房。

林十娘先把水盆往梳妝檯上一放,然後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檯面,一夜好眠難自醒的袁大娘突然聽到響亮的拍打聲,登時驚得從床上蹦下了來,然後母女二人便開始一起伺候李曜的洗漱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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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討厭袁二,但不會連帶著討厭他的家人,相反她還特別欣賞這個叫作林十娘的女子。

林十娘不但有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姿色,而且非常溫順勤快,若是放在後世,絕對是賢妻良母的典範,正是那種屬於心智成熟的男人都會喜歡的型別。

是以在李曜的眼裡,這樣的女人嫁給袁二那個猥瑣之徒,絕對稱得上是“一朵鮮花插牛屎”,再聯想到袁二幹的行當,林十娘是不是袁二明媒正娶過來的妻子,其實非常難說。

洗漱完畢,便是到了袁二一家開飯的時間,雖然早在西漢之時就有了“一日三餐”之說,但唐初大多數的普通人家平日裡依舊是保持著清晨吃“大食”,傍晚吃“小食”的生活習慣。

今早的主食是一種乾巴巴的麵條餅,叫作“寒具”,這東西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一種乾糧,冬春季節貯存數月都不會變質,外觀看上去有些類似後世北方常見的小吃“饊子”,口感卻遠沒有“饊子”酥脆,味道更是寡淡,只有少許的甘鹹味,就著林十娘用各種幹野菜和動物肉乾熬成的湯水,吃起來倒也不至於口舌太過乾燥。

李曜咬一口寒具,喝一口湯,慢慢咀嚼,慢慢吞嚥,唇角不帶一點殘渣,幾乎不發出一絲聲音,端的是舉止淡然,吃相斯文。

想當初李曜第一次與袁二一家共同就餐的時候,林十娘特意給她分配了幾乎等同於袁二全家五口的主食份量,卻不料她吃下的份量居然不比袁二更多,餘下全都分給了袁家三個小孩兒,讓當時的袁二一臉疑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李曜與那位能一口氣吞食兩條巨大肥魚的“白額大娘”會是同一只妖怪。

不過袁二哪裡知道,李曜並非沒有教養的人,只要不是處於那種不知多少天沒有進食的極餓狀態,自是細嚼慢咽和恢復正常的食量了。

而且,李曜雖不是特別挑食的人,但不代表她喜歡長期吃這些缺滋乏味的食物,她懷疑自己若是不採取行動改善一下伙食的口味,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兩天,她的嘴裡就會真的淡出個鳥來。

艱難地吃完了這頓索然無味的早餐,李曜決定出一次門,隨即回到西廂房挎上橫刀,背起弓箭,然後獨自走出袁二家,徑直來到了曾經被她製造出喋血場面的大院。

此時,院門大大地敞開著,經過連續數夜春雨的沖刷洗滌,院中地面上的血跡早已消散得乾乾淨淨,同樣消失的還有原本躺在地上的六具屍首,以及身中數箭的大塊頭和斷了一隻手的漢子,就好像幾天前那場血拼從來沒有發生過。

院內到處都已人去無影,李曜扯開一張布衾,掏出絮狀的被胎,便做成了一個簡單的布囊,然後開始在院內各個房間大肆翻箱倒櫃,只要見到中意的東西,立馬就會收入囊中。

只要有人類聚居的地方,往往就會存在著貧富差距,霧谷村自然也不例外。

即使是被人拋棄和遺忘在這個院裡的東西,其總價值也遠遠超過了袁二一家所有的家當。李曜一通掃蕩下來,竟也把布囊裝的滿滿當當,而其中真正讓李曜感到高興的,便是偶然搜得幾罐調味料和上等好鹽,如此一來,她便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在袁二家把嘴巴淡出鳥來了。

李曜提著這一大包東西,剛走出院門口,就瞧見林十娘正端著一個沙盤站在牆角邊上,一臉的焦慮之色,顯然是等待了許久。

沙盤是袁二的兒女們平常用來練字的文具,誰能想得到,在這種窮山惡水的環境下,袁二那廝長得狗模狗樣的,居然還是個如此重視子女教育的好父親,就連李曜都覺得非常難能可貴了。

紙張在這個時代屬於較為昂貴的用品,袁二一家自然消耗不起,不過自從雙方用上了這個沙盤,交流起來還是變得方便了許多,加之對方邊寫邊念,這幾天下來,李曜就已經掌握了接近五千個字的中古關中方言發音,進步可謂一日千里。

據林十娘所說,袁二吃過早飯之後,突然感到肚腹不適,隨後從五穀輪迴之所出來,就怎麼也直不起腰了,現在只得趴在床上休息。

李曜聽了,登時有些心虛,自是曉得這是她當初踩在袁二身上那一腳造成的暗傷,本來她數日來一直都沒有出過門,正想去山林裡打獵練箭,大不了順道再採些藥材回來,於是當場表示自己可以試著治好這個腰傷,並隨手將脹得鼓鼓的布囊塞給了林十娘。

不料她剛一轉身,卻聽得林十娘開口說道:“娘子請留步,奴還有話要說。”

李曜回頭就見林十娘神色羞怩,張了張嘴卻像是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只是放下布囊不停搓摩著手腕,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李曜察覺到林十娘的異樣,悄然一瞥,見到她兩隻手腕上都有著非常難看的疤痕,似乎是燒燙所致,心中頓生憐憫,不禁關切地問道:“你這傷是怎麼回事?”

林十娘怔了怔,方才用柳枝在沙盤上悄悄寫道:“奴是夫君劫來的。”

李曜頓時瞭然,不由暗暗咬牙切齒起來:“禽獸!看來自己猜對了,這種蹩腳山賊的老窩,外面怎麼可能會有女人願意嫁進來!”

林十娘被李曜臉上突現的兇狠表情嚇了一跳,急忙解釋道:“這是奴自己弄的傷,況且是陳年舊事,如今兒女俱全,奴再也不願想其他。”

李曜登時一愣,覺得這說辭怎麼有點像記憶中非常熟悉的一個段子命運就像強姦,你若反抗不了,就要學會享受。

想起這話,李曜神色一黯,覺得自己的命運又何嘗不是如此,只不過是方式和境遇不同罷了。

誰知林十娘忽然又一聲嘆息,用夾雜著急切、幽怨、難為情、誠心誠懇的目光看向李曜,邊說邊寫道:“娘子,奴曉得你神通廣大,能否醫治咱家袁郎那兒的傷啊,奴今後定當感激不盡,厚報娘子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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