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昨日才說了不去東院, 哪曉得, 第二日,東院便找到她這兒來了。

知知略帶一絲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小宋氏, 她同小宋氏一直相安無事,小宋氏寡居東院,鮮少來找她,且她總覺得,因為過繼一事, 小宋氏心中是有疙瘩的。

她面上帶著笑, 道,“大嫂怎的想起過來我這兒了?”

小宋氏穿了件深青色的衣裙, 面上素得嚇人, 她一貫在意寡居的名聲,從不用什麼胭脂水粉。平日在東院, 主子下人都是素雅打扮, 倒也看不出什麼,如今同知知面對面坐下了,才覺出這差別委實很大。

小宋氏不著痕跡打量了眼面前的江氏, 一襲淺紅裙衫,面上雖也沒用水粉,但肌膚白皙,雙眸明亮,唇瓣紅潤,看上去氣色極好, 氣質溫和,一看便是那種過得很好,很受夫君寵愛的女子。

而她呢,小宋氏低頭看了眼自己深青色的老氣裙衫,只覺得上天不公,憑何江氏能過得這樣滋潤,卻偏偏叫她受這守寡的苦。

……

“大嫂?”知知見小宋氏一直沒動靜,不由得提聲喊她。

小宋氏彷彿回神了一樣,掩飾地笑了笑,輕聲說了來意,“其實我今日來,是來跟弟妹道歉的。”

知知抬起眼,有些疑惑,不解道,“大嫂同我道什麼歉?”

小宋氏又道,“昨日二弟送承哥兒回去,被婆母誤會了,兩人還起了爭執,二弟走時,似乎很是不高興。”

知知聽了,微微點頭道,“我還以為何事,原來是這事。”

小宋氏又繼續道,“說來說去,都是我的不是。我想著,在東院設個宴,請二弟過去,和娘說開了,若是因為這事,母子二人心裡留了疙瘩,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原來是要設宴說和?知知這下懂了,卻沒點頭,而是道,“夫君事忙,未必有空,馬上就是冬藏祭了,一堆事情皆要夫君處理。”

小宋氏本以為自己這樣低聲下氣的說,再如何,江氏也該答應自己了,為人媳的,夾在母子之間難做人,她何必要來當這個惡人,一句話應下不就成了。

但不管她怎麼說,知知都沒應,她其實大可應下,沒必要做這個惡人,但一想到昨夜夫君還在東院受了欺負,便怎麼都不想答應。陸錚若是自己肯去,她陪著去;但他要是不願意去,她絕對不替他應下。

慷人之慨的事情,她做不來。

她只抿著唇笑,卻總也不點頭,到後來,弄得小宋氏都有些惱了,臉色難看道,“不管娘做錯了什麼,她總歸是長輩,二弟妹竟這樣不給娘面子,便是二弟曉得了,也會怪你不懂事的。”

知知只搖著頭,“阿嫂說什麼,我不懂。您又說婆母同夫君起了爭執,又說婆母犯了錯,說來說去,竟將我說糊塗了。婆母錯沒錯,也輪不到我們當晚輩的說什麼,阿嫂說呢?”

小宋氏方才氣昏了頭,脫口而出這麼一句,眼下被知知抓著話柄了,只恨自己方才嘴快,又恨江知知不留情面。

知知又道,“再說宴席,並非我不答應,而是夫君事忙,我若是替他應下,到時候夫君又去不了,豈不是又惹得婆母不快?”

小宋氏被堵得嚴嚴實實,實在坐不住了,勉強笑著道,“弟妹說的是,是我疏忽了。那還是等二弟回來,我來問他。”

知知點頭,含笑送小宋氏離開。

夜裡,陸錚回來,知知便主動提了這事,陸錚本逗弄著女兒小珠珠,聽著倒坐起身,道,“再說吧,這幾日我沒空,馬上就是冬藏祭了,另有徐州使臣要來,手頭一堆事。她若來說,我便先推了。”

說完了,便見知知心安的神色,不由得笑了,握住知知的手,細細看她燭光下越顯得精緻的眉眼,“這麼擔心我?”

知知滿臉認真,“我怕她們又欺負你。”

是的,在知知眼裡,東院的人就是仗著陸錚孝順,不同她們計較,便變著法子欺負陸錚!

陸錚聽得一傻,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家妻子眼裡,人高馬大的他居然是個被欺負的小可憐,怔了下,失笑道,“你啊——”頓了頓,又保證道,“你放心,沒人欺負得了我。我也不會讓人欺負你跟珠珠。”

知知面上滿臉信賴,心裡卻想著,明明都被寡母寡嫂欺負了十幾年了,夫君在這一方面實在太天真。

二人說過這事,小宋氏又來了一回,這次陸錚親自出馬,小宋氏自是沒二話而言,訕訕而歸。

很快到了冬藏祭,祭官挑的日子很好,天朗氣清,不算很冷,也無風雪,恰是個極適合出門的日子。

得知今日是小娘子頭回出門,正院以青娘為首的下人們,都十分重視,前一晚上就把物事都準備好了。

珠珠出生起便生得比尋常孩子好看些,如今嬌養了幾個月,更是小臉圓潤,白白淨淨的,且性子隨孃親,脾氣好得很,不怎麼哭哭啼啼的,就愛用小葡萄般的大眼睛,亮閃閃盯著人瞧,也不曉得她在瞧些什麼。

知知給小珠珠戴上帽子,裹上襁褓,抱在懷中,起身出來了內室,便見陸錚也已經換好了衣裳。

他今日穿的正式,他身材高大,寬肩、長腿,本就穿什麼都合身,平日裡穿的隨便,只覺得看上去兇悍高大,有幾分令人生畏的氣勢。如今穿了錦衣華服,雖仍是黑色的,但暗紋金絲,只襯得人十分貴氣,一言不發的冷硬模樣,只叫人望而生畏的同時,又生出臣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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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下人,皆低著頭,不敢朝陸錚看。

聽見內室傳來的腳步聲,陸錚轉身,見妻子抱著女兒,冷厲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朝那邊伸出手,“知知,過來。”

知知走到他的身側,滿屋子的下人見狀,皆默不作聲退了下去。

但凡在正院伺候過些日子的,都曉得,娘子在時,大人眼中是容不下其他人的,最好趁早退下去。也不是沒有那等沒眼力見,非要賴著,不知圖什麼的丫鬟,只是第二日,便瞧不見那人了,細細一問,沒規矩被趕出府了。

陸錚低頭看了看襁褓中的小珠珠,見她烏溜溜的眼珠子直直望著他,彷彿知道他是爹爹一樣,忍不住笑道,“真乖。”

誇完女兒,陸錚又抬頭,細細打量著知知,見她一襲青色錦服,下身是同色的褶裙,本有些老氣的,但穿在她身上,端莊之外,又有幾分清新的美,猶如林間青竹中的仙子,通身靈秀仙氣。

陸錚心中一酸,想起今日可是要帶著妻女登臺的,上回婦好祭的時候,那些書生便寫了那麼多吹捧知知容貌的篇章。偏偏是自己答應了祭官的,此時反悔也來不及,只得作罷。

青娘抱著披風來催促,道,“大人,娘子,該出門了。”

陸錚“嗯”了幾句,順手披風,親自為知知穿上,細心系好結,再牽著她的手,夫妻二人一同出了門。

這一年的冬藏祭,格外的熱鬧,比往年更甚,皆是因為,百姓們曉得,今年主公會攜妻女露面。作為主公,陸錚是難得的親民的那種,他的親民,不是那種弄虛作假的和顏悅色,而是事必躬親。

廣牧郡中的事務,雖大部分交給了謀士和文臣,但陸錚卻並非當個甩手掌櫃,事關民生的事情,恰是他最關注的的。從年前謀士提出的田畝改革,到今年的水利河運,一樁樁利民的政令,更讓廣牧百姓對這位新太守十分推崇。

每每他策馬從軍營歸時,時常有熱情的百姓,贈些新鮮瓜果,當然,都是丟給陸錚的隨從。

比起這位時不時能見到的太守,太守夫人便不那麼經常露面了,畢竟是深閨婦人,但廣牧百姓的婦人中,民聲最佳的,便是太守夫人了。

一是容貌出了名的姝麗,令廣牧百姓也覺得自豪不已。二是年前的廣牧守城中,太守夫人親臨戰場,同廣牧百姓同生共死,在百姓中口碑甚至比陸錚還要好上幾分。

再加上,這一回同行的還有太守府新添的小千金。

這直接令出行參加冬藏祭的百姓,將街道都堵得嚴嚴實實,令陸府的輿車都寸步難行。

百姓圍著輿車,雖隔得不遠不近,卻個個都翹首望著,想著哪怕能瞧見一眼也好。

輿車外熙熙攘攘的,輿車寸步難行,陸錚問了時辰,便道,“停車。”

知知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裙,替小珠珠也整理了一下帽子。

廣牧百姓見輿車徹底停了下來,正覺疑惑之時,便見輿車簾子掀開,一身錦衣的陸錚從輿車上下來,而後也不假手於人,親自朝輿車內伸出手,扶著輿車上的妻女下來。

百姓中一陣小小的譁然,盯著一家三口,郎君高大冷厲,娘子柔美溫婉,懷中還抱著個小女嬰,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不怕生朝人群打量著。

實在是一副令人歆羨的畫面。

陸錚微微衝人群頷首示意,道,“孩子小,容易受驚,還請諸位讓一讓路。”

這話一出,原本堵得嚴嚴實實的百姓們,也如願瞧著太守府的小千金了,忙退讓開來。

經了這一遭,陸錚同知知才順利到了冬藏祭舉辦之處,祭官擦著汗小跑過來,躬身道,“主公先入座吧,等會兒唱過祭詞,請主公攜夫人小娘子登臺。”

陸錚沒作聲,嗯了一句,而此時,不遠處,正站了一群結伴而來的儒士打扮的郎君。

其中一人道,“裴兄,那位便是主公了。咱們這位主公,聽聞出身微末,起家前只是個小小千戶,憑著一身的本事,拿下兗州豫州。且還這樣年輕,實在令我敬佩不已。”

這人說完,便發覺旁邊的裴晏安沒什麼反應,盯著主公的方向,彷彿是看愣了,推了他一下,“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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