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也太不好意思了。

做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啊!

康絳雪備受煎熬, 反覆斟酌之後, 終於暫停了對盛靈玉的蹲點活動。

他跟海棠知會一聲,收穫了小姑娘發自內心的喜悅,海棠很贊同道:“真不去了?那正好,陛下身子嬌貴,最近天又越來越冷, 奴婢其實可怕陛下著涼了,不出門好啊,兩全其美了。”

康絳雪沒有聽到想聽的話,心裡有些不得勁,情不自禁地嘟嘟囔囔:“……朕身體好著呢, 跳江都沒著涼,出門吹吹風還能有什麼事。”

海棠聽出了小皇帝的不情願, 不由奇怪道:“那陛下到底是想出門還是不想出門?”

康絳雪不說話,海棠便露出一臉無奈的神情,嘆氣道:“陛下的心思真的好難懂, 男人的心可真複雜。”

康絳雪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臊得臉上掛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最終只能戳戳海棠的鼻尖道:“就你話多, 磨你的墨去!”

不出門的日子,小皇帝照常留在書房裡寫書, 海棠姑姑對此格外樂意配合,當下便給康絳雪備好了足夠揮霍的紙張。

康絳雪已經不是過去的康絳雪,他如今有了自己的書局, 還專門私底下對姑娘家售賣,也算是有讀者的人,最近《夢狐傳》的熱度正在飆升,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

抱著寫他個一天一夜的堅強心態,康絳雪一熬就是一整日,果真老老實實在正陽殿待滿了一天,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每次搞起黃色就思如泉湧川流不息的康絳雪竟然極為少見的卡文了。

小皇帝舉著筆來來回回寫了好多遍,最後硬是一千字都沒有留下。

《夢狐傳》連載到第三卷,繼書生和武將之後,康絳雪本打算寫個君子型別,可問題就出現這裡,一旦他在腦中構思君子的形象,盛靈玉的臉就不停地往外冒。

他之前內涵苻紅浪的時候下筆何等流暢,偏偏一換成盛靈玉,他整個人都不行了,不僅完全不敢想,還抖著手不停反省以前追著看美人受開車段落的自己。

他當初怎麼能yy盛靈玉呢?

他有罪!

康絳雪煎熬許久,稿子沒寫出來,出神間倒是在紙上寫下了‘盛靈玉’三個字,寫完之後,小皇帝又忽然想到了什麼,重新落筆,寫了個‘玉郎’。

自穿越之後,康絳雪根本沒有機會喚這個以前最愛在評論區大聲宣揚的稱呼,因是在摸魚,便乾脆像重複練字一般寫了起來。

玉郎、玉郎。

一字一字,無聲無息。

康絳雪不清楚自己寫得時候都在想什麼,但總歸是心安多於其他,因為他寫了不過幾行,便直接趴在紙張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小皇帝暈暈乎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沒了感覺,等他再聽到平無奇的呼喚,書房裡的燈已經將要燃盡,燈火漸息,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平無奇在書房門口小聲道:“陛下,陛下,有人來了。”

康絳雪渾身疲憊,眼睛睜開又閉上,實在提不起力氣理睬,正打算繼續睡過去,又聽平無奇道:“是盛公子,陛下見還是不見?”

盛公子……康絳雪一個激靈,徒然轉醒,他急急無奈道:“你說盛靈玉!?盛靈玉來了!?”

平無奇在門外小聲應道:“是。”

康絳雪實在沒預料到盛靈玉會來找他,一時間難掩驚訝:“他來幹什麼?”

平無奇道:“盛公子沒說。”

“他是不是出事了?”

平無奇道:“奴才看著不像。”

康絳雪的心這才安定下來,舒緩下來問道:“可有人看到?”

是否有人看到,放在正陽宮裡一般專指錢公公,平無奇心領神會,回答:“陛下放心,此刻是丑時,無人知曉,再者怕被其他人看到,奴才也沒有把人領進來。”

“沒有進殿,那他人在哪裡?”

平無奇回道:“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康絳雪很清楚這個說法,視線立刻轉向書房的窗邊,果真趁著最後的燈火在窗上看到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盛靈玉……

就在這扇窗外。

書房內此刻完全黑下來,平無奇問道:“陛下,可要掌燈?”

康絳雪應道:“不必。”

說完之後,康絳雪一陣寂靜,他屏退平無奇,在黑暗之中自顧自做了三個深呼吸,這才移步窗邊用十分緩慢地速度開了窗。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今夜像是空中無月,什麼都看不見,只有冷風灌進來,涼的厲害,吹得人不自覺縮起肩膀。

康絳雪很冷,卻又顧不上那份冷,他對著窗外的黑影定下心神,無比蠻橫道:“你來幹什麼?”

這話對於一個找上門來的人很是冷淡,甚至聽起來還有幾分嫌棄,可窗外人卻似乎毫不在意,聽見小皇帝的聲音,盛靈玉徑直問道:“陛下身體可好?是否身體有恙?”

那聲音屬於盛靈玉,清朗動聽,語氣裡夾著藏不住的關切和擔憂,康絳雪被問得莫名其妙,隨後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麼……你以為朕病了?”

盛靈玉的聲音為此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道:“陛下今日沒有出現,所以微臣……”

所以他來……

就因為這個?

如此深夜來,甚至冒著大不韙的風險,只是因為他今天沒有照常現身?

康絳雪一陣無聲,一股強烈的感情充斥進他的心臟,讓他差點就要發出怪異的響動。他忽然有些慶幸黑暗之中盛靈玉看不見他的臉,幸好如此,他才能勉強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繼續裝出往常不講理的語氣。

康絳雪強硬道:“……朕為什麼要去,朕難道和你說好了要見面?不去還不行了?”

盛靈玉被堵得一怔,卻沒有生氣,反而像是醒悟過來,語氣一松道:“陛下說的是,只要陛下無恙就好。”

康絳雪內心一陣微動,難以抑制有些被珍視的歡喜,但面上還是繼續擺出冷漠之態,咄咄逼人道:“還有事嗎?沒事趕緊走吧,你當朕和你一樣清閒?”

盛靈玉沒有出聲,康絳雪作勢便要關窗,窗子關到一半,盛靈玉忽然伸出攔在視窗,道:“陛下等一等。”

康絳雪故意道:“幹什麼?看朕沒病,就想給朕凍病?”

盛靈玉沒有在意小皇帝的尖酸刻薄,只是猶豫一陣,像是想了許久才開口:“還有兩日就是陛下的生辰,微臣身份低微,生辰那日,想來輕易無法靠近陛下。”

康絳雪道:“所以?”

盛靈玉又不說話了,正當康絳雪有些不耐煩想要開口罵人的時候,小皇帝忽然感覺盛靈玉的手碰到了他的手,向他的手心裡塞了個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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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靈玉的聲音帶著歉意:“粗陋之物,無法和皇宮之中的奇珍異寶相比,希望陛下不要嫌棄,微臣無能,謹以此物賀陛下生辰之喜。”

盛靈玉的手很暖,康絳雪只是被他碰到就覺得手心發燙,等握住了那一塊類似玉石一樣的小物件,更覺得不僅僅是一隻手,他的整顆心似乎都要被盛靈玉燙到。

盛靈玉竟然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

即便是在現代,也沒有人會為康絳雪做這些。

康絳雪因為喜悅而不自覺勾起唇角,兩隻手不停地摸那塊玉石,隱隱覺得形狀像個小動物,小皇帝心裡高興地要死,嘴上還是哼哼唧唧道:“就這麼個玩意,你也好意思送給朕,朕掛在鞋子上的裝飾都比它大,你在哪兒買的,怕不是被人騙了吧。”

盛靈玉一時無聲,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康絳雪卻知道盛靈玉微微側了下頭。

盛靈玉答道:“……是微臣自己刻的。”

親手刻的,康絳雪越發忍不住開心道:“刻的什麼?貓兒狗兒?”

盛靈玉答道:“兔子,上次獵場上見陛下喜歡,還養在身邊,所以自作主張。”

康絳雪故意欺負人:“果然是自作主張,誰說朕喜歡兔子,朕喜歡狐狸!兔子傻乎乎的算什麼。”

盛靈玉的肩膀僵住了,有那麼一瞬間看起來好像還有些失落,好幾秒,盛靈玉才道:“那微臣回去重新刻吧。”

盛靈玉的手伸過來,想要尋覓小皇帝的手將禮物收回,康絳雪趕緊躲開,不僅躲,還用力拍了下盛靈玉的手背,急道:“……朕又沒說不要!”

黑暗之中,盛靈玉忽然笑了,那笑聲那般溫柔,康絳雪面子上過不去,氣道:“不許笑!”

盛靈玉聽話地停住,康絳雪罵罵咧咧好幾句,這才消停了,可不管他嘴上什麼樣子,心裡到底剋制不住喜悅,忍了又忍,還是惦記著想立刻看看那塊玉兔墜子。

康絳雪問道:“帶火摺子了嗎?”

盛靈玉習慣隨身攜帶這些生活用品,聽了這話從懷裡取出了一隻,不用小皇帝說便自行開啟。

火光自黑暗之中躍出,一瞬間便點亮了周圍。

康絳雪藉著光亮低頭看他的禮物,越看越喜歡:那是一塊青色玉墜,兔子形狀刻得栩栩如生,可愛極了。

康絳雪滿心歡喜,很是忍耐才沒有喜形於色,他開開心心觀賞了好半天,直到看夠了才抬頭去看盛靈玉。

兩人在火光中視線相對,只一眼,康絳雪徒然僵住。

他早已經無數次感嘆於盛靈玉的美貌,可今日讓他動容地卻不是盛靈玉的容貌,而是盛靈玉看他的目光。

……盛靈玉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

溫柔,深沉,驚訝,痴症。

什麼都有,又什麼都看不分明。

火光熄滅了,一切回到黑暗中。

康絳雪的心卻因為盛靈玉的眼神完全亂了,他滿心不解,可不知道要說什麼。許久只道:“你走吧。”

這一回,盛靈玉沒有再留,康絳雪又叮囑:“別走正門,也不要被人看到。”

盛靈玉沒有問原因,順從地回答:“好。”

盛靈玉的身影在窗邊消失,腳步聲亦逐漸遠去,康絳雪握著玉墜,好半天才關窗,合上窗子之後,盛靈玉的眼神還留在康絳雪腦中不停閃動。

小皇帝心跳如雷,卻怎麼想都想不出原因,又在書房裡蹲了好半天,平無奇進來給他掌燈,回頭看到小皇帝,忽然愣了下。“陛下?”

康絳雪奇怪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平無奇慢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康絳雪一愣,終於心有所感摸上了自己的臉。他懷著不妙的預感跳起來去尋鏡子,急切地往進去,鏡中映出了一張精緻漂亮的少年面孔,在那少年的臉頰上,印著兩個反方向的墨跡。

那痕跡清清楚楚昭示著兩個字: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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