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視角———

雪。

葉孤城聽到了雪落的聲音。

養心殿屋簷頂的白雪落在了地上。

葉孤城慢慢坐起來, 拉開自己的被子下床,然後推開窗戶用叉杆支住。

天還未亮,只有清新的寒風裹著雪花飄落進來, 很快又在溫暖的室內融化。

時候還早,還不到葉孤城練劍的時候, 他本不該現在就醒的,只是雪落下的聲音實在有些大。

還在白雲城時,葉孤城就從不要人服侍, 現在做了皇帝也一樣, 他自己從衣架上取下白衣,自己束髮,自己拾起昨夜掉落在地上的奏摺,然後推開門出去。

月色幽冷,天邊的太陽只露出很小的光點, 月光打在如黃金一般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輝。

紫禁城是冰涼的。

冷的徹骨。

哪怕南書房裡、養心殿裡燃著上好的炭火,宮人徹夜燒著滾燙的熱水, 紫禁城也依然是冰涼的。

因為住在這裡的人是全天下最孤獨的人。

葉孤城很小的時候就已很孤傲,他明白自己有什麼能力,也明白自己要揹負些什麼,做了皇帝以後, 他的孤獨就已經像天上的冰雪一樣堅固。

只是這孤獨上又加上了寂寞。

天下。

皇帝執掌著天下, 葉孤城執掌著天下。

天下這兩個字是不是就等同於寂寞?

“城主。”

紫禁城裡只有一個人仍這麼叫葉孤城,這個人當然就是管家。

管家已經跟隨了三代白雲城主,到了現在,這一任的城主總算實現了葉氏一族的理想。

管家撐著一把紙傘,替葉孤城遮住了飄落下來的雪花。

“城主今日為何起的這麼早?”

“無事。”葉孤城嘆口氣, 接過紙傘,“我自己走一走,你先回去吧。”

管家答應了,還在白雲城時,葉孤城就喜歡在月下獨自散步。

雪鋪滿了一整條長路,兩側的宮燈燃了一整夜,現在只發出昏黃的燈光來,葉孤城踏上去,留下兩行腳印。

厚重的一層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紅牆黃瓦在雪中冷淡大氣,恢宏寂靜,就像是它的主人。

今天是初一,過年的初一。

不論是宮女還是太監,或是守在門前的侍衛,每個人都從昨日起就笑得很喜慶,都在身上帶了紅色的綢繩。

作為皇帝的葉孤城倒還是一身白衣,只有束髮的髮帶用了明黃的綢緞。

他沒有配紅色。

過年對葉孤城來說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他只是不用再上朝,要處理的摺子也沒有那麼多而已。

他本就不是多話的人,葉氏一族人口不多,嫡系只剩他一人,住在紫禁城的自然也只有一個人。

有時一整天下來,葉孤城也只是與管家說上一句話。

雪越下越大,溼意逐漸浸溼腳下的靴子,衣角也粘上了雪花,葉孤城準備回去了。

他剛轉身,就又停下。

因為他看到了踏雪而來的黑衣劍客。

賀歸停從遠處的路上走來,沒有撐傘,似乎走了很久,衣服上也落了許多雪花,配上他冰冷的劍意,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冰。

可是他的眼神是溫和的。

葉孤城笑了,他把傘偏過去,替黑衣劍客遮住不斷落下的雪。

“今日為何來的這麼早?”

“今天過年。”賀歸停說,“難道你不準備和我一起過年?”

葉孤城愣了一下,隨後又笑了。

“不,當然是要一起過的。”

來時只有一人的腳印,現在雪上的腳印成了四行。

這是兩個人在並肩行走留下的。

————————————

葉孤城想起年幼時的記憶,他還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賀歸停。

他們是無話不談的知己。

他們是惺惺相惜的對手。

哪怕在宮變的時候,賀歸停也是站在葉孤城這一邊的,他並不在乎什麼皇帝和權力。

若是葉孤城要他幫忙,他自然會去做。

就是這樣而已。

初登帝位的那段時間,刺客不斷,膳食中也常有人下毒,賀歸停便留在了紫禁城裡。

龍椅後總是會有一人抱劍站著。

奏摺上總是有不屬於皇帝的筆跡。

管家要洗的茶杯總是兩個。

南書房靠牆的那個紅木劍架,上面也總是一起放著兩把漆黑的古劍。

葉孤城一回頭就可以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黑衣劍客。

現在過了那一段時間,他總算又站到葉孤城身邊來了。

兩個人踏進南書房時,天已微亮。

身上的寒氣經久不散,於是葉孤城親自去泡了一壺熱茶來。

杯子上方飄著嫋嫋的霧氣,茶香飄散開來,這無疑是一種很好聞的味道。

桌上不知什麼時候被管家擺上了瓜果和糖豆,還有一些紅的很可愛的糖葫蘆。

管家總是希望自己的城主可以活得熱鬧一些,他希望能有許多人圍繞在葉孤城身邊,他希望一片孤城不是在白雲間。

管家希望讓葉孤城能更開心一些。

“你要不要放煙花?”黑衣劍客突然問。

他竟然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很大的煙花來。

這個煙花看起來很精美,包裝也很不錯,只是不像是黑衣劍客會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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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是司空摘星給我的。”黑衣劍客笑了,“他從陸小鳳那裡偷了一個。”

“陸小鳳買了煙花用來哄薛冰開心,現在卻氣得跳腳,跑去追他了。”

“好。”葉孤城說,“你想在哪裡放?”

“在太和殿。”

太和殿最高,放煙花當然最好看。

沒有誰關心那象徵著至高權力的地方可不可以放煙花。

煙花在天空高高升起的時候,管家又託賀歸停幫忙去掛一些紅燈籠。

管家又在想法子了,賀歸停若是去掛燈籠,葉孤城又怎麼能只是看著?

他當然要一起去。

紅色的燈籠在太和殿上掛了一圈,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如同管家所料般被烘托起來。

“梅花開了。”葉孤城突然說。

紫禁城裡種的當然是最好的梅花,那一株梅紅的幾乎要滴下血來,花瓣也漂亮的就像是綢緞一樣。

“你的院子裡要不要栽上一棵?”

“它不結果。”黑衣劍客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牆角的那一株梅,“我不要。”

葉孤城笑了,“那春天時,我看看哪一棵桃樹好,再叫人給你送去。”

“好。”

兩道身影逐漸隱沒在梅花中。

———————————

“我記得陸小鳳邀你去李燕北家過年,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

葉孤城是這樣叫賀歸停走的。

所以管家有一些不高興。

“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朋友一起過年?”管家從食盒裡取出菜來,一道道擺在桌上,然後又去取放在一邊的象牙筷子。

“我哪裡來的朋友?”

管家嘆口氣,“賀歸停難道不是城主的朋友?”

盤中的豉汁蒸排骨流出一些汁水來,冒著的熱氣縈繞到葉孤城的懸起的筷子前,模糊了袖口的龍紋。

“不是。”

“那他又是什麼?”

“是知己,對手。”葉孤城拿勺子去取那一道冬瓜薏米煲鴨,“葉孤城沒有朋友。”

“賀歸停倒是有一位,陸小鳳是他唯一的朋友。”

管家又嘆一口氣,這次他嘆氣嘆得更重,“那你又為何叫他走?”

“過年理應熱鬧一些。”

葉孤城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雪景。

月涼如水,月色流淌在臺階上,梅花的香氣遠遠的從他下午走過的長廊裡穿透過來。

燈光為葉孤城手邊的劍打上一層影子。

天下。

這天下。

寂寞是不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坐在冰冷的龍椅上,看著下面分列兩側的文武百官,看著夕陽下的樹影,看著練劍時映在硃紅牆壁上的影子,這樣的孤獨,是不是就連葉孤城也無法忍受?

“賀歸停該去熱鬧一點的地方。”葉孤城說,“紫禁城太冷了。”

管家不說話。

“更何況。”

管家又去聽,他聽他的城主還能說出些什麼讓自己生氣的話來。

“朕知道他還是會再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被裙裡的大家攛掇著寫了本來絕不會寫的番外,一直寫到現在。

腦細胞死光.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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