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思考了很多關於西薩爾看完番外之後的反應,但絕對不包括抱著她不撒手這一種。

並且她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如果不趕在太宰先生和費佳過來之前先搞定西薩爾的話,等到那兩位抵現場,此事件解決難度會直接從困難級晉升到地獄深淵級。

——別問為什麼,問就貓貓直覺。

可……愛什麼的,這要讓她怎麼回答啊……

小八繃著張嚴肅的臉,頭腦高速運轉思考該怎麼接話。

雖然在《神使》全文中楨姬八採從來都沒有正面回答過關於神與西薩爾之間的感情的正確定義,問就“最重要的對方”、“可以付出一切的存在”、“是我的一切”等等一切側面描寫,但是——

——從來沒有正面說過任何一句“我愛你”。

不管是哪種意義上的。

總之就是死不開口下定義的典範。

但,不管描述如何,對讀者來說,西薩爾對神的感情,是包含了他所有感情——或許只分了些許友情給其他的隊友,剩下的全部,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歸屬於神。

而普世價值觀中,(雖然無法包括,但)最接近這種感情的,無疑就是愛情。

可……小八的內心已經在暴風哭泣了:誰tm會對自己創造出來的角色說愛情啊!!!

哪怕天天嚷著紙片人老公,那也是別人創造的角色,不是自己創造的啊喂!!!

對作者來說,筆下的人物,尤其是主角,特麼根本就是親兒子親閨女一樣的存在啊!

深吸一口氣,小八緩緩平復呼吸,對上西薩爾的臉,她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就給噎喉嚨口了:西薩爾正注視著她,對上她的視線,也不曾移開——或許他的眼底有些許想要錯開視線的猶豫,但卻被他自己按捺下,逼著他自己對上她的視線。

少女有些恍惚。

西薩爾從未和神對上過視線:在神注視著其他人都時候,他會安靜地看著祂,如果這個時候神的視線移了過來,他會笑著注視著神,卻絕對不會對上神的眼睛。

——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心底那膨脹的情緒會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神的眼中,會讓神無法接受祂所另眼相待的凡人竟然對祂有那樣不濁的心思,會棄他而去。

他有著會讓全天下人都嫉妒的神眷,但他還想要更多,更多的……

所以他從未敢將心意暴露出來。

——如果打個通俗好理解的比喻的話,那大概就是被白馬王子養在身邊的醜小鴨發現自己愛上了王子,但是王子怎麼可能會愛上一隻醜小鴨呢?如果貿然去告白,那就連現在這樣陪伴在王子身邊的時光都將不復存在了,所以醜小鴨閉緊了嘴,移開了視線,不讓分毫的愛戀洩露出來。

哪怕戀愛的種子在心中紮根,汲取它心中全部的感情成長,將它的心臟纏繞得千瘡百孔,令它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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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西薩爾沒有移開目光——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這個死鎖心門的青年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時的決絕。

小八移開了視線。

幾乎是剎那間,那雙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彷彿是開到盛時卻飛快枯萎的花。

卻不想,這個時候,小八開口說起了一件和此時似乎毫無關系的事:“你知道,你是怎麼誕生的嗎?”

西薩爾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關於他收集到的所有和楨姬八採有關的資料裡,並沒有提及過這件事。

他只知道,《神使》這本書,是“楨姬八採”這個筆名下的處女作。

但小八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在創作《神使》前三個月,也就是去年的五月裡,爸爸媽媽在為了暑假帶我去國外旅行而辦簽證的路上,開的轎車被超載貨車碾壓過去。”

當場死亡。

“然後……我就沒有了爸爸媽媽。”

“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作者對筆下的人物總比現實對我們來的仁慈,”迎著西薩爾愣愣的眼神,異瞳的少女輕聲道,“至少作者在寫死一個人物之前,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鋪墊。”

之於她,就是在神死之前,鋪墊了許多,比如法陣的來歷,比如狂信徒的願望——對於深諳網文種種套路的讀者來說,即使一開始沒有意識到,心底也已經有了隱隱的潛意識:這個法陣,這個狂信徒的心願,這一路的發展……是flag。

將要有某個角色死去來破解這絕境的flag和伏筆。

小說裡,你要寫死一個角色,尤其是高人氣角色,必須先做好前因後果的鋪墊,給予他符合其性格和行事風格的退場,但現實不會。

早上還笑著規劃著一個月後的旅行的人,再見面時,已經是醫院太平間裡躺著的人形了,除了熟悉到刻骨的氣息外,幾乎無法從外表認出來那是誰——超載的大貨車碾壓在轎車上。

再怎麼超過國家標準的安全設施,都無法扛住帶著加速度衝上來重量遠在百噸以上的貨車。

“……這要是小說劇情,會被讀者砸一輩子磚頭的吧……”她似乎想活躍一下氣氛,試圖笑一下,卻只是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好像自嘲一樣的表情,“可它就這麼發生了。”

小說要有邏輯,要有前因後果,但這個操蛋的現實從來都不需要邏輯。

一夕之間,她的世界坍塌殆盡。

西薩爾怔住了,他想到了什麼,而小八接下來的話應證了他的猜測:“還記得神明消散天地後,你走出山谷時看到的那叢花嗎?它開了呢。”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腦,但西薩爾卻聽懂了:

在他們前去面對那個狂信徒的最後一段進山谷的路上,路邊有一叢朝曇灌木,隱約能夠看到花苞,從種種跡象來看,它快要開花了。

那個時候,他還和他的神說,等他們結束了這場戰鬥出來,這些花就該開了。

神很喜歡這樣漂亮的花朵,所以那個時候他很期待可以早點結束戰鬥出來,那樣還能趕上朝曇花開。

事實證明他的植物學確實很好,當戰鬥結束,他們從那個山谷裡走出來的時候,那叢花在朝陽之下,正開得熱烈。

但在剛剛失去了這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神明的人眼裡……

“‘那些人說,失去了深愛之人的世界裡空無一物,但我卻看到,太陽依然在升起,花朵依然在綻放,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這一天的清晨和之前每一天的清晨都毫無不同之處——這世界明明還有著萬事萬物,只是我失去了我所愛的神明。’”不需要看,哪怕是閉著眼睛,她都能背出來《神使》中的字句。

清晨的陽光依然還會準時地照射入臥室,鐘錶依然會在定好的時間裡響起,車水馬龍的世界裡人群依然熙熙攘攘,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在,只是她沒有了她深愛的父母。

西薩爾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神色怔忪彷彿在出神的少女:所有人都以為《神使》裡作者的投影化身是那個幾乎是一切美好的善的神明,但現在他才知道……

真正的神的化身,是他自己。

——在驟然降臨的天災**中失去了父母、坍塌了世界的少女,將那個時候自己內心所有的絕望灌注到了筆下,塑造出了恨著這個奪走了他(她)最愛的神明(父母)的世界、卻又因為這世界裡殘留著神明最後的痕跡、為了復活神明而活著的西薩爾。

小八伸出手,把一直半跪在她身前僵硬著身體的青年摟進懷裡——現在這個姿勢,正好讓她可以把西薩爾的腦袋抱在懷裡:“我知道這個時候的‘我’並不需要安慰,說起來比起這樣的抱抱安慰,‘我’更想要更直接的安撫,比如說讓我的爸爸媽媽回來,回到我身邊來……但是,不可能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人死,是不能復生的。”

西薩爾的世界裡,有可以讓神明復生的辦法——那是她心中虛無縹緲的希望,希冀著世界上真的有著不存在的奇蹟,可以讓死去的人復生,讓撕裂的世界恢復原來的快樂。

所以,最後他沒有找到復生神明的辦法卻依然回來了,是因為……

“不是哦,終於決定接受這個現實的是我——在那之前,我又經歷了很多很多事,認識了很多很多人……”

被天災**摧毀的世界無法復生,但是……

她閉上眼睛,那些人的模樣在眼前閃過。

按在頭頂的溫暖大手,用各種理由把她從屋子里拉出去的偵探少年,將所有關心隱藏在作業試卷這樣可怕道具中的教師,用各種理由介入她的生活讓她疲於應對無暇多想的青年……

在那個坍塌了的世界旁,那些人用耐心和溫柔,為她開闢了新的,有著截然不同風景的世界。

“西薩爾想怎麼做,要看西薩爾自己怎麼想——我說過的,你已經活過來了,已經不是我筆下的牽線木偶,更加不是我那些無路可去的情緒的接收器,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人體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遞過來,西薩爾僵持了許久,終於,緩緩閉上眼睛,放任自己被溫暖包圍。

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卻給了他比他想要的、不知道好多少萬倍的答案……

明明看穿了他想真正想問的,卻不敢回應,又怕傷到他,曲線救國一樣解釋,甚至坦白了西薩爾的本質核心來源,以期斬斷他心中滋生的妄念……可是——

這個人,大概是笨蛋吧……他伸出手臂,回抱過去。

——會有人,不愛“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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