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當然相信賀歸停。
這世上很少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 因為他手裡拿著劍,而他又是個頂級劍客,人們總是惜命的。
魚已經烤好, 陸小鳳從時律手裡接過, 往上面灑鹽和辣椒。
調料一灑上去, 香味瞬間就被激發出來, 這條魚光是聞起來就已非常好吃。
“你是不是已有了住處?”
“是。”
時律從京城到拉哈蘇, 自然在這裡選了一家客棧住下, 收到司空摘星的訊息後他才往前趕去找陸小鳳。
“那你一定也給我訂好了一間房。”
黑衣劍客點頭。
“只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請我去坐一坐?”突然有另外一個人說話了。
這個人從冰面的另一端走過來, 她穿著一件紫緞面小皮襖,手裡提著一壺酒, 臉上帶著笑容,當她笑的時候, 就會露出兩個酒窩來,讓她看起來更甜也更美一些。
這是個看起來讓人很想親近的女孩子。
“你是誰?”
“我叫唐可卿。”
藍鬍子的那四個老婆中有一個就叫唐可卿, 陸小鳳當然想起來了。
唐可卿走過來坐在了陸小鳳身邊,放下了手裡的酒。
“我本以為你需要我來送酒的。”唐可卿說, “沒想到你已有了上好的竹葉青。”
陸小鳳看著她,突然問,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他在到達拉哈蘇之前已經在下巴上貼了一小撮鬍子,雖然變化不大, 但他已不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這個特徵被抹掉以後, 這麼北的地方怎麼會有人認識他?
而賀歸停不拔劍時就更像是一個普通人。
“你不知道?”唐可卿看起來比他更驚訝。
“知道什麼?”
“知道你有多顯眼。”
陸小鳳看了看旁邊穿著單衣的時律,又看了看裹得像球的自己和唐可卿,“我不覺得自己很顯眼。”
唐可卿笑了,“你先看看自己的衣服。”
陸小鳳穿著黑衣劍客給的衣服, 他還沒來得及去買屬於自己的新衣服。這件由上好的白狐裘和綢緞做成的衣服很保暖,陸小鳳也很喜歡,他不覺得這件衣服有什麼問題。
唐可卿嘆了口氣,“你再仔細看看你的袖子。”
陸小鳳去看了,他發現上面竟用很隱秘的方法繡了龍紋,而且還是一條五爪的龍。
“這是……”
“這是葉孤城的衣服。”黑衣劍客說。
陸小鳳感覺有人往他嘴裡塞了一個雞蛋和四個饅頭,而且還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棍逼他咽下去。
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袖子,“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穿著白衣服過來了,你之前在紫禁城裡?”
“嗯。”
唐可卿突然問,“你知不知道我原來是藍鬍子的老婆?”
“知道。”陸小鳳老老實實地說。
“既然我曾是他的老婆,那我一定也很會賭。”唐可卿說,“我們這種人,看一個人穿什麼衣服就能看出他有沒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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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很會看別人穿了什麼。”
“你的衣服上繡著龍,又不是皇親國戚,除了賀歸停誰會有這樣的衣服?”
“除了陸小鳳,誰又能穿著這樣的衣服?”
“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穿了這樣的衣服。”陸小鳳苦笑一聲。
“無論你知不知道,我已經認出你來。”唐可卿說,“拉哈蘇也有一個銀鉤賭坊,你若是想要羅剎牌,就去那裡。”
說完這句話,她就起身走了,逐漸消失在夜間的迷霧裡。
陸小鳳不想管她有沒有走,他只是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人。
黑衣劍客彷彿沒有察覺到陸小鳳在看他,一本正經地啃著手裡的烤魚。
“我雖然膽子比較大,可是我還是知道穿了這衣服的人一般會被砍頭的。”
“嗯。”
“人若是沒有頭就死了,死人怎麼能和活著的賀歸停做朋友?”陸小鳳問。
“嗯。”
“看來有一個叫賀歸停的人要失去自己唯一的朋友了。”
劍客終於扭頭看他,“葉孤城又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看來你和他的關係依然很好。”陸小鳳突然笑了,他當然會真心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興,他總是一個更願意為別人著想的人,“即使他當了皇帝,你們相處得也很不錯。”
陸小鳳用筷子把鍋裡的白菜和血腸夾到碗裡,“像他那樣的劍客本就很容易寂寞,皇帝就更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之一,現在我總算不用擔心了。”
一個寂寞孤獨的人能有一個知己再好不過了。
黑衣劍客給自己舀了一碗湯。
“我們明日就去銀鉤賭坊如何?”
“好。”
———————————
陸小鳳推開了門。
銀鉤賭坊之所以叫銀鉤賭坊,是因為老闆總會在門下面掛一個銀色的鉤子。
鉤子在寒風中搖曳,就好像能勾出人心中的慾望。
賭坊裡人來人往,銀子滾動的聲音和銀票拍在桌上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動聽,陸小鳳總算找回來了一點還在江南的感覺。
要不是他身後還跟著賀歸停,他就要忍不住先賭上那麼一把了。
“你說我怎樣才能拿到羅剎牌?”陸小鳳問,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哪怕它穿起來沒有那麼好,也沒那麼舒服,但起碼能讓人放心。
“不需要拿。”黑衣劍客對賭坊裡的紙醉金迷不感興趣,“引出歲寒三友殺掉就好。”
“這似乎也是個法子。”
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人穿過人群走了過來,她不僅長得很溫柔,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你們是不是就是陸小鳳和賀歸停?”
“沒錯。”陸小鳳問,“你又是誰?”
“我是陳靜靜。”
這也是藍鬍子的四個老婆之一。
“我帶你們去找李霞好不好?”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朝陸小鳳靠過來,整個人好像沒有骨頭一樣,只能依靠別人站著。
陸小鳳是個浪子,而且是個很英俊的,女人緣很好很好的浪子,但是他現在卻表現的像柳下惠,一閃身就躲開了想要抱住他胳膊的陳靜靜。
“你為什麼不快帶我們去?”陸小鳳說。
陳靜靜有些奇怪,她不太明白陸小鳳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君子。
“你好。”
突然又有一個男人在陸小鳳旁邊停下。
他穿著紅色的袍子,上面繡滿了大紅花大綠花,頭上戴了頂很高的綠帽子,上面竟然也繡了字,繡的是天下第一神童。
“你好。”黑衣劍客認真的點頭回應。
這個男人竟然是在和他說話,而不是向陸小鳳打招呼。
“你是誰?”這個男人提起衣服,行了一個女人的禮,笑起來瘋瘋癲癲的,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瘋子。
“賀歸停。”
“我是李神童。”李神童說,“你來這裡是要賭錢?你喜歡什麼賭法?”
“我不會賭錢。”
“真奇怪,難道你以前沒賭過錢,沒來過賭坊?”
“沒有。”
“你想不想學?我願意教你。”
黑衣劍客的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陸小鳳拉了一把袖子,然後又被他拖到了身後。
“這個人窮得很,恐怕是賭不起錢的。”陸小鳳說,“他大概也不想學。”
陸小鳳似乎已經忘記自己身上的衣服,昨晚的飯,還有今早客棧的錢都是劍客付的。
因為他現在只想扯幾個謊叫賀歸停離他遠一點,他不賭錢,也躲著陳靜靜,不就是害怕賀歸停被教壞嗎?現在豈能讓這個什麼李神童把人拐走?
“你又是誰?”李神童問。
“陸小鳳。”
“我聽到你要找李霞對不對?”李神童笑了,“我也可以帶你去。”
陸小鳳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陳靜靜。
“你不要這樣看我。”陳靜靜嘆口氣,“他確實也知道李霞在哪的,因為他就是李霞的弟弟。”
陸小鳳立馬又去看李神童,他已經走遠,晃晃悠悠、蹦蹦跳跳的樣子確實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李霞那樣精明的女人竟然會有這樣的弟弟?
賭坊後面有個木頭搭的小房子,陳靜靜把陸小鳳和時律帶到了這裡。
這樣小的房子實在很容易發生些什麼,陸小鳳想起了上官飛燕假扮的上官丹鳳,想起了公孫大娘,想起了騙了自己的方玉香,他真的很容易上女人的當。
他的麻煩有一大半都是從女人開始的。
但是現在陸小鳳的眼神帶上了很深的審視,他當然能察覺到陳靜靜想勾引自己,所以他真的很嚴肅。
如果是平時他說不定願意和陳靜靜發生什麼。
但是現在他身後還有一個黑衣劍客,所以陸小鳳已下定決心要提高兩倍的警惕,決不能讓賀歸停看到不好的東西。
“李霞在哪裡?”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陸小鳳問,“你帶我來這裡找李霞,為什麼會不知道?”
“因為這是她叫我這麼做的。”陳靜靜說。
“她叫你做什麼?”
“她叫我等在這裡。”陳靜靜說,“我們本已約好和賈樂山交易,可你卻把他嚇走了,對不對?”
“是,因為西方魔教的歲寒三友就跟在我們身後。”陸小鳳緊緊盯著陳靜靜的臉,想要看出她有沒有害怕。
陳靜靜笑了,“我們偷走羅剎牌的時候就已想到這些,現在又怎麼會害怕?”
陸小鳳只能嘆口氣,他實在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總要執著於權勢和金錢?
“你把賈樂山嚇走了,我們把羅剎牌賣給誰?”陳靜靜問,“我們的黃金又去找誰要?”
陸小鳳不說話。
“所以你得給我們一樣的錢。”陳靜靜說,“只有這樣李霞才會出來,否則羅剎牌永遠也沒人找得到。”
“我沒有錢。”陸小鳳嘆口氣,“我既不是什麼江南富豪,也不是真的皇親國戚,哪裡會有那麼多錢,就連我身上的衣服都是賀歸停買給我的。”
“那你就永遠也拿不到羅剎牌!”陳靜靜冷冷地說。
一直安靜地站在陸小鳳身後的黑衣劍客突然拔.出了背在背後的劍。
“你要做什麼!”陳靜靜臉色大變,飛快的向後退去。
黑衣劍客並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動手殺人,反而是把腳下的地板破開了。
那一道劍光如此迅疾,而陳靜靜又非常害怕,她竟然沒來得及阻攔。
地板下面是冰,劍氣不光破開了地板,還把冰面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直通到下方。
“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陸小鳳湊近一點往下看去。
“有人在呼吸。”
陳靜靜的臉色徹底變得慘白。
李霞就躲在下面。
下面是一個大水缸。
水缸確實是水缸,因為它沒門沒窗,有兩丈多高,想要下去只能用一根繩子。
這裡面竟然還裝修的很奢侈,四處都鋪了毯子和毛氈,放著燒的暖烘烘的火爐,坐在桌椅那裡的李霞還在吃飯。
“你就是李霞?”陸小鳳問。
“我就是。”李霞放下手裡的筷子,冷笑道,“就算你們找到了我,沒有銀子和黃金,也休想我說出羅剎牌在哪!”
“沒有別的法子?”陸小鳳問。
“沒有!”
李霞本想這麼說的,可她突然看見了跟在後面下來的黑衣劍客。
劍客一身單衣,神色冰冷,站在這裡好像和冰天雪地融為一體。
她的臉竟然一下子紅了,眼睛裡也多了什麼,話似乎都說不利索了。
陸小鳳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有!”李霞說,她死死地盯著黑衣劍客。
“……什麼法子?”
“你難道猜不出?”
陸小鳳的臉色現在變得像剛剛的陳靜靜一樣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