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聽起來和外界的某些人的印象不同,但在港口黑手黨內部,芥川龍之介對首領的命令服從度是排行前列的。

——很難想象那個桀驁不馴,似乎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的禍犬會如此地服從命令,尤其是要跟他整天捉對廝殺的中島敦知道的話,一準兒連虎眼都會瞪下來。

麻璃央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她見過這個傢伙不聽人話地闖入港口黑手黨時的樣子,哪怕是偵探社福澤諭吉社長的命令也置若罔聞,一意孤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儘管是為了從小失散的妹妹銀的下落,看起來是一個非常看重親情血緣的好哥哥,似乎情有可原,然而……

電梯抵達頂樓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按在肩頭的黑獸用力將她往前推,她不得不小跑幾步才不會被拖著走。

禁閉的雕花大門前有兩名手持槍械的黑西裝,見到被禍犬用黑獸推著過來的小女孩時,他們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讓開,並將大門開啟。

這次肩頭的黑獸沒有大力推著她,反而鬆開了。

“進去,”青年壓下喉嚨口的咳嗽,冷聲道,“Boss在等你。”

因為當時接到的命令裡並沒有包括他,所以他不會進去,只將人送到門口——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把一個入侵了港口黑手黨的入侵者就這麼放到了首領面前,不加任何束縛。

萬一這個看起來才五六歲大的孩子其實是刺客怎麼辦?

芥川龍之介有過這方面的擔心,但首領的命令是絕對的,他不可以違背,所以即使明知道這舉動有多危險,都必須聽從命令。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是這麼任性而獨斷專行的人。

“沒關係,芥川君,你也一起進來吧。”門裡傳來首領的聲音,止住了芥川龍之介往後退的腳步。

首領改主意了?

這倒是非常少見的情況……芥川龍之介心道,一般情況下他們的首領在下達命令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全域性規劃,幾乎沒有中途變更命令的情況,可以用高深莫測來形容的男人,但現在……

剛剛在通訊中並沒有要求她也一併進去,現在卻讓他也進去……事情發生了什麼首領意料之外的變化嗎?

芥川龍之介思考著,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低頭應聲:“是。”

話是如此,他還是在白髮的女童身後才走了進去,並保持在女童身後一米左右的距離:如果這小鬼有什麼異動的話,他會第一時間控制她!

等走進去之後才發現,此時在首領辦公室裡的,並不只有首領和他所寵愛的愛麗絲小姐,紅髮的穿著華麗和服的女子抬起袖子,遮住秀麗的唇,望向走進來的女孩:“這就是首領說的奇怪的入侵者小姐?”

好小,才五六歲……卻在沒有驚動到港口黑手黨的地步下入侵到了核心區域,如果再給她幾年時間成長,那……

尾崎紅葉止住了自己的思緒,沒有再往下想去。

在尾崎紅葉對面,中原中也摘下了從不離身的帽子,眼眸沉沉地盯著走進來的白髮女童——和某個少女相熟的他毫不費勁地發現了這個看起來才五六歲的孩子外貌上與那位貓妖少女的相似之處,還有那同樣眸色的異瞳……

這個小孩子,和小八有什麼關係?

從年齡來看……當年她離開去找魔人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年了,那難道說是魔人的……不,不對,小八說過那個時候她離開後就直接時空跳躍到了現在,所以對自己而言的七年對她來說只過去了幾個小時而已。

沒可能弄出這麼大個孩子的!

另外,雖然不是很明顯,但總覺得這孩子好像哪裡有點某個他非常討厭的傢伙的影子……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得益於這些年的歷練,他及時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並沒有暴露在人前。

而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森鷗外也很難得地沒有發現部下的走神。

中原中也看出了這孩子長得像小八,森鷗外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與重力使不同的是,森鷗外還知道更多。

比如那張還在他的辦公室抽屜裡,夾在書頁裡的因為前期儲存不當而褪色不少的泛黃照片。

但——

說不通啊。

不管怎麼假設,說不通啊……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是一如既往淡淡的讓人看不出心思的微笑:“歡迎來到港口黑手黨,這位不知名的小小姐。”

“悄無聲息地進入這棟大樓,是想見什麼人吧,”他露出了“好心”的笑容,“很巧,叔叔算是這棟大樓包括這裡的人的上司,你想見誰呢?不如告訴叔叔,叔叔帶你去見他?”

女孩的目光在房間裡的三人,或者說是三個人連同人形異能身上一一掠過,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什麼,和什麼做對比一樣,讓被打量的三人無端升起了“她在把自己眼見的事實和曾經在情報裡得到的內容做比較”的想法。

因為站在那個孩子身後而沒有經歷這種打量的禍犬則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數秒,似乎是確認了什麼,白髮的異瞳女孩才開口:“不必了。”

清越好聽的童音在空曠的首領辦公室裡響起。

“我已經,見到想要見的人了。”

這回答讓三人的眼神微微一動:已經見到了?

她想見的是誰?

自己,紅葉,還是中也,亦或者是芥川君?

衝著首領來看起來非常正常,黑市上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腦袋已經不知道價值幾何了(畢竟沒人敢這麼明碼標價,萬一被港口黑手黨追上門了那可就連命都沒了),但這孩子進屋之後除了最初打量的幾眼,落在森鷗外身上的時間甚至不如落在一旁愛麗絲小姐身上的時間多;

如果是衝著尾崎紅葉來的,尾崎紅葉自問沒有見過這個孩子,她負責的大頭是港口黑手黨的拷問工作,很少會有什麼和港黑作對的人能直接見到她,倒不如說見到她的時候就離死不遠了——但如果是在首領不知道的某地,在港口黑手黨之外,幹部和這個女孩乃至她背後可能的組織產生接觸?曾經被港口黑手黨殺死心愛的戀人的尾崎紅葉對港口黑手黨的怨與恨是首領心中一直清晰明了的一件事;

若是衝著中也來的話,看她的外貌,難道和偵探社那個年幼的後輩有關嗎?再加上她毫無動靜就潛入港黑內部的成績,說不定就會懷疑是中也在給她私底下防水……

假若要見的人是芥川君的話,那或許是和太宰君有關的謀劃了,即使知道芥川君絕不會背叛港口黑手黨,但以太宰君深諳人心的手段和計劃,讓芥川君在毫無所覺地情況下照著他的計劃走……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是哪個可能性,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身為首領的

人就開始思考種種可能性,哪怕在思考之後一一否認了那些可能性,不可否認,在思考的片段間,首領對部下的懷疑是真實存在的。

即使現在否認了,在往後的某一天,如若再出現什麼契機,這已經癒合卻明顯要比其他地方脆弱許多的裂縫,或許會再度裂開。

可怕的孩子。

簡直比當年的太宰君還要棘手——那孩子嚮往著真實,他還能夠把控一二,這個孩子……

看不出弱點來啊。

無懈可擊的感覺。

真可怕,這是被怎麼教導長大的孩子啊……

森鷗外看著這個孩子,五六歲大,如果是真實年齡的話,這個能力也太驚人了,簡直是初初綻放光明的鑽石……不對,鑽石要經過打磨才能散發光芒,但這孩子卻已經開始展露那種令人驚豔的才華,卻不過分張揚熱烈。

像海對岸的那個國家數千年推崇的溫潤之玉一般。

會是什麼異能力偽裝的嗎?可惜太宰君已經離開港口黑手黨很久了,否則這種猜測,只要讓他過來捏一下這小女孩的頭髮梢就能知道真假。

再一次,森鷗外為叛逃的弟子感到惋惜。

只是如果時光倒流,他依然還會選擇會將自己的弟子推離港口黑手黨的計劃。

那是最優解,沒有比它更好的選擇。

他如此堅信。

這大篇幅的思考僅僅只是剎那間的思維火花,在時鐘過去一秒之前,森鷗外已經露出了會讓太宰治當場報警的表情:“是來見什麼人的嗎,這位小小姐?但叔叔也不知道你要見什麼人……唔,不如這樣吧,”他故作思索了片刻,道,“先在這裡留下吧,不用擔心無聊哦,我可愛的愛麗絲寶貝會陪你玩的!這孩子平時沒什麼玩伴,也很無聊呢!”

他笑著展示站在身側正吃著甜品的金髮女孩,後者鼓著塞滿甜品的面頰,望向麻璃央,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你好像很關注愛麗絲呢!”森鷗外笑眯眯地說道,“和愛麗絲寶貝一起玩如何?”他一臉想到了什麼的模樣,“是愛麗絲寶貝很喜歡玩的遊戲哦!”

金髮的人形異能蘿莉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主人:先不說她喜不喜歡的問題,林太郎說的遊戲……不會是給她換洋裝吧!?

變態啊!

出乎眾人意料,那個白髮的女孩說話了:“我並不是會對漂亮衣服目不轉睛的年紀,方才在它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只是因為,”她停頓了一下,“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

——港口黑手黨首領辦公室背後那個被爸爸封存起來的房間裡滿滿的各種小洋裙是怎麼回事。

既不是媽媽的尺寸也不是媽媽喜歡的風格,看時間存在超過她的年齡了更不可能說是什麼為未來女兒準備的(按照爸爸的習慣只會準備最新的)……

她還曾經猜測過是不是在自己之前,爸爸和媽媽還有過她的姐姐之類的。

不過這個猜測被港口黑手黨裡無處不在的幽靈們的閒談給打消了:真有夭折的孩子什麼的,那些八卦的幽靈沒可能閉口不談。

再說了,按照媽媽的年紀,在她之前還有孩子而且還長到了能穿那些裙子的年紀……某個傢伙該下地獄了。

雖然他本來就該下地獄。

麻璃央的思緒飄去了自己的世界,尾崎紅葉卻從她的話中捕捉到了某個重點:“年齡……”

如果,這個孩子真實的年齡,並不是如今這個模樣的話……這似曾相識感……

專司拷問的幹部立刻意識到了某個被關押在她收下的千面魔女:“你和莎朗·溫亞德什麼關係!?”

麻璃央拉回了思緒,露出了略微驚訝的表情:“這麼快想到了?果然不愧是……”

紅姨呢。

不管是哪個世界,優秀的人依然如此優秀——就像紅姨。

幾乎是在她的話尚未落下的同時,尾崎紅葉的耳麥裡,傳來部下急促的報告聲。

紅發女子的面孔一下子沉了下來,等聽完部下的報告,她轉頭看向首領:“有人襲擊審訊室,帶走了中也抓住的那個千面魔女!”

森鷗外的瞳孔微微一動,看向白髮女童:“原來如此……你所謂的見到了想見的人,是指中也君和紅葉君,還有芥川君吧?”

他只覺得心裡滋味百變,說不出是什麼味:“用自己當誘餌,吸引我的注意力,一方面由於你輝煌的潛入成果,考慮到我們尚未弄清楚你是怎麼潛入的,萬一這手段用在刺殺上也有奇效,為了首領安全,會調集保護力量;另一方面,因為外貌上和某個我們大家都認識的人相似,我會將中也君和芥川君也叫過來,紅葉君則是考慮到如果我想要是用懷柔手段,會讓身為女性的她來接觸你,照顧你……如此一來,港口黑手黨半數以上的強大異能者幾乎齊聚於此,我們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於是,在可怖的力量被調走之後,你的同伴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如果這個計劃是這個孩子想出來的——哪怕她真實年齡是個垂垂老矣的老者,依然可以被誇讚一聲,可怕。

更不用說這份用自己作為誘餌的勇氣。

“既然你的同伴已經帶走了人,那麼,你是做好了留在港口黑手黨替換她的心理準備了吧?”森鷗外眼神示意了一下,芥川龍之介的下襬化作了黑獸,襲向那白髮女童。

——但,被攔下了。

眾人的瞳孔難以置信地緊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那是,什麼?

擋下了黑獸的,是什麼?

幾乎是瞬間,不管是森鷗外,還是中原中也,甚至連芥川龍之介,都不可控制地將目光轉向了尾崎紅葉。

但後者臉上的表情,比他們更加震驚。

像是要解釋什麼,又像是要證明什麼,尾崎紅葉釋放了自己的異能力,金色夜叉出現在她的身後。

——而在那個白髮的小小入侵者身後,一模一樣的,金色的半透明宛若鬼魂的夜叉姬,攔下了黑獸。

不同於泉鏡花那與尾崎紅葉相似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來不同的異能力,這出現的人形半透明異能,不管從哪個角度,哪個細節,都與此時出現在尾崎紅葉背後的異能力毫無區別!

宛若映象。

#

長長的太刀揮舞,將黑獸的攻擊和來自宛若映象的金色夜叉攻擊都一一擋下,甚至還有餘力藉助他們的攻擊擊碎首領辦公室的落地窗——在窗碎的瞬間,它將白髮女童護在懷裡,帶著她飛躍而出。

掀起的煙塵遮蔽了所有人的視野,黑獸兇狠地衝入其中,卻沒能攻擊到目標。

當煙塵散去,尾崎紅葉和中原中也站在破碎的落地

窗內往外看時,已經找不到絲毫蹤跡了。

“跑到哪裡去了!?”中原中也皺緊了眉頭,“這點時間,不足以讓她落在地上!”

如果是打破了底下某一層進入,那也應該有痕跡才對!

“金色夜叉沒有飛行的能力!”尾崎紅葉對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

正下令尋找的港口黑手黨並不知道,當時,藉著被攪動的煙塵和突入其中的黑獸身影,一條泛著紅光的繩索從樓頂甩來,在碰觸到麻璃央時,就以完全不符合物理規則的動作直接講她帶著飛到了天台之上。

依靠慣性思考的盲區,在被發現之前,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撤離。

白髮的女童落在了地上,她身後的金色夜叉悄無聲息地隱去身影。

無聲無息的,女童櫻花狀耳飾上,有一瓣櫻花隨風碎去,不留絲毫蹤跡。

——接受信仰而存在、與自己的信徒休慼相關的仙狸的能力。

接受強烈的守護自己的心情,接受他們想要保護自己的心願,接受他們的異能力,形成異能力結晶,在需要的時候,再釋放出來,保護自己。

原本,這是只能夠選擇一種力量留存的能力,但在另一個能力的參與下,它產生了全新的變化。

——否定一切異能力的無效化。

“你知道,‘無’的反義詞是什麼嗎?”

不期然,和樹想起了曾經他們好奇問麻璃央她的異能力是什麼的時候,麻璃央給出的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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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沒有等到他們,麻璃央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是‘無限’哦。”

將所有的異能力無效化的反面,是無限的異能力種類。

#

“該通知人了。”注意道和樹出神的表情,麻璃央提醒道。

“啊?哦!”和樹回過神來,摸出手機。

因為計劃裡麻璃央會被帶走,那百分百會被搜身拿走聯絡器,所以通訊設備是在他身上——橘發小男孩撥打一個電話:“喂,我們已經救出貝爾摩德了,你們可以準備接應了。”

#

“這不用你說,我已經看到‘訊號’了。”

港口黑手黨大樓底下附近的小巷子裡,銀髮的黑衣男人抬頭看著那五座大樓中間那一棟頂樓位置。

大概一分鐘之前,頂樓忽然被從內部爆破,掀起大量煙塵。

“‘支援’馬上就到。”他說著,摘下咬著的菸頭,扔在腳下用鞋跟碾了碾,然後將菸蒂一腳踢進一旁的爛水窪裡。

即使是最高明的DNA鑑定專家,也無法在汙染如此嚴重的情況下,鑑定出上面唾液留存DNA的情況。

至於牙印,在被那麼碾壓過之後,更不可能被檢查出來。

放下電話,銀髮男人離開了小巷,因為這些天裡終於有了好消息的緣故,他難得有些放鬆,以至於沒有發現,在小巷另一端的拐角處,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學生幾乎全身貼在牆上,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恐。

——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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