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既發話了,讓那倆個美婢做粗活後,青娘自然不留情面,立即將給二女派了活兒。

兩人這下可不幹了,她們雖名義上為婢,可相貌姣好,被羅長史買來之前,也是如同姐兒般嬌養著的,哪肯受這種委屈,幹什麼粗活。

兩人起先都覺得是青娘搞鬼的,拿腔捏調道,“奴婢們雖為婢,但卻也是羅大人送來的,你這般作踐我們,難不成不怕千戶怪罪麼?”

青娘懶得理這倆美婢,呵呵一笑,“愛幹不幹,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千戶說了,府裡不養閒人,這堆柴劈完了,就去把衣服洗了,再把院子掃了。”

嬌滴滴的美婢傻了,媽的,天底下居然有這種毫無情調的男人,半點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居然讓她們去劈柴?她們是不是該慶幸,陸家沒有養豬,不用她們去喂豬食?

青娘吩咐完了,一扭腰,直接走了,留下倆美婢迎風落淚,盯著角落裡那堆足有大腿粗的柴,無語凝噎,執手相看淚眼。

兩嬌滴滴的美婢劈了一天的柴,洗了一天的衣服,終於撂挑子不幹了。

再幹下去,她們手上都要起老繭了。

第三天上,兩人主動來找青娘,說自己受不住了,求青娘把她們送回長史府吧。

青娘聽了,道,“這事兒我拿不定主意,待我問過千戶。”

撇下兩個美婢,就去尋陸錚說這事了。

陸錚面無表情聽完了,唔了一句,“那就送回去。”

青娘欣喜應下,心道這二人總算給打發走了,正滿臉激動要出去,被陸錚一句話給喊住了。

“等等——”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句,裝作隨意的道,“這事你去知會夫人一句。”

頓了頓,轉開頭,語氣一派平靜,“後院的事本該她拿主意,你去岳父家知會她一聲。對了,我今日要去鄖陽赴宴,晚上大概不回了。”

前面那句青娘聽懂了,後邊這句就弄得她有些糊塗了,直到出了門,才咂摸出了點意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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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戶這是在求和?

送走那倆美婢,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偏偏也要她去同夫人稟報,分明就是主動給夫人遞臺階下。

想通了這一點,青娘興沖沖出門去,一下子到了隔壁的江家,滿面喜色把這訊息告訴了江知知。

知知聽了,倒也沒有太高興,只點點頭,道,“既是要送她們回府,那多派些人去,路上不太平,別無端端讓人遭了罪。”

青娘滿口答應下來,道,“奴婢知道了,那您何時回府?”

一直在孃家住,當然不行,她住幾日還好,再住下去,傳出去就不大好了。就是青娘不過來問她,她也打算明日或後日便回陸家。

知知一向是個守規矩之人,賭氣回孃家這種事,照她以往的性子,壓根是不可能的,若非那日被陸錚氣壞了,她還真做不出這種出格之事。

因此,聽青娘這樣說,她便也點頭,給了準話,“我明日就回。”

青娘心想,就差一日,也無妨,便沒多勸,回了陸家,糾結了片刻,還是去跟陸錚回了話。

“夫人道她知道了,千戶做主便是,她沒意見。另外,夫人說,今日天色不早了,收拾起來麻煩,她明日再回。”

陸錚眉心蹙起,自己都主動求和了,她還不肯回來,難不成真要一輩子在孃家住下去?

冷冷丟下一句“隨她樂意”,陸錚也不願在冷冰冰的家裡待了,疾步出了陸家,騎馬朝衛所去了。

……

是夜,鄖陽郡的郡守府。

數月前,這裡還住著舊郡守,如今,這裡已經換了新主人。

郡守宗鴻今日在府上設宴,幾乎邀了全郡大小官員,其中,陸錚又是他一邀再邀的客。

陸錚雖不喜這種場合,但並不想和宗鴻結仇,再三邀請之下,終是點了頭,帶上張猛,來鄖陽赴宴。

入了宴,宴上歌舞昇平,曼麗歌姬舞姬近百人,俱在宴臺中翩翩起舞。

宗鴻起身,面容儒雅,舉杯對眾賓道,“本官初至鄖陽,忙碌多時,今日才得以與諸位相見,難得一聚,不必客氣,當做自家便是。”

眾人應下,開始舉杯交談,陸錚心生厭煩,不自覺多飲了幾杯。

正這時,宗鴻彷彿發現了自顧自飲酒的陸錚,撫掌笑道,“這位便是救鄖陽於水火的陸千戶吧?果然氣勢非凡。”

陸錚微微低頭,謙道,“大人謬讚。”

宗鴻似乎覺得陸錚十分合他的眼緣,對他讚不絕口,說得口乾舌燥,尤嫌不足道,“千戶可成家了?”

陸錚一怔,直言道,“末將已有妻室。”

宗鴻噢了句,遺憾道,“倒不想你成親這般早,真是可惜了。”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看向陸錚的眼神都不同了,宗郡守家中女兒多是出了名的,嫡的庶的,大的小的,足足有十幾位千金。眼下他說這話,分明是有意招陸錚為婿。

可惜這陸錚是個傻的,居然大咧咧說自己有妻室了。

眾人只當看了個熱鬧,不想,宗鴻身側一官員捋著鬍子開口,“陸千戶年輕有為,驍勇善戰,實屬良婿。下官若有庶女,定然說於陸千戶為偏室。”

此話一出,眾人都明白了,這官員面上說的是自己,實則是替宗鴻開口。他願意嫁個庶女給陸錚,便是為妾室,亦可。

宴上一靜,都等著陸錚笑納高升,為宗家婿了,宗鴻亦笑眯眯的看過來,等著他的回答。

然而,陸錚幾乎沒遲疑,連推辭的話都不帶半分委婉,“大人說笑了,末將無納妾之意。”

宴上驟然一靜,氣氛彷彿一下子凝固了,連同那位替宗鴻開口的官員,都不自覺將目光投向宗鴻。

緊張之際,宗鴻一笑,“陸千戶同夫人倒是恩愛,寒栢(方才替宗鴻開口的官員),你可別壞人姻緣了。”

趙寒栢連連線話,“是是,大人說的是,是下官糊塗了。”

話至此,眾人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飲酒。

……

宴畢,眾人陸陸續續散去,陸錚亦緩步而出。

張猛在府外候著,他性子木訥,但極認死理,一身蠻力不提,骨子裡最是忠心耿耿,陸錚如今算十分看重他的。

兩人都是軍漢出身,自然懶得坐馬車,張猛牽了馬來,湊近了,聞到千戶身上有酒味,正要扶他,陸錚卻一下子翻身上了馬,拉了韁繩,馬匹飛似的奔了出去。

陸錚方才多飲了幾杯,但他酒量很好,其實還不到爛醉的地步,但星夜下,他趁著這醉意,幹了件想幹了很久的事。

趁著醉意,一路直行,來到江家門外,陸錚翻身下馬,沒敲門,直接跨過江家只到膝的柵欄,入了院子。

知知聽到動靜時,還以為房間進了賊,嚇得屏住呼吸,下意識從榻邊的矮桌上摸了個茶壺,緊緊攥在手裡,想著若那小賊湊近了,便一茶壺砸上去。

帳子一下子被掀開,知知一茶壺丟過去,因著抹黑的緣故,失了準頭,只砸在來人的肩上,那人似乎吃痛“悶哼”了一聲。

知知下意識覺得耳熟,沒多想,就要喊人,“小賊”欺身而上,粗糙大掌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他道,“別喊,是我。”

是陸錚。

知知聽出是陸錚的聲音,才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的松了口氣,她小聲的問,“你怎麼來了?”

頓了頓,嗅到一股濃重的酒味,“你飲酒了?”

察覺出這一點,她才覺得,怪不得陸錚會過來,定是醉了酒,走錯了地方,進錯了門,至於怎麼就這麼巧地摸進了她的門,她便沒多想了。

男人坐在榻邊,除了方才那一句“別怕是我”外,一言不發,就那麼坐在那裡,若非藉著外邊的月色,知知能看見他直直盯著自己的眼,怕是都要以為他睡著了。

“我去點燭。”知知起身下榻,因為陸錚就坐在榻邊,將她的去路封得死死的,不得不從他的腿上攀過去。

黑暗裡,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她下意識扶住什麼,待穩住身子後,才發現,自己扶著的是陸錚的肩,且陸錚的手同樣在她跌倒的第一時間,放在她的腰上,彷彿怕她摔著一樣。

知知心裡一軟,語氣也跟著軟和了些,“夫——你可口渴?我去弄杯茶水來。”

沒等到回答,倒是放在她腰上的灼熱大掌,微微用了力道,她被男人攬進懷裡,帶著酒味的灼熱氣息在她脖間縈繞,令她嬌嫩的肌膚不由得戰慄起來。

“陸錚……”男人想做什麼,不言而喻,可知知眼下沒心情做這些,她未著鞋襪的足還露在被褥外,被夜風吹得有些涼,她顫了顫,不由得低聲叫他名字。

下一秒,雙足便落入了男人的手心,知知個子不算高挑,是偏嬌小的那種,因而生了一雙玲瓏的足,自小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連走路都不多,被裹在綢襪中,何曾這樣被個男人肆意把玩。

男人喝了酒,手心發燙,指尖帶著繭,偏偏還拽著她的腳不放。

知知受不住,帶著哭腔,氣惱道,“陸錚!你做什麼!你鬆開我!”

陸錚沒出聲,但也沒鬆手,知知終於崩潰哭了出來,她本來便自覺受了委屈,自我調節了好幾日,才堪堪將心中的委屈藏起來,此時被陸錚這樣一鬧,心裡的委屈一下子湧了出來。

她打他的肩,“你混蛋!你做什麼總是欺負我!早知如此,我才不求你娶我!”

她哪裡做的不好了?

她盡力服侍婆母,謙讓長嫂,不與她們起衝突。她替陸錚料理家裡,但凡他回來,自己什麼時候沒將他服侍的舒舒服服的,偏他最不講理,吃飽了便翻臉不認人,待她忽冷忽熱的,為了兩個外人奚落她,現下還要來欺負她。

她哪裡惹他了?

知知委屈得不行,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鼻尖微紅,月色下,整個人看上去可憐極了。

陸錚低聲道,“別哭。”

陸錚說話和他這個人一樣,聽上去就是那種冷硬的,不近人情的,但不知為何,他說那句“別哭”的時候,好似在哄人。

知知愣了下,止住了眼淚,抬眼望向陸錚,男人的雙目裡彷彿蘊著某種極濃的情緒,手卻是在她背後輕輕順著拍。

知知怔了下,就聽他道。

“今日郡守想將女兒嫁給我,我拒了。”

“宴上舞姬很多,我一眼都未曾朝她們瞧過。”

“那倆婢女,我也讓人送回去了。”

他的語氣冷漠,好像只是在陳述什麼事實。但知知聽著,腦海裡忽然冒出了個奇怪的念頭。陸錚就像只做錯事的大狗,笨拙說著自己做了什麼,很想討她歡心,又無從下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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