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 啊, 是沒見過這個嗎?”

兩個人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緣一卻突然停了下來去看路邊密林裡的神社, 時律只好也停下來等他。

離開繼國家到現在已經有幾天了, 但由於緣一從沒離開過後宅的原因,他對見到的一切東西還都很有興趣,各種花花草草都會去摸一摸。

“這個就是母親說的神社嗎?”緣一呆呆的看著紅色的鳥居, “可以去祈福嗎。”

“應該可以吧, 但是不同的神明保佑的事情也不同,如果這裡是緣結神的話,……緣一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呢。”時律把雙手攏進和服的袖子裡, 笑眯眯的看著他, “漂亮的女孩子哦。”

緣一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 並不打算過去看看, 天就快黑了,他們離鎮城還有段距離。

繼國夫人在前幾個月因病去世了,緣一徹底沒了留下來的原因, 他好好的和嚴勝告別後,就和時律出走了。

只是這個“好好”, 大概是緣一自認為的,嚴勝對他表現出來的劍術天賦十分震驚,繼而逐漸產生了嫉妒和自我懷疑的情緒,如果不是時律儘早帶他走了, 嚴勝也許會變得更加憤怒。

事情發展成這樣,時律也不打算深究了,也許人的天性是無法改變的,就像無慘,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拔除那深埋於靈魂的陰暗。

迫於世界意識的壓力,時律不能親手殺死作為支柱之一的無慘,那麼只能寄希望於緣一,為他鍛造最好的日輪刀,幫助他開發日之呼吸,教他學會各種技能,以至希望在最後可以破開那把自己分裂成幾千片的詭異招數。

只是現在緣一還小,等時機到了,時律就會帶他去鬼殺隊。

“先生?”緣一扭頭,無聲的問他為什麼不跟上來。

“啊,來了。”時律笑了笑,意有所指的問,“今天晚上要和我出門嗎?”

“嗯。”緣一點點頭,眼睛亮了起來,“我要親手斬殺鬼。”

“那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哦。”時律摸摸他有些雜亂的頭髮,“見到什麼都要沉住氣,不可以隨意行動。”

雖然有些不解時律為什麼這麼說,但緣一還是應下了。

兩個人加快腳步,很快趕在入夜之前進了城,找到了一家旅社住下。

老闆娘給他們上了一些飯菜,點亮了迴廊裡的紅色燈籠,再搬來被褥後就下樓去了。

二樓只剩下了緣一和時律兩個人。

“先生不吃嗎?”見時律把兩份食物都推到自己這邊來,緣一有些不解的問。

“如果不必要的話,我不會吃人類的食物。”時律接著把筷子遞給他,“畢竟是吸血鬼嘛,緣一還在漲身體,就多吃一點吧。”

“啊。”緣一大致算了算,他和時律出來後在一起的日子也有兩個月了,但是從沒見過他飲用鮮血,“希維斯先生很久沒吃飯了吧?”

“……也不是很久。”如果可以的話,時律並不想讓緣一看到自己進食的樣子,那畫面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遠,離獵鬼人的生活又太近。

等緣一斬殺的鬼類多了,恐怕會不自覺的把兩者相比較,鬼嘴中的鮮血,時律飲下的鮮血,那同樣刺目的紅色,會在夜深人靜時逐漸重疊,直到紮根在腦海裡。

雖然這兩者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但……

“不行,必須要吃飯才行。”緣一難得堅定起來,他拿過了桌上的一個杯子,“是我疏忽了,竟然沒有意識到這種重要的事情。”

“等等,緣一,真的不用。”時律立馬起身,伸手去奪他的杯子,“斑就快回來了,到時候我會喝他的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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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希維斯先生是在說那只胖貓咪嗎?”

窗戶突然被人開啟,夜風猝不及防的吹拂進來,斑帶著一身青草和泥土的香味落在了窗臺上,背上還背上一個小的布包裹,依稀能看出有個酒瓶的形狀。

他頭上冒出一個十字,胖乎乎的爪子蠢蠢欲動的在石板上蹭了蹭,“你這小鬼說誰胖呢?”

“原來貓咪是妖怪。”緣一盯了他一會,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會那麼胖,普通的貓咪絕對做不到,好厲害。”

“什麼???”

斑一下子變得更加憤怒,直接撲了過去要給緣一留下點抓痕,但是他半路被時律穩穩的抱住了,也就轉移了注意力。

“你已經那麼久沒進食了?直接咬我得了,也省的搞那麼麻煩。”斑一邊這麼說著,一邊伸出一條小短腿要往時律嘴裡塞。

“斑,上面還有泥土呢。”時律哭笑不得的把他提遠一點,“先去洗洗吧。”

“切,泥也給我感恩戴德的吃掉。”

在斑和時律鬧彆扭的時候,緣一已經撿起了時律放下的日輪刀,適應了一下重量後,就果斷給自己劃了一下。

幾乎是在鮮血氣味飄出的下一瞬,時律露在外面的那種眼睛就變成了暗紅色,在原本的色調上加深了好幾分,就連動作也停頓住了,手指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給。”緣一一直續滿整整一杯,才遞給時律。

“什麼嘛,你這個小鬼還挺有眼色的。”斑嫌棄的踹了一腳僵硬的時律,示意他快去接。

時律沉默了一會,接過杯子就迅速從窗戶那裡翻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早點休息,一會來接你這樣的話。

斑眯了眯眼睛,也跟著走了。

“你出來做什麼,鬼的話在半夜才會活動吧。”斑四處看了看,鎖定了目標,順著灰色的泥瓦片爬到了房頂上去,不出所料,時律正是坐在那裡。

“……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

“不是早就知道你不是人類了嗎?”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而且也只是多了尖牙而已嘛,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這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的拔過刀。”時律把斑抱到腿上來,用他毛絨絨的頭來當茶杯墊,“斑你見過的,那東西吃人的時候,和我……”

“一點也不像!你這個八嘎。”斑生氣的說,“你在把自己和那種東西相比較嗎?你這是在質疑斑大人的交友眼光嗎?”

“不,當然不可能。”時律語氣溫柔的說,“我只是擔心緣一會想多,他還是個孩子,不像我們活了那麼久。”

“閱歷還很少。”

“……要說這個人類的話。”斑本來不在乎這些,但為了時律,他又仔細觀察每個接觸過的人類,說到底還是個口是心非的傲嬌,“他確實是我見過最特別的。”

“特別呆?”

“差不多,總之很傻。”斑點頭認可了時律的話,“他幾乎不考慮自己的事情,只是思考眼睛能看到的一切東西,在心裡折射出它們最本質的樣子,像是鏡子一樣。”

“啊,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呢。”時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血液在瓷質的容器中流動,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紅色的美麗光澤,但血腥的氣味卻天然的給人類帶來不安。

這是熱水的味道。

這麼形容可能有些奇怪,但即使是水,味道也是不同的,冷水,溫水,熱水,都有各自的味道。

緣一的血就像他一樣,彷彿散發著熱度,溫暖而又通透。

———————————

“求您了,我可以,我可以代替這孩子。”母親跪在地上拼命的喊著,另一只手攬著自己旁邊的男孩,把他的頭按在自己懷裡護著。

她急得要流出淚來,額前零碎的頭髮因為汗水而粘在了皮膚上,顯得分外狼狽,“求您放了他吧,只吃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吧,他還小……”

“哦~你在吃東西的時候還會挑食嗎?”穿著體面和服的鬼一邊笑嘻嘻的說,一邊擺擺手,舔了舔上面不斷向下滴的鮮血,“不過我現在不太餓,所以……”

母親用充滿了希翼的目光抬頭看去。

“所以可以把他做成儲備糧帶回去哦。”惡鬼說完了後面的話,“我會努力溫柔點的。”

“……涼介,快跑,媽媽會攔在這裡的,不要回頭!”

“媽媽……”

那位母親擔心木屐會拖慢自己的速度,猛地甩掉了它們,然後拔下頭上的髮飾衝了過去。

我的孩子,無論如何,我的孩子也要活下去!

“媽媽!”男孩焦急的轉了一圈,看著那根本沒有一絲慌張,好整以暇的看著母親的惡鬼,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也跟了過去,“你不準動她!”

“真是感人啊……”惡鬼裝模作樣的用袖子遮住了半張臉,“太可憐了。”

一把日輪刀砍在了他的脖頸處。

這根本不是什麼厲害的鬼,緣一隻用了一瞬就結束了戰鬥。

當鬼的腦袋滾落下來的時候,母子兩個人在驚慌失措中看到緣一臉上的斑紋,緊接著慌張跑走了。

緣一站在原地靜靜的看他們離去。

時律從高處跳了下來,黑色的斗篷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又垂直貼合在他的背後。

“……希維斯先生。”緣一看看街道兩側緊緊閉合的門和窗戶,“他們聽不到喊聲嗎?”

“能聽到哦。”時律彎腰看著紅黑髮色的孩子,輕輕用袖子擦去他臉上沾染的血跡,“怎麼了?”

“為什麼不幫忙呢?”

“緣一知道為什麼那兩個人沒有道謝就跑走嗎?”時律想了想,轉而問他另一個問題。

“因為我的胎記很噁心吧。”緣一平靜的說,“就像枯死的樹葉一樣,從出生起就有了。”

“緣一的花紋很美麗,不是枯葉,它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這是神明的標記。”時律愣了一下,隨即溫柔的回答,“因為他把緣一帶到了人間來,又怕忘記你,所以做了標記。”

“他們不是因為花紋,是因為恐懼才這麼做的。太害怕了,所以失去了理智,什麼也不敢做,甚至為誤解身為恩人的你。”

“……害怕?”

“對,無論是鬼的力量,還是殺掉鬼的人的力量,他們都很害怕。”時律蹲下來抱住他,幫助他轉動視線看那些窗戶後偷窺的眼睛,“害怕之後還會嫉妒,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力量?”

“或者是,為什麼他不早點來?”

“希維斯……”緣一默默的離他近了一些。

“緣一,殺掉那只鬼,不,拔刀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很痛苦,噁心。”緣一顫抖著說,“我不想傷害別人。”

“看。”時律溫和的安慰他,“這也是一個問題,獵鬼人要同時面對人類的排斥和鬼的仇恨,不被任何人所接受,緣一還有的要學呢。”

“接下來,我帶你去一個有很多同伴的地方,在那裡一定能學到緣一你無法靠天賦學會的東西。”

“什麼地方?”

“鬼殺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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