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紅日半沒天邊,人流幾乎消散殆盡,李曜一行這才返回了何家大宅。

此番敦煌街市遊,安紅玉與魚巧巧兩大購物狂魔,你方唱罷我登場,把李曜教劉安遠、咄地滿等人抬上的兩箱絲帛去了個乾淨,反倒是李曜本人在外消磨了一整天,除了吃,還是吃,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買。

安紅玉為了幫襯兩位姨娘照顧其父,把所有的貼身婢女都留在了肅州,誰知這位安家小姐是個“馬大哈”,居然行了好幾百裡才發現自己分文未帶,以致這一路都在蹭李曜的油水。

不過李曜對此卻毫不在乎,反正養一個是養,養兩個也是養,自她從何潘義口中得知有人曾用一顆品相普通的夜明珠在敦煌黑市上換得十匹西亞名駿波斯驄,就不覺出手闊綽起來,似乎有些不把錢當回事了。

這不,安紅玉也沒忘記明真道長的好,殷勤地為李曜買了一套中原尚為罕見的薩珊聯珠立鳥紋錦胡裙,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李曜也曾穿過不止兩回裙裝,於是次日清晨起床之後,她被安紅玉、魚巧巧前赴後繼的一陣慫恿和推波助瀾,亦就心安理得穿上了。

這一日,敦煌城裡未等天明便下起了大暴雨,直至臨近午時亦未停歇,滲水井和排水管道不堪其負,街道上全然成了“水漫金山”的景象,就連那些平日裡信奉“時間就是金錢”,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能數錢的商人也不得不暫時待在了家中。

當李曜穿著一襲頗對粟特人審美口味的波斯長裙獨自出現在花廳時,頓時引起了廳中五人的強烈反響。

原本正百無聊賴的何氏三兄弟的目光齊齊亮了起來,再加上他們突然露出一種詭異的狂熱表情,頓時看得李曜渾身不甚自在。

一見自家男人成了這副模樣,曹大娘臉色變了幾變,但隨後就恢復了和善的模樣,而那個昨日還自來熟的康六娘卻坐不住了,立刻起身離席,當著主母曹大娘的面,一屁股坐在何潘義的大腿上,旋即長舒玉臂,環住何潘義的脖頸,嬌滴滴地在耳邊連喚兩聲:“阿郎?阿郎!”說著還故作示威般地睨了李曜一眼。

李曜忍不住一陣肉麻,差點雞皮疙瘩都掉了出來,待到坐定席位,趕緊擺出心地坦蕩、風光霽月的姿態,向何潘義問起了正事:“二郎,事情進展得如何?”

何潘義回過神來,先是老臉一紅,隨即輕輕把懷中的康六娘往身邊的胡床上一擱,又正了正身形,這才應道:“回道長,潘義的確尋到了幾個買家,只是他們財力不濟,吃不下這批貨,若想把所有貨物一次性發賣給同一個買家,還需再多聯絡聯絡。”

李曜眉頭登時蹙了起來,輕嘆道:“如此說來,這敦煌城裡真正的大富之人也不多啊。”

何潘義溫言道:“道長勿慮,潘義聽聞五日之後,沙州翟家將在大雲寺舉行‘梵音會’,想來這時已有西域諸國的權貴和商旅抵達了敦煌,其中攜帶萬貫資財者定然大有人在。”

李曜奇道:“這些西域人來觀看‘梵音會’的比賽,為何會帶大量資財呢?”

何潘義尚未回答,康六娘“噗嗤”地笑出了聲,她本來正為方才自己莫名吃味的行徑而感到羞怩,一聽到李曜如此天真的提問,覺得自己有必要掙個表現,換回對方的好感,於是笑著搶話解釋道:“明真有所不知,這‘梵音會’選甚麼樂魁、舞魁、歌魁,只是一個用來吸引人的噱頭,其真正的目的有二,一是做買賣,二是傳教,只有頭一天是進行三魁比賽,而後的幾天,你若再過去逛的話,就會發現那大雲寺的周圍,到處都是賣貨的帳篷和佛僧的講臺,正熱鬧著呢。”

李曜心中瞭然,這不就是古代版的大型展銷會和交流會嘛!轉向何潘義問道:“二郎可還記得當初貧道定下的時限麼?”

何潘義頷首道:“潘義自然記得,道長曾說本月下旬之前離開敦煌,說起來這個日子便是後天。”

李曜略一沉吟,說道:“貧道想看看那‘梵音會’的盛況,所以二郎可莫要著急出貨,好好選個買家,賣個好價吧。”

何潘禮插口問道:“道長,可你不是說這裡會……甚麼嗎?”

當初策劃西行的時候,李曜曾說沙州可能會在晚夏時節發生叛亂,而且加上其後瓜州城發生的流血事件,已然令他深信不疑。

就為此事,他還對這場害人無法出門的大雨抱怨不已,生怕因此白白浪費時間,以致誤了他們離開的日程。

若是那位賀若別駕又跑來沙州與敦煌的中原士族打了起來,大雲寺所謂的“梵音會”哪還辦得下去?

他對此有些不能理解,故而才有此一問。

李曜當然知道何三郎說的“甚麼”是指什麼,風輕雲淡地說道:“貧道現在改主意了,其他事情,我自會想法對付,你們只管發賣事宜便是。”

說著,她又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長:“既然我來了,又怎會坐視不理,袖手旁觀呢?”

……

……

正午時分,暴雨終於停了。

李曜徑自坐上一輛何潘義特意安排的豪華馬車匆匆離開何家大宅,準備前往位於敦煌城南的張護家。

李曜這是去找人談要事,為了以防洩密,她連嘴巴不甚嚴密的魚巧巧都沒帶在身邊,所以對敦煌城中情形還算熟悉的何潘禮便充當了一回車把式。

只聽他把那大鞭甩得噼啪炸響,馬車就像瞬間變成跑車似的,衝過了一片又一片水窪。

沙州法制寬鬆,庶民騎馬、搭乘馬車幾乎不受限制,即使何潘禮駕駛的馬車從一些小吏和巡城衛卒當面飛快地馳過,濺了他們一身水,一個個也只是指著車屁股,罵上一句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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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雨剛停,街道上有很多積水,所以出行的人不多,何潘禮只用一炷香的工夫,便將李曜載到了張家的大門前。

李曜戴好冪籬,這才下得車來,撣了撣身上簇新的華麗胡裙,走向一個倚靠在門口的年輕人,問道:“你是這裡的守門人?”

那人一見來者氣勢不凡,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笑著欠身應道:“小的正是,敢問這位娘子有何吩咐?”

李曜沉聲道:“勞煩你速速傳話進去,就說有人前來給你家主人指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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