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豐厚饋贈從天而降。

慶雲萬朵,金花亂墜,亂石嶙峋的墓冢頓時現出一番洞天福地的景象。

紅黑旗被世界定在地上,紅黑旗上的梁德和雷動嵐也幾乎動彈不得。

神入界原需要穿過界膜,現在世界親自下場留人,兩個白劫行者哪有辦法脫身。

頭上的七彩祥雲就要壓下來了,儘管其中大部分是投向那個紅黑旗裡的人工智障,但梁德和雷動嵐也能分潤到少許。

所謂的少許只是針對所佔比例來說。

這少許落到梁德和雷動嵐頭上,眼睛一眨就是兩個界內赤級。

可一旦接受了這份來自世界的豐厚饋贈,他們就很難離開這座彼岸世界了,和一般情況下可以縱橫諸界、來去自如的赤劫行者完全是兩回事。

梁德苦笑一聲,對雷動嵐道:

“師姐,這回是跑不掉了,等你以後成了第二個人間絕頂,拖著這個世界帶我去找最古藍星吧。”

他只是說說而已,即使是人間絕頂,也不可能拖著一個彼岸世界深入此岸。

然而此時此境,他自顧自地做著危險的事情,不講些爛話,怎麼平復心情。

雷動嵐察覺到了梁德形神運轉的異常,兩人元神之間的共鳴鎖鏈還在,她怎麼會看不出梁德在做什麼。

“你想自爆元神強闖界膜,怎麼不叫我一起?”

“師姐你沒有一定要離開這裡的理由吧。”

梁德低著頭,一遍遍地檢查著武道元神的狀況,小心翼翼地將四套元神元件之間的結合點擰開一絲,為爆發的元神之力規劃好出口,這樣一來,元神自爆後就可以儘可能地保持碎片規整,好在衝出界膜後迅速化零為整,修復歸原。

有一說一,這尊四合一混動元神經過他畢業後的精心改進,在自爆回收方面擁有獨特的優勢。

源自天生神力、幻海玄氣、如鋼似鐵鍛體法和先天罡氣的四套元神元件和而不同,結合部可緊可鬆,聚散自如。

這種鬆散的拼合元神和人打起來是缺點,自爆的時候卻成了優點。

一尊銅人鐵人碎了,想恢復原狀須得烈火熔鍊,重錘鍛冶,而像梁先生這樣的積木人,只要部件損毀情況不太嚴重,炸碎了拼一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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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碎片撿起來,塗點膠水,整點填縫劑,四色彩燈一開,誰也看不出曾經炸碎過,修修補補又是三年,客觀來講,這是一種價效比極高的經濟適用型元神,非常適合那些經常需要自爆的年輕人。

雷動嵐冷哼一聲,金蛇共鳴法的節奏順著鎖鏈鎮住了梁德的元神異動。

“你那堆破爛玩意兒,炸了也就聽個摔炮的響,成功率太低。

真想跑,就我來自爆,你負責治療修復,同時隔離世界贈予的慶雲。”

梁德抬起頭:“師姐,我急著找路回老家,不願意在任何一個世界久留,你是為了什麼?

彼岸276的體量擺在這裡,單論空間層面,界內堪稱無限,以你的天賦,受了世界的恩寵,以後成為青級也不算難事,何必……”

雷動嵐挑起劍眉,冷冷地看著空中的慶雲:

“它給我的,我就一定得要麼。

我要練最硬的功夫,做最強的人。

堪稱無限,就不是無限,界內最強,算什麼最強。”

說話間,她和梁德之間的共鳴鎖鏈又堅固了幾分,淡金色的真性碎片和灰黑色的真性纏繞在一起,做好了彼此配合、爆炸衝關的所有準備。

和她並肩站著,雖然在世界面前依然只是兩隻螻蟻,但梁德莫名覺得安心了很多。

他抱起胳膊,語氣輕鬆了不少:

“最強的人……師姐,你這個目標有點不切實際啊,太虛無了。”

“想回最古藍星就不虛無嗎?”

兩人雖然看著不同的地方,卻是同時一笑。

“也不用太緊張。”

雷動嵐踩了兩腳地上的紅黑旗,道:

我跟你分潤到的饋贈只是九牛一毛,就是衝不開界膜,頂多在界內晉升赤級。

別把世界看得太高了,這個叫林登萬的諸界之囚能跑掉,我們就不能麼?”

“說得好!”

紅黑旗中清亮的男子聲音讚賞道,地上的紅黑旗反捲起來,四角相連搭出一個三五立方米的空間,將落下的瑞氣慶雲全部攔在外面。

雷動嵐和梁德頓時感覺身上一輕,來自世界的壓力忽然散去,兩人腳下的紅黑旗面從對角線上隆起一個人形,看起來就像一個半紅半黑的床單幽靈。

紅黑幽靈絲滑地轉了一圈,咻的一聲從地上滑到四周垂直的旗面上,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外面的瑞氣慶雲。

“這賊老天真捨得下本,我要是肯回來,在界內證就青級上位怕不是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

唉,我在外闖蕩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初入青劫,果然是人離鄉賤啊。”

紅黑幽靈的聲音與旗內那個人工智障一模一樣,只是更有人味,也不再是半文半白的風格,說起話來比那個人工智障鬆快多了,儼然一個心繫故鄉發展的打工遊子。

這也不奇怪,他越獄成功後穿梭諸界見得多了,說話風格和口音方面難免有變化,闖蕩這麼多年,學了那麼多新東西,就算是精通八門外語和多種番邦樂器也無甚出奇之處。

梁德已經猜到了這位的身份,於是靜靜地盯著那個像氣模卡通人一樣擺來擺去的紅黑幽靈,等待著這位前諸界之囚、現青劫行者的下一句話。

“你還敢回來?”

雷動嵐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怕被世界抓住嗎?”

紅黑幽靈從旗牆上滑到兩人跟前,道:

“一個分身而已,今時今日,賊老天想抓住我也沒那麼容易。

它只是見到這面旗出世,抓了個機會透過我曾經的本命法寶和我搭上話,想用大把饋贈把我勾回來罷了。

怎麼樣,你們也看到了,做氣運之子的待遇好得很,有一整個世界當舔狗,洗臉除蟎都能升級,縱橫宇宙跟玩兒似的。

我從凡人到界內赤級只花了四五年,惱了誰,誰就死,不喜歡哪顆星星,不管隔多遠,第二天就沒,發過的光都給你掐掉。

你們兩個現在也不過是白劫行者,有沒有興趣換個發展方向?

年輕人你……就不說你了,小姑娘你要是肯做氣運之女,是個界內青級的料子。

到了青級,在界膜裡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天天創世再演洪荒都沒問題,雷霆崖普玄德號稱青劫第一,他在外面都不見得比你在這裡快活。

怎麼樣,要幫你們牽線搭橋嗎?

不麻煩,開個窗的事兒,有我做媒,十拿九穩。”

紅黑幽靈抖了抖上方合攏的方旗四角,非常平易近人地問道。

雷動嵐道:“這麼快活,你自己怎麼不回來?”

“問得好!”

林登萬分身憑依的紅黑幽靈伸出兩隻手來,充滿激情地揮舞著。

“舔著我,留著我,老子不吃這一套!

世界有限,可能性就有限,可能性有限,就是它想管著我。

誰他媽想做我的主,我就反了他的天!”

林登萬說完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

“這會兒還反不太動,我也不能久留,再問你們一遍,想要一個世界做舔狗嗎,想做彼岸276號世界的氣運之子嗎?”

雷動嵐斬釘截鐵道:

“誰愛做誰做,我不缺媽。”

“年輕人,你呢?”

“我碰巧也不是很缺。”

林登萬大笑,“妙極!妙極!”

“你們兩個聽著,這賊老天要和我別苗頭,我想把裡面的人往外送,它就要把外面來的人當著我的面留下來。

上面這些瑞氣慶雲有九成九是衝著我來的,我等會兒衝出去把它們引跑,再想辦法多刮幾層下來,讓你們兩個少拿點,拿在手裡。

你們拿著剩下的瑞氣慶雲到這方天地走一走,散給我同鄉裡合適的人,散完了你們就走吧。”

“那個,林將軍。”

梁德遲疑道:

“彼岸276號世界有這麼好糊弄嗎,萬一世界看穿了你的計謀,把上面的瑞氣慶雲超級加倍怎麼辦。”

林登萬憑依的紅黑幽靈露出嘲諷的神色:

“什麼糊弄和看穿,你把賊老天當人了。

你們這些離天不知多遠的人,就是喜歡把一些龐然大物擬人化,試圖去理解它們,試圖和它們共情。

賊老天就是賊老天,它有時候像人,甚至還會說人話,但它根本就不是人,什麼天妒天怒天譴天罰,賊老天懂個屁。

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若論知天遠道之法,這空海兩岸還沒有幾個人能勝過我。”

林登萬不再多說,扯起一面遮天蔽日的紅黑旗破雲而出。

只見那面紅黑旗左包右攬,將漫天的瑞氣慶雲打了個包袱一齊卷走,方旗的四角被擰在一處打好包袱扣時,南條山秘境上空為之一淨,地下騷動的靈脈也平息下去,在非凡生物的靈覺視野中,就像高畫質彩色世界瞬間褪成了黑白畫面。

“賊老天!”

林登萬清亮的聲音帶著說不盡的猖狂和囂張,響徹萬山,驚飛群鳥。

“老子回來了,老子又走了,你待如何!”

那個卷走漫天雲霞的人影拿著紅黑相間的包袱掄了幾圈,像扔大捆不可燃垃圾似的把世界的豐厚饋贈遠遠地扔了出去,然後化作一道紅黑光芒朝著反方向全速逃遁,一個閃爍就穿進了彼岸276號世界的星辰大海之中。

來自世界的凝視和重壓立即尾隨林登萬而去,那種莫可名狀的目光追尋著它的愛子去往幽暗的宇宙,對此間之事再無任何興趣。

不是說不要把世界擬人化嗎,你自己還不是喊得那麼帶勁!

梁德心裡吐槽了一句,走下那座殘破的高大墓冢,和身旁的雷動嵐一起,向著天空伸出了手。

兩道細如髮絲的七彩瑞氣落在兩人手裡,那縹緲氤氳的瑞氣當即漾開,想從他們掌心的紋路滲入,卻被一層突然出現的紅黑相間的薄膜包了起來。

梁德拋了拋手裡袋裝牛奶大小的氣運包,道:

“師姐,這東西給誰合適啊,也沒個說明書配料表什麼的。”

“我為什麼要想這個問題。”

雷動嵐手一揚把她那包大了一圈的氣運扔給梁德。

“空海華特和真墓的事情還有手尾要處理,這種小事,你自己去做。”

她右足一踏,藉著山搖地裂的反震之力沖天而起,消失在群山背後。

梁德拿著手裡一大一小兩包氣運,透過不存在的眼鏡開啟《人間之鑑》,開始惡補彼岸276號世界的相關資料。

這種遴選真主角的重要任務交給我這麼一個吊兒郎當的摸魚社畜真的好嗎……

……

南條山洞玄子假墓群遺址,空海獵團“嵐”臨時營地。

一個直徑數千米的青苔色菌絲球不斷收縮,體積急劇縮小,許多外層菌絲在斷裂後被一個破舊的布口袋收入其中,像是吸塵器在處理一個巨大的灰球。

十幾分鍾後,一個拄著柺杖的青衫老者從裂開的菌絲球中走出,蒼老的臉上滿是關切之色,梅君統老頭一把拉住在菌絲球外等待的豺狼人阿犬,為了彌補兩人懸殊的身高差,撐著柺杖跳起來在他耳邊道:

“南燕呢!那個戴著藍寶石吊墜的女孩子呢!”

“老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梅君統一個轉身,看到那個和當年同窗學妹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子,老淚盈眶,哆哆嗦嗦道:

“孩子,我是鉤玄館大學的梅君統,南秀極是你什麼人?”

“您認識我的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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