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用真理說服
躺在床上的楚天舒發出了均勻而輕微的鼾聲。
林槐看了一會兒他的睡臉, 突然虛起了眼。
‘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好奇, 他的夢是什麼樣的……’他想著。
除此之外, 楚天舒在夢境之湖裡, 又會看到什麼呢？
對於楚天舒的夢境的好奇心，和對於他安全的關心，同時在林槐的腦子裡升起。在這兩個巨大的誘惑之下，他決定, 現在立刻便入夢。
“你們守住我和他。”他囑咐兩個隊友，尤其看向了看起來最靠譜的混血男，“一旦發現有問題，立刻叫醒我們。”
混血男用力點頭：“好。”
透過一天的相處, 如今的他已經洗去了對於兩人的不良印象。尤其是楚天舒為了幫助他們，居然主動身陷險境，這讓他在感激的同時, 也感受到了必須要承擔的責任。
林槐在閉眼前，又道：“你要是不叫，等我醒來後我弄死你們兩個。”
混血男：……
在發出這句友善的叮囑後，林槐沉入夢鄉，並發動了自己的技能。
出現在他面前的，依舊是一片夢境之海。
和涼川鎮不同，蘭島之上的夢境之海，可謂是相當地稀疏。倀鬼是沒有夢境的，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顆屬於楚天舒的白色泡泡, 和一顆懸浮於遠處的、血紅泛黑的泡泡。
楚天舒的泡泡上纏繞著一層血霧，似乎是有什麼力量，正在對他進行騷擾。
而那個血紅色的泡泡，儘管隔得很遠，林槐依舊能感覺到其中的濃濃的怨恨，與強烈的執念。
——那是屬於蘭島的主人，“蘭湘”的夢境。
按理說，厲鬼的夢境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然而在這座蘭島上，情況有所不同。
厲鬼蘭湘依靠夢境蠱惑、影響、並殺死其他玩家。由於這份特殊性，她的夢境也出現在了林槐的實力範圍內。它漂浮在夢境之海上，內部電閃雷鳴，散發著恐怖而血腥的氣息。
林槐盯了它一會兒，心念一轉，將自己的意識遞了進去。
‘讓我來關心一下同類的心理健康……’他這樣想著，‘能夠進入厲鬼的夢，可不是誰都能有的體會。’
同時，他也留了一縷意識在白色氣泡的外圍，以備不時之需。
他的意識如一縷煙，輕飄飄地便纏入了厲鬼的夢中。
在意識與夢境之壁相觸的那一刻，他感受到極為濃烈的……
恐懼、怨恨、與絕望。
他沉入夢境，像是死去的鯨魚沉入大海，像是飛渡的羚羊沉入深淵，像是尖叫的女孩……沉入深不見底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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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人類的夢境不同，厲鬼的夢境帶著強烈的感染力，與更深更痛苦的……愛與絕望。
“嘩嘩……啦啦啦……”
他聽見輕柔的水聲。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身著白裙的少女，她跪在井邊的水桶旁，烏黑溼潤的長髮披下。
——似乎是，在洗頭髮。
她看著水井中自己的影子。小院裡，四面都是圍牆，擺放著許多蘭花。少女看著蘭花的草葉，繞了繞自己的頭髮。
下一個畫面，是一幅屏風。
“……為什麼哥哥可以出門，我卻只能呆在自己的院子裡？”
“你哥哥是男人，是要繼承蘭莊的，你只是個女子……”
天長日久，少女日漸沉默。
漸漸的，她有了自己的興趣。她喜歡琥珀，尤其喜歡收集並親手製作的，便是那些裹著細小生物的琥珀。
她甚至會親手製作巨大的琥珀，將各式各樣的蝴蝶、蟲子、昆蟲、樹葉……甚至是花瓣，一起關進琥珀裡。
“……哥哥，你不覺得這些琥珀很好看麼？它們就像我一樣。”
女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林槐回頭，夢中的、少時的厲鬼，正盯著這些畫面。
站在她身邊的，是面目模糊的莊主：“為什麼？”
“它們像畫一樣美，就像我一樣，被困在這裡……就像人被釘在畫裡，永遠，永遠都出不去……”
林槐走出院子，他閉上眼，用自己的靈感尋覓著怨氣最深重的方向。
怨氣所指，是所有厲鬼的核心。
那是一片血紅色的繭，裹住了整個湖塘。每個普通的厲鬼的靈魂深處，都有這樣一個繭。它埋藏著所有厲鬼最深沉最恐怖的怨念，它的外在表現，便是厲鬼的核心。
強烈的血腥氣和溼氣傳來。
他將手伸入這個繭，在抵抗著繭內吸力的同時，也在其中“看”見了，不斷重複的，厲鬼生前最怨恨的一幕。
“哥哥——哥哥——”
轎子裡被綁住的新娘，被人扔進了湖裡。
從水中由下往上，急速下沉的厲鬼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她的頭□□浮在水中，被映照在水上。她身上的裙襬，在水中開啟。
這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後屬於自己的影子與畫面。
——真像，盛開的，蘭花。
‘我要所有人都滿含著絕望，沉進水裡與我陪葬。’
‘我要他們都去死，都沉在深淵裡。’
‘我恨，我好恨，我好恨好恨好恨啊——’
厲鬼尖銳的哭嚎聲，令人恐懼的呼喊聲，響徹了整片湖水。
這份濃重的仇恨與怨念實在是太具有感染力，讓林槐都向後退了一步。
他迅速抽身，退出了這場夢境。
在脫離夢境時，林槐終於明白了這個厲鬼的執念。
——水面、冰面是畫紙，影子，是畫筆，髮絲，是顏料。
——而這只厲鬼的執念，並非復仇，並非殺死那些負心人。
——她唯一的願望，是離開水底，讓她被水草所纏繞、所束縛的身體，離開水底！
——她是被囚禁於琥珀之中的昆蟲，在死前死後，都不得掙脫。她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對方的死亡卻並沒有讓她消除怨念。因為……
她的身體還在水下，不得自由！
“我明白了。”林槐思索著，“所以玩家應該要做的是，在夢中到達湖中心，從冰封的湖下，救出厲鬼被水草所纏繞的身體？她的影子投到湖面上，就是這幅‘蘭’畫。漂浮的頭髮……就是水中盛開的蘭草。離開湖底，離開束縛……就是這只厲鬼的願望？而琥珀鎖住昆蟲，就像湖水鎖住蘭花……琥珀，就是這幅畫的暗示？畫可以在屏風中，可以在紙上，自然可以在影子裡，在琥珀裡……”
厲鬼一再地織夢，說著“救我出水”，蠱惑玩家靠近自己，蠱惑玩家被自己拉入水中，其實也是“畫在水中”，並需要將它從水中救出去的暗示。更甚一點，蘭莊中沒有紙張，且紙張均是被火所燒燬，也是水面或冰面，即為畫紙的暗示？
如果他們在蘭莊裡再多呆幾天，或許他們也能發現更多的線索。想必，這些都是被混血男和白領女所忽略了。
與此同時，光是從琥珀想到冰面，想到影子，再想到畫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曲折了。因此，這也不怪這兩人未曾發現線索。畢竟……面對夢中從水裡出現的女鬼，正常人躲還來不及，又有誰會想到要去水下拯救她被水草纏住的屍體呢？
——得趕快把這個發現告訴楚天舒才行。
林槐剛退出厲鬼的夢境，便要進入楚天舒的夢境。然而當他對著這個泡泡伸出手時，屬於楚天舒的白色泡泡，突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強烈的振動，出現在夢境之海中。林槐下意識地擋住了自己的臉。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而另一側的血紅泡泡，也發生了劇烈的抽搐扭曲，在這份震動下發出了尖嘯！
——打起來了？還是……？
林槐來不及細想，他頂著風，咬著牙，將自己投入了楚天舒的夢境之中。
雙腳剛剛落到地面，他便被自己所看見的一幕給驚呆了！
河畔的樹木一片焦黑，原本應該是清澈的、夢中的湖水，也像是發生了什麼一般，沸騰著。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跪在湖中央的冰面之上。
他附著身，看著正從湖水下緩緩飄浮上來的、厲鬼的本體。
他們之間隔得太遠，林槐看不見他的表情。
“……總算上來了啊。”他聽見楚天舒冰冷的、像是咬著牙的聲音，“既然這樣，你準備好了嗎？”
“蘭畫已完成！蘭畫已完成！”
尖利的系統提示音突然在白領女和混血男的耳邊響起，他們一個激靈，看向床上躺著的兩人。
“完成了？”白領女喜極而泣。
“不對，這不對勁……”
在短暫的喜悅之後，感官敏銳的混血男的額頭上冒出了一滴冷汗：“總覺得似乎有什麼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夢境之內，長髮的女鬼，被楚天舒從冰下狠狠扯了上來。
“……你竟敢……”
隔著大半片湖，林槐只聽見幾個模糊的字。
楚天舒看起來是被徹底地激怒了，他在“解決謎題”後，要直接把這只厲鬼完全用真理毀滅掉。
儘管這只厲鬼生前的確悲慘。然而她在復仇之外，也殺死了不少無辜的玩家。如果楚天舒要因此處決她，林槐是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阻止的。
但他此刻雙目血紅的態度，實在是讓他有些，發自內心的……
——他到底在湖底看到了什麼？
“楚……！”
林槐剛喊出一個字，手持兇器正要落下的楚天舒，便頓住了。
他轉頭，看到了闖入他夢境的，站在岸邊的人。
“咚！”
厲鬼被他毫不留情地扔回了湖裡。接著，他一步步地向著岸邊的林槐走來。
林槐：“你怎麼了你都看見啥了怎麼這麼激動……唔……”
他的手臂一疼。
楚天舒捏著他的手臂，面無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臉來。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帶有強烈侵略氣息的表情。
“我他媽的。”他聽見他的聲音。
“我他媽的當初，就該把你的腿打斷。”楚天舒森冷地說著，“我就該把你關起來，把你的腿打斷……”
“唔！”
——他瘋了？
這是林槐的第一個想法。
下一刻，他背部一痛，被人狠狠地摁在了樹上。
——接著，便是急切的、近乎撕咬侵佔的、彷彿在確認他的存在的。
——一個惡狠狠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楚哥：我看到了……我快被氣炸了
為蘭鬼默哀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