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短暫的沉默之後,鳶色眼眸的青年笑了一下，只是眼中毫無笑意：“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過……”
“被打得比預計的還要痛呢。”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介面道,“太宰君有什麼想說的嗎？”
“有是有,不過並不是和你說的話。”太宰治涼涼道。
——等見到小八了，他絕對要把這一筆也記到賬上讓小八給他補回來！
所謂父債子償，那反過來也一樣，又可知某種程度上作者筆下的人物可以稱得上是作者的孩子，尤其是主角，更可以說一句“親兒子/親閨女”,那麼以上等式成立後可知,小八該對西薩爾給他造成的傷害負責才對。
非常清楚地知道旁邊這坨黑泥在思考什麼並且也對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但愣是沒找出什麼好手段來阻止他接下來的計劃的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下一階段計劃提前吧。
早點把這丫弄進異能者監獄裡去,他親自盯著他。
——別想再靠近喀秋莎。
明明並不具備心靈感應能力但莫名的就從身側魔人細微的視線餘光和表情變化中明白他在想什麼的太宰治微笑著看了過去：你可以來試試看。
這傢伙肯定在想怎麼把他從小八身邊隔離開來——但他是會束手就擒的人嗎？別開玩笑了,好不容易有麻璃央在他可以想辦法推進一下進度條，區區魔人也想插手？
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討自己女兒歡心吧！
麻璃央可是說了莉莉婭對親生父親感情非常復雜呢。
同樣從“讀臉”技能中明了太宰治在想什麼的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同樣微笑著看了過去：確實比不過被丟下就跳樓的人呢。
太宰治：被離婚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至少還活著，有機會呢。
太宰治：虛假的希望罷了。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另一位必然是意識到了前路黑暗看不到絲毫光明才如此果決地放棄一切的吧？
……
“莉莉婭和麻璃央的爸爸們在眉來眼去什麼啊？”
從一個相當偏僻的監控鏡頭裡看到了這份沉默，被Jungle氏族高級幹部帶過來的信疑惑地問道。
很不巧和Jungle氏族正好撞上的伏見猿比古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扒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來的佑希搶了話：
“眉來眼去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佑希認真地糾正信的說法，“這個應該叫‘眼神交流’。”
——這讓那兩人聽到，可能連隔夜飯都得吐出來。
信似懂非懂：“就像我不想吃青椒，還沒開口媽媽就對我笑眯眯什麼話都不說,我就能知道媽媽的意思嗎？”
佑希想了想自己學爸爸說不想吃什麼東西的時候媽媽的笑臉，打了個寒顫。
御芍神紫看了一眼似乎很熟的兩個孩子，目光落在了抱著那個小孩子的伏見猿比古身上：“Scepter4的情報組長來這裡是想做什麼嗎？”
“我還沒問你們來這裡想幹什麼。”伏見猿比古哼了一聲。
綠色的鸚鵡原本停在信的肩頭,聞聲抬了抬翅膀,先擋掉了一股朝著信的臉而來的天台大風,確認他並沒有被忽如其來的風給迷了眼睛,才道：“小八拜託我告訴他西薩爾的位置。”
但西薩爾的神術實在太棘手了，哪怕是隔著監控系統和網路，都有被迷惑的風險，所以比水流下了雙重保險：透過網路和現場一起監控。
——御芍神紫等人此時所在的這個天臺上，遠遠的就能夠看到西薩爾的身影。
足夠遠的距離免除了神術的干擾，同時沿路的監控系統也保證了暫時不會跟丟人。
感謝森首領這數年間堅持不懈地提高港口黑手黨內部科技水平的努力。
不然比水流都找不到足夠多的攝像頭來追蹤。
聽明白比水流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伏見猿比古忍住了自己想要嘖舌的衝動：竟然讓這個被關在御柱塔的綠之王幫忙……
“爸爸不要難過啦，”感覺到身側青年的情緒變化，佑希小聲地附在伏見猿比古耳邊說道，“媽媽肯定有必須找他幫忙的原因。”
不，我並沒有在意這種東西……伏見猿比古伸手按下佑希的腦袋，讓這小家夥暫時疲於掙扎在他手掌下，分不出心神來插嘴。
他剛想說什麼，就感覺到那邊有所變化。
倉庫空地前。
在眼神交流中把才結盟了不到一秒的同盟給崩了個徹底的同時，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並沒有保持沉默很久，互相戳過痛點之後兩人又若無其事地決定繼續聯手：現在解除同盟關係的話，眼前這個一句話就給他們兩個的合作關係上砍了一開天斧的傢伙絕對會趁機開溜！
到時候要想再把他揪出來就難了。
這一點，西薩爾也是心知肚明：如果這兩人是他一句話就能夠瓦解得了同盟的，那那這難度可一點都比不上兩人竟能在眼神乃至視線余光中就達成結盟意向和合作的水平。
但就在他打算再開口說什麼的時候，異變突起。
遠處一個顯然是已經有些年頭的監控攝像頭上突然亮起了一層淺淺的綠光，那看起來似乎是漏電，但——會有綠色的電光嗎？
太宰治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綠之王，比水流！
身為綠之王，他動用能力時，周身產生的就是這種綠色的閃電！
但隨即那道綠色的閃電在須臾間就轉為了白色，就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它身上的時候，這道閃電驟然亮了起來。
刺目的光芒在瞬間奪走了大家的視力，當所有人面前的白光褪去，視野重新恢復清晰的時候，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西薩爾不見了。
#
天台的風很大吹的，人的頭髮和眼睛都睜不開，但那是對普通人來說，對於像西薩爾這種體質的人來說，這點狂風甚至比不上阿甘爾沙漠中的一點沙塵暴。
然而此時，他卻閉上了眼睛。
腳下亮起法陣，數個光球從中誕生，隱隱約約，可以從中窺見貓咪的形態。
剛剛抵達的少女倒吸一口冷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一腳把西薩爾踹出法陣範圍——感謝緣一哥教的身法！
隨即，她不敢放鬆，一個旋身，覆蓋著力量的手看似快速實則小心地將光球推出了神術陣的範圍。
——如果不及時將這些光球推出神術陣範圍，失去控制的神術陣中力量暴走，就會傷到這些正被跨越時空召喚過來的光球中的生命。
在被推出光球範圍時，失去了繼續的力量，光球的光亮迅速暗淡下去，但小八剛剛附著其上的時空力量則取代了神術陣的力量，將原本已經將要抵達此處的生命，再次順著來時的力量標誌，送了回去。
光球倏然散開，被包裹其中的形態由實轉虛，最後消散在空氣中。
即使這個速度再快，也能夠讓人清楚地看到，那兩個已經有了形態的光球中，各自包裹著一隻奶貓，區別不過是一隻是金漸層，另一只是火焰色布偶。
直到確認神術陣完全停止，小八這才松了口氣，隨後，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當著她的面竟然還敢玩召喚！
這是小時候孩子打少了吧！
第一次，小八對於祖宗的“棍棒教育”充滿了認同感。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剛才她動作慢個一秒，那幾隻小奶貓從光球裡出來了，睜開眼睛看到她，撲過來喊那個啥的時候，自己會不會轉頭就宰了西薩爾然後就從這天臺上跳下去……
畢竟已經沒臉活下去了。
那邊，被一腳踹得爬不起來的西薩爾乾脆就躺在地面上，輕聲說道：“我還以為……還要等很久才能見到您呢。”
聲音剛出口，就被狂風吹散。
彷彿只是他無聲地張了張嘴罷了。
很快，狂風平息下來。
西薩爾微微動了動眉頭。
他感覺到了空間波動。
——有人在周圍佈下了空間結界，將肆虐的狂風阻擋在了結界之外。
“把我帶過來，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他終於睜開眼睛，微笑著看向了這個據說是他的創造主，但他卻第一次親眼看到的人。
站在那裡的少女看起來十五六歲大，異色雙瞳，秀美的臉比他在那些畫冊上看到的更好看。
那些遍及街頭小巷的書店裡，雖然並沒有掛上作者的畫像（西薩爾私心覺得，如果把他的創造主的畫像掛在上面的話，搞不好書籍的銷售量能再漲個幾成），但他在其他地方透過各種途徑都找到了自己的創造主的……那應該是叫，相片吧？
“我也沒想到，居然現在才見到你。”小八眉頭都不動一下，說道，“我本以為你應該很早就該過來催我的稿了——嗯，你那個在圓川書店打工的假名叫什麼來著的？我好像想不起來了。”
西薩爾：“……”
原來……他的創造主，知道……那是他？
他的試探竟然是起效的嗎？
從發出郵件之後就幾乎沒有什麼回覆，他本以為他的創造主並沒有發現那一點點小小的私心。
“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小八沒有理會西薩爾眼底浮現的那一瞬間的複雜，按照自己的節拍說了下去，“我們確實該好好聊聊——只是，在對話之前，我想你應該先履行一下自己作為實習收稿編輯的職責。”
西薩爾愣了愣，看到小八從空間中抽出來一疊稿紙遞了過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接了過去。
稿紙上還帶著餘溫，那是屬於印表機的熱度。
“這是……什麼？”隱約猜到了疊稿紙上寫的內容，西塞爾的聲音卻不受他控制地抖了起來。
小八證實了他心裡隱隱的猜測：“算是《神使》的番外吧，準備放在結局後面的——我花了兩天時間熬夜趕出來的，不看看嗎？”
青年的目光死死釘在異瞳的少女身上，良久，才挪開了視線，落在手裡的稿紙上。
他翻開了稿紙。
《神使》的結局內容是主角終於放棄了復活自己的神明——西薩爾嗤笑了一聲。
“不要著急嘛，先看下去再說呀！”小八把西薩爾的反應盡收眼底，不覺得意外。
倒不如說，他要是什麼反應都沒有，那才奇怪。
西薩爾冷冷地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的造物主，翻了下去。
番外部分是發生在結局之前的事。
身為主角的西薩爾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上古法陣。
他想借用這個來源於黃昏與混亂之神的法陣，來顛倒現實，將已經消散的神明帶回來——混亂，代表的不就是無序嗎？
無序之中，什麼都可能發生。
這是最後一個儲存這黃昏與混亂之神力量的法陣，是他最後的希望。
但神明的力量並沒有這麼好借用，他曾經找到過的關於黃昏與混亂之神力量的法陣中，從來都充斥著各種讓人心驚膽顫的幻象和陷阱。
但那也不能算是幻象和陷阱。
那是黃昏與混亂之神神力巔峰時期的世界的化身，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法陣記錄下的曾經的那個時代的吉光片羽”。
這個法陣也不例外，當西薩爾啟動它、準備收集它的力量的時候，他眼前的景色驟然一變。
西薩爾絲毫不為之所動，這場景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
但……有所不同。
#
在曾經的那個年代裡，沒有後世其他的神明，有且唯有一個神明，黃昏與混亂之神。
祂立於世間，給這個世界帶去顛倒的無序的黑暗和光明，黑夜和白晝，以及夾在其中光與暗的輪轉間，絕不可忽略的黃昏。
對那時的人類來說，光明太過刺眼，他們無法睜開眼睛；黑暗太過漆黑，他們再怎麼努力，也看不到絲毫的輪廓。
唯有黃昏時刻，他們才能好好地看一看這世間的模樣。
在那個時代中，不管是黑暗還是光明，都代表著無法自保的混亂，唯有黃昏時刻，才是唯一安全的時候。
所以人類信仰著黃昏與混亂之神。
但是，人類的信仰又有什麼用呢？
祂並不是依靠人類信仰而活的。
西薩微微有些驚疑，剛剛的聲音……是誰在說話？
更準確地說，那並不是什麼聲音，而是某種思緒。
像是他聽到了某個人頭腦中正在想的內容一樣。
面前的場景還在輪轉，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無時不刻，世界發生著變化。
美麗的花朵剛剛綻開，就被黑暗吞沒；
暴徒被眾人砍倒，眼看著即將死去，但混亂的法則卻在這一刻起效，讓他又恢復了往日裡的威風；
山林一半鬱鬱蔥蔥，一半岩漿橫流，但這地方卻沒有任何火山爆發的跡象，這些岩漿彷彿是憑空出現一般……
望著這世間的一切，西薩爾恍惚間更加深刻地明了了黃昏與混亂之神的本質。
混亂。
所有的混亂，都是它的力量本質。
所以成長的花朵夭折，死去的人類復生，大地開裂吞噬人命又在下一秒再次閉攏……
這就是在那個蠻荒時代，隨處可見的一幕。
是他所愛的神明誕生之前的世界。
哪怕西薩爾再怎麼認為人性本惡，面對這樣的天災**中那哀嚎的人類，他經手了十數年的神職教育依然讓他下意識地低聲頌念著聖書上的篇章。
那是為人類撫慰悲痛的篇章。
垂目的青年沒有注意到，那注視著大地的神祗，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驚鴻一瞥。
#
這個世界，最初，有，且只有一個神。
就是祂。
祂揮了揮手，地上出現了生靈，祂翻過手背來，於是出現狂風，將那些剛剛誕生的生靈捲上了天空。
落下。
誕生和死亡如影隨形。
矇昧和智慧並不共存。
這樣的世界很無聊啊。
因為祂連個想說話的人都沒有。
好無聊，什麼都好無聊。
然後，有一天，祂聽到了一個聲音。
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似乎是那些人類的聲音，但那些人類，別說思考了，他們的交流只有嗷嗷個不停的吵得人頭痛的聲音。
祂升起了好奇心，朝那個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神明的眼睛可以跨越時空的長河，看到祂想要看到的東西。
……
這是……人類？
但是不像人類。
祂目之所及的人類蓬頭垢面，赤身**，遮羞的僅僅只有血腥的獸皮，更不要說，這個人身上最吸引祂的，並不是那張即使在神明的審美中也堪稱完美的臉和那身白色和金色混雜無比貼合他的衣服。
最吸引祂的，是這個應當是人類的人類身上的靈光。
這是一個人類，會悲傷，會開心，會難過，會高興的人類。
他有著人類本性中難以磨滅的人性——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那並不能以純粹的好或者壞來形容的靈光，籠罩著他，籠罩在這個人的軀殼之上。
——是祂見過的，最合祂心意的靈光。
那一眼下，祂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
——時間的長河籠罩著秩序，即使是以祂的能力，也無法跨越時空，注視他更久的時間。
僅僅是不到一秒鐘的一眼，付出的是神明無法再目視世間的能力。
用最淺顯的語言來說，就是祂看不到了。
不過，沒有關係。
神明並不後悔。
他值得。
那個青年的姿態，已經牢牢地印在了神的心裡。
是未來吧？
那是未來會在某一天，誕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的人。
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在祂所擁有的這個世界裡會誕生祂無比喜愛的那道靈光，祂的心裡莫名的就升起了無限的歡喜。
真好啊。
真好啊。
那樣的未來，真好啊。
讓祂也期待起來了。
神明在不可目視的世界中，回憶著那驚鴻一瞥。
然後祂想起來了。
那個孩子，他皺著眉頭。
不開心嗎？
因為什麼不開心？
是因為……這個世界嗎？
如果，如果……如果這個世界變得更美麗的話，他緊鎖的眉頭，可以稍稍，鬆開一點點嗎？
如果，這個世界足夠好的話，他……會高興一點嗎？
祂不知道。
神明也不是無所不知的。
但祂想，可以嘗試看看。
自己看到美麗的東西的時候，會高興，雖然被毀掉也會難過，但祂並不怎麼在乎，所以祂從未管過這世間混亂的一切。
可，若是那孩子看到了，覺得難過呢？
神明在黑暗中駐足思考了許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不管他會不會習慣，先，試試看吧。
把這個世界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好迎接他的出生。
神明下定了決心。
但還有問題。
混亂。
祂是黃昏與混亂之神，這是祂的本質神格，所以受祂所庇佑的這個世界裡充滿了混亂。
祂想要一個美麗的世界，那就需要秩序。
不能有混亂。
……要將混亂，剝離出祂的神格。
神明思考了很久，想了很多辦法，當祂可以跨越時空長河注視未來和過去的眼睛恢復的時候，祂也終於想到了辦法，將混亂剝離出神格的主核心區。
那一天，黃昏與混亂之神的神格消失了。
從那潰散的神格中，誕生出了飽含了黃昏與混亂之神所有的善與美好的神明，以及提取掉這些之後，餘下的僅僅擁有混亂力量的灰色的霧氣。
善的神明的光芒散開，這些灰色的霧氣潰散，落於天地之間。
然後，那一天起，這個世界上就多了一種名為“灰霧”的災難，不知何時就會在大地上滾滾而來。
那是黃昏與混亂之神遺落下的，不需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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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你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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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著最後一頁稿紙的手許久都不曾動彈。
西薩爾看著最後那一句話，恍恍惚惚地想起來一件事。
他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之後，曾經瘋了一樣尋找創造主所有的資料和情報。
但圓川書店將楨姬八採老師的資料保護得極好，不要說籤售會了，連採訪都只有線上採訪。
但對翹首以待的讀者們來說，線上採訪也好，哪怕只是在推特上約定一個時間，由楨姬老師挑選幾個留言回答也好。
其中就有一名讀者詢問，楨姬老師是因為什麼才想起創造《神使》這本書裡那瑰麗的世界的。
那個時候，楨姬老師的回答是：是為了西薩爾。這是因為西薩爾才誕生的世界。
這是，為你而生的世界。
——只有看到結局這句話的時候，才能夠真正明了楨姬老師當時那一句話的意思。
這是真正為了西薩爾才誕生的世界。
不管是書裡，還是書外。
時至今日，看到這句話，這個結局，他才明白過來。
“哈……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想笑，可不知怎麼的，先落下的，竟然是眼淚。
這就是他的創造主為他所決定的結局嗎？
“這個不是結局啊，我都說了，是結局後的番外，你看，”小八蹲身，翻動西薩爾手上的稿子——後者少有的沒有反抗，而是乖順地順著她的動作翻動，“結局還沒寫哦。”
她的手在其中一頁停下。
前一頁是西薩爾冒險歸來，後一頁卻是一片空白。
“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我確實已經想好了這裡怎麼寫。”小八把頭髮別回耳後，輕聲說道，“但是你出現了。”
她看了一會西薩爾，後者只靜靜地看著她，在那雙往日裡澀晦無光的眼睛裡，小八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你知道幻影旅團的庫洛洛嗎？”小八忽然問道。
“蜘蛛旅團。”西薩爾用一個名詞表明自己知道。
“我前幾天和他面對面談了一次，發現一件事。”小八思索著從哪裡說起來，“唔，在那之前，我們，包括賽蕾嘉他們的實驗都表明，我們的世界的讀者支持率會改變你們的‘設定’——對你們來說，這算是神明的力量吧，在神的意志下，可以影響到自己，擁有自己本來沒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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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和庫洛洛交談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事。他曾經……和某個平行世界的我共同經歷過《全職獵人》裡不曾出現過的劇情。
“你知道的，這很神奇，因為截至到那天之前，我們都以為，只有我們這邊可以影響你們的世界，但庫洛洛對我說的過去卻告訴我，在我們不曾涉及到的時光中，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小八看著西薩爾的眼睛，說道。
這意味著，他們並不單純只是作者寫出來、畫出來，構造出來的角色。
在作者思考的範疇之外，他們有了自己的人生和經歷。
也就意味著……
“我們是真正活著的，和你們一樣，活著的。”西薩爾想露出笑容，但喉嚨卻乾澀得可怕，讓他的聲音彷彿是乾渴了許久的旅人發出來的一樣，“我們，是平等的。”
他們……並不是創造主手下誕生的、被認可才能夠擁有相關人設的木偶。
他知道那個無惡不作隨心所欲的強盜頭子有多任性自我，這樣的人是絕不屑於對他的創造主撒謊的。
而有了那個庫洛洛·魯西魯的證詞，才能夠說明，他們並不是被這個世界的作者和讀者把控的木偶。
作者創造出角色，讀者認可角色的設定，然後角色——也就是他們，才能夠擁有相應的力量。
如果沒有這份認可，即使作者說一個角色可以飛上天，沒有被讀者認可的這個設定也絲毫不會起效——在庫洛洛·魯西魯說出那件事之前，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但現在，沒有被《全職獵人》裡提到的，卻是庫洛洛·魯西魯親身經歷過的事實告訴他們，在故事之外，他們擁有自己的人生。
不受創造主控制的，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
“您花了那麼多功夫，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句話嗎？”
“這句話不值得這麼多功夫嗎？”他的創造主這樣反問他。
讓他啞口無言。
沒有那麼多前置的功夫，僅僅只是對他說這麼一句話，他會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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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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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撤去了天臺上的空間結界，於是剛剛只能隱約聽到的風聲頓時就變成了將她的頭髮一下子吹起來的狂風。
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天臺上談心……稍稍有些後悔挑了這麼個場所的小八按住自己被吹亂的頭髮，心想道。
“還有一個問題。”
“嗯？”小八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思緒已經飛去了該怎麼才能讓西薩爾那群小奶貓給提前送回去的問題上：按照西薩爾做事縝密的習慣來看，他應該在召喚它們過來的時候就設定好了送回去的時間，但……
能早一秒送那群小奶貓回去都是好的！
想想那些小奶貓的來歷……反正她堅決不認那些小奶貓和她有什麼關係！
看出小八的心不在焉，西薩爾遲緩地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牽住了她的衣角，她略微帶著疑惑的目光中，他輕聲問：“《神使》中的善的神明，因為我而改變那個世界的神明，到底是誰呢？”
“這種問題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小八幾乎要脫口而出，卻驟然止住了聲音。
在青年仰起的臉上，在那雙不知何時泛起了光亮的眼睛裡，小八看到了自己僵硬的表情。
“是您嗎？”明白自己的創造主終於意識到他真正想問的話，西薩爾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認她沒有排斥，才輕輕地摟住了少女的腰，將臉埋進了她的懷裡，聲音像是在哭泣一般：
“《神使》世界能夠出現，是因為……您愛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