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走出大興宮承天門的時候,已是金烏西墜。

秋風漸冷,李曜緊了緊皇帝御賜的披衣,望著天邊殘留的最後一抹餘暉,雙眸不由閃過了一絲惆悵。

可憐天下父母心,透過一番深刻的切身感受,李曜看得出來,李淵慈愛寬厚,豁達坦率,可謂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

然而,在權力爭鬥之中,太看重感情往往會成為一個皇帝最致命的弱點。

所以,她也有些明白,李淵為何沒能阻止玄武門慘劇的發生,純粹是其性格使然。

此番入宮之行,李曜為了應付試圖與她認親的李淵,耗費了很大的心神,待到壓力一消,便覺倦乏極了。

於是回到明園之後,李曜先叮囑門僮莫要通知任何人,隨即直撲自己的房間,然後合衣往床榻上一躺,只消片刻工夫,便沉沉睡了過去。

李曜這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時已是過了次日正午,安紅玉、魚玄微、張玄妙、茴兒、萱兒一見她終於出了房門,便有如幾隻麻雀一般,興奮地圍上來問這問那,嘰嘰喳喳個沒完。

大概是精力充足的緣故,李曜興致還算不錯,簡單地吃了些糕點墊肚,然後有所隱瞞地講述她在皇宮中的經歷,先是如實說她被萬貴妃召入延嘉殿內參加小型宴會,期間又見到了廬陵公主,而且還毫無意外地拜見了當今天子,並聲稱她昨日只是與宮中修行的九江公主談論了一天道學。

安紅玉等人其實很想知道皇宮是個什麼模樣,卻不想李曜竟沒有在宮中怎麼遊玩,各個聽得興趣缺缺,而李曜當然也只是想打發打發她們,一時說罷,便擺出打賭勝利者的姿態和師父的架勢,委任安紅玉為臨時教習,替她去教兩個好徒兒習武修文,然後領著兩個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的貼身丫鬟,去找大掌事馬周瞭解一下近日來的情況,結果她們剛走到北院門口,就與正前來求見的馬周、高烈、羅仁俊三人不期而遇。

此時的馬周和高烈已經煥然一新,只見前者頭戴白巾,身穿一襲寬袍大袖的燕居常服,此前那位形容落魄的流浪青年,現已儼如復古魏晉的風流名士,而後者則頭戴黑紗幞頭,穿著素白葛麻圓領袍,手戴鑲釘護腕,腳蹬短頸烏靴,儘管只是尋常的武人打扮,可那種歷經無數生死考驗而產生的強悍氣息,卻已從他的身上毫無掩飾地散溢開來。

李曜在北院花苑的石亭中讓婢子們擺放了食案飲具,然後端坐席上,一邊賞花就食,一邊聽取三人的彙報。

馬周將李曜入宮以後明園內外所發生的事情細細講述了一番,原來明園白玉樓中秋夜宴獨特的美酒佳餚和精彩紛呈的樂舞,以及明園女主醉酒後的驚人表現,此時已經在整個長安城迅速傳揚開來。

當初參加夜宴的來客其實都還算品性不錯的人,他們面對別人問起相關之事時,基本都是如實而說,並沒有誇大其辭。

要知道在當前這個時代,天下的文人士子無一不會吟詩作賦,可以說詩歌已然成為衡量個人才學水平的一項重要指標。

如果他們只說那明園主人是個貌美如仙的女道士,興許不會有太大的反響,畢竟在長安名妓薈萃的平康坊,即使是絕色美人,也算不得稀罕。

可是,別人一聽他們口中唱誦出來的那些回味無窮的殘句,以及李曜醉酒狂歌的那一曲超然浩氣的《明月幾時有》,皆不由自主地認為明園女主肯定是一位率真疏狂,超逸絕塵的大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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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後來萬貴妃傳召李曜入宮覲見的訊息也已在坊間不脛而走,更是引得許多達官顯貴對明園女主的身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不,李曜等幾人正在談及此事,一個婢女就突然進來稟報道:“主人,門僮說園門外有個貴婦人求見,自稱姓楊,說是兵部武郎中的夫人。”

李曜卻沒有馬上作出答覆,而是先問向馬周:“若是我不在的時候,對於這樣的訪客,賓王會如何應對?”

馬周拱手答道:“自然是因人、因事、因時而定。”

他說著,忽然又笑了笑,道:“園主之所以會有此一問,想必是園主得到了陛下賞識,擔心自己將來會成為宮中的常客吧。”

“沒錯。”李曜點了點頭,忍不住嘆道:“貴妃是個崇佛之人,她只是為陛下代勞而已,若是陛下直接召我入宮,恐怕看在任何人的眼裡,都不是甚麼賞識,而是我被陛下臨幸了。”

此言一出,羅仁俊口中酒水當場就噴了出來,而馬周和高烈則相視一眼,同時開懷大笑起來。

馬周笑道:“只怕這世間的女子,罕有園主這般任性率真的,馬某為此當浮一大白。”說罷,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曜自知言語過於直白,不由俏臉一紅,忙不迭地迴歸正題,對前來通報的婢女吩咐道:“你快去把那位楊夫人領進來吧。”接著又吩咐茴兒、萱兒在亭內添置席案用具。

趁著楊夫人一時未到之機,高烈向李曜遞交了一份文卷,並說道:“這是高某的訓練安排,還請堂主過目。”

李曜展開紙張,只粗略地掃了一眼,便遞還對方,微笑道:“高總鏢頭不愧是練兵行家,以後的訓練事宜,你只管自行安排便是。”

羅仁俊介面說道:“昨日我在城中走動了一下,找到了一些有意加入咱們東風堂的人,卻不知我這選才方案是否有疏漏,還望明真指正。”

李曜省起自己確實沒有在前日會上說明招人的具體條件,遂點頭道:“請十五郎說來一聽。”

羅仁俊道:“依羅某之見,入選者首先要德行好,有擔當,且從未有過偷盜劫財之舉,其次是腦子必須靈活,知道輕重緩急,最後一條是必須會騎射,而刀盾槍劍棍矛,至少亦要有一樣手藝過得去,當然了,羅某會優先招選有戰陣經驗的人,明真以為如何?”

李曜眉頭微微一蹙,道:“十五郎考慮得還不錯,只是咱們須得講究寧缺毋濫,我最多給你三十個招人名額,是以武藝那一項,你還要再把門檻抬高一些,起碼不能比我那六名部曲中最弱的人差了,明白嗎?”

羅仁俊苦笑道:“按照這個標準,羅某只怕是明年都用不完這名額,亦不知明真是何等運道,你那六名部曲,隨便哪一位,其武藝都足以在長安坊間橫行,真不敢相信他們是你在西市裡一舉買來的。”

“嘁,這哪裡是甚麼運道,這是因為貧道慧眼識珠。”

李曜正自鳴得意,忽聽亭外傳來一個充滿和善笑意的女子聲音:“恕妾冒昧請教,敢問這位慧眼識珠的道長可是此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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