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水忍注視著這個有著鮮明非人特徵的妖怪少女, 對方臉上漆黑的妖紋形狀和範圍都比起初見時又擴大了一點——他對妖怪的很多狀態都瞭如指掌, 但不同於人間界和魔界還相通的古代, 如今現代社會裡只有少部分妖怪身上才會出現妖紋。

大部分情況下, 妖紋也是強大的妖力或者具備強大血脈潛力的特徵之一。

“真奇怪,你不認同嗎?”仙水忍交叉雙手託著自己下巴,打量說著“看cut是不好寫行為”露出略微苦惱表情的妖怪少女:“你是生活在人類中的妖怪,貓又,是被人類裝飾出來的美好假象矇蔽了眼睛嗎?”

小八糾結了:“你說得好像全世界人類所在的地方都是地獄, 每個人手上都沾滿了讓人作嘔的罪惡的血似的……”她對上仙水忍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起來很平靜普通, 絲毫看不出其主人內心那可怕的幾乎要顛覆整個人間界的想法。

“難道不是嗎?”仙水忍反問道, “《黑之章》裡可不是什麼特意拍攝的b級片,你不能因為你沒有經歷過《黑之章》裡發生的事,就否認掉它的真實性。”

這次小八沉默了幾秒, 才開口道:“雖然我承認的確有很多人類無聊透頂又辣雞,懦弱又殘忍,但我覺得, 所有事都有其兩面性。就像《黑之章》,我得承認它確實很容易讓人喪失掉對人類的信心, 可是, 比起遙不可及的畫面來, 我還是更願意相信我親身經歷的事、與我朝夕相處的人。也許靈界沒有歸結,但是說不定,其實還有一個《白之章》, 記載著人類救助妖怪的事呢——你難道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好事嗎?”

她停了一下,繼續道:“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哦,仙水忍,前任靈界偵探先生。”她歪歪頭,沒有說自己是從哪裡聽說的,“因為靈力強大,你從當上靈界偵探開始就不斷地被無數妖怪追殺——真奇怪,你一直被妖怪們追殺,可看了個cut影片,你就忘了那些妖怪追殺你的事了?”

仙水忍:“……”

他的目光從平靜注視著他的妖怪少女轉移到了自己的手上,良久才道:“難道你有遇到過什麼好事嗎?樹告訴我你的存在之後,我們就開始調查了,你像是突兀出現在這個世界一樣,完全找不到來歷,也找不到過去,這很奇怪,所以我們又深入地查了下去——非日常的世界裡,有很多神奇的手段可以查出一個人乃至妖怪的前世今生,你猜我查到了什麼?”

小八的眼神閃了閃。

——從她第一次在港口黑手黨大樓上遇到裡男,到第二次被裡男襲擊,也就過了一個晚上最多加一個白天的功夫……頂了天了24小時,對方能查出她的來歷?

費佳說的有在好好保護她的資訊以防被有心人找上門來,但世界那麼大誰也不能保證所有情報都不會被洩露——這就讓她遇到了?

“我讓樹追溯了時光。”

這句話讓小八頓時皺緊了眉頭: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追溯時光……這是讓人檢視過去歲月裡曾經發生過的事的禁忌的術。

那只“暗撫”居然有這種稀有的能力?

這在“暗撫”中也是非常非常罕見的禁忌之術啊……

“我覺得我的生活還沒有不普通到要讓人用這種禁忌之術的程度。”小八凝目,語氣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下意識的低沉了下來。

她有點生氣。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還是生氣了。

這感覺很新奇,畢竟很多時候她看起來很生氣,其實並沒有真的生氣——費佳很擅長在她的底線附近來回蹦躂,不會真正觸及讓她爆炸的雷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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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費佳自己也知道,如果她真的生氣了,就算他把自己珍視的電腦主機和帽子全都堆起來讓她撕個利索也不能安撫下她來……

“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仙水忍卻像是從她的反應裡察覺到了什麼似的,說道,“貓又痛苦的時候總會遺忘掉讓她覺得痛苦的記憶這件事,是真的呢。”

不等小八有什麼反應,他緊接著道:“繼國緣一,你還記得這個名字?”

從妖怪少女露出的不加掩飾的茫然神色中,他確認了答案:“果然,你不記得他了。”

他伸手從一邊的櫃子裡摸出一片像是鏡子碎片的東西,扔進了和他配合默契的樹製造出來的術式之中。

術式吞噬了那片鏡子碎片一樣的東西,開始亮起,運轉,中央形成宛若鏡面一樣的白色畫面,漸漸顯露出了雲霧縹緲般的光亮。

那光亮直射向小八,在她身上一照又收回,緊接著,中央的鏡面上就顯露出了一幅幅快速閃回的畫面——從那些畫面上人類穿著的衣服和時不時出現的各種各樣的妖怪來看,那是好幾百年前。

“剛才我扔進去的東西是【神無之鏡】的碎片。”看出來小八對他剛才扔進去的碎片有些好奇,仙水忍說道,“據說完整的鏡子已經隨著這個叫‘神無’的妖怪死去而破裂碎掉,但也還有少數的碎片傳了下來。雖然不像完整的【神無之鏡】那樣可以吸收人的靈魂並儲存起來,也不能實時展現想要看到的世界的某一處的畫面,但它和樹的術式結合之後,卻能擁有新的能力:映照出某個人或者妖怪的靈魂,然後將他曾經經歷過的以畫面的形式展現出來。”

畫面停止下來,展現出一個發尾透著紅色、梳著單高馬尾的青年武士的模樣。

他的額頭上有著宛若在燃燒般的火焰一樣的紋路。

在觸及到那道紋路的時候,小八的目光倏然渙散。

久遠的記憶裡,有什麼和這個紋路有關的畫面浮現了出來,像是被沒在水面之下太久了,以至於讓她只恍惚地想起了冰山一角的畫面。

——從身後伸出來,扶在小小的握著竹劍的手外的寬大的手掌,掌心裡帶著她可以感覺到略微有些硬的劍繭,一點一點地糾正她揮劍的動作,直到竹劍帶起的弧度閃出讓人心驚的奇詭和危險。

那是……

她恍惚著喊出了記憶裡名字:“……緣一哥?”

“你想起來了,這就好。”仙水忍以為這只妖怪恢復了記憶,說道,“還記得你是怎麼失去他的嗎?他加入了一個叫鬼殺隊的組織,將殺鬼這件事視作自己誕生於世的職責,但最後他沒能夠將鬼王斬殺,痛苦的他回到鬼殺隊向主公請罪,而他的那些同伴們也當真認為那是他的過錯,隨後,他的哥哥背叛鬼殺隊變成鬼投奔鬼王的訊息傳來,他的那些同伴更是直接要求他切腹謝罪——你不恨嗎?你無父無母出現在小小的他的住所邊,被他撿回去養,而他作為大家族裡被詛咒的雙胞胎的弟弟,不受任何重視和在乎,你們兩個相依為命一起長大,視對方為彼此重要的家人,而那些人類卻想要你重要的人的性命。”

“明明他一直都在為保護人類、在那些鬼的手下保護人類而戰鬥,但最後逼他離開他視作家的鬼殺隊的,竟然是那些受他恩惠、得他保護的人類——你不覺得可笑嗎,不覺得人類這種生物令人作嘔嗎?”

小八怔住了。

她的沉默被仙水忍認為是無言以對:“這還不是結束,繼國緣一離開了鬼殺隊,卻還記掛著那個沒能被他殺掉的鬼王,所以他將自己畢生所學的經驗和招數整理出來,寄給了在鬼殺隊裡他認為的好友,希望自己的這些經驗和技巧可以幫助到鬼殺隊——人類總愛說好人有好報,但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好報,他的心血並沒有被重視,就連他的絕學都跟著失傳了,”仙水忍輕聲說道,“我看到了,黑貓形態的你在他的墳頭哀泣,他死的時候沒有任何鬼殺隊乃至被他保護過的人來送葬,死後也沒有人來修葺他的墳墓——難道你不恨嗎,你和他想要保護的人類,沒有一個人記掛著他,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除了你的陪伴,一無所有。”

“而現在,你又遇到了一個和繼國緣一那樣相似的,讓你想要親近的人。”仙水忍的目光落在了入口處,他強大的感知力讓他比心情混亂的小八更早一步察覺到,門外那些不速之客的到來,“但這次你遇到的並不是宛若神之子的繼國緣一,而是一個人造的怪物——你稱呼他為神明大人,但他只是因為那些骯髒的人類貪求荒神力量而出現,那些政府實驗人員們人造了人格灌輸到那份力量裡,並將他作為安全裝置喚醒,非人非妖,只能用‘怪物’來冠名的中原中也。”

“不覺得可笑嗎,讓你產生親近感想要靠近的,卻是人類那份醜陋的貪慾的體現的怪物。”

“閉嘴!”小八終於從那衝擊性的事實中回神,毫不猶豫怒聲道。

仙水忍卻不以為然:“生氣了?

他這般模樣反而讓妖怪少女氣極反笑:“怪物?你在說誰?中也先生?不,在我看來,沒有比中也先生更為光輝的人類了——非人的力量又怎麼樣,人造的人格又怎麼樣,部下遇到危機他會奮不顧身去救,失去重要的人了他會哭,遇到高興的事時他會笑,惡劣的搭檔留下資訊了,就算再怎麼看不慣人,可為了大局他還是會去,同樣也不介意在一切結束之後再把那個戲耍他人的傢伙揍進醫院,恨也好,愛也好,同時都具備著——所謂人類,不就是這樣的生物嗎?”

心口激盪的情緒讓她下意識地將自己最真實的想法盡數吐露,直到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話語中的矛盾之處:她才和中原中也認識了兩天時間,何曾看到過他為失去重要的人而哭?而“羊之王”獨來獨往,又哪裡來的“惡劣的搭檔”?

還有潛意識的稱呼“中也先生”……但她顧不得這些了,不管是遺忘掉的和緣一哥有關的事,還是被這麼侮辱才認識的荒神,這些都如同乾柴和汽油一樣,讓她心中無聲燃起的怒火燒得更為旺盛,讓她只想將自己的想法宣洩出來:

“比起皮囊來,內在才是決定一個人是人類還是怪物的核心——真是不巧了,那些政府的實驗人員這一次,確實是創造了一個人出來。”

“仙水忍,能夠選擇毀滅自己的同族的你,真的能說自己是人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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