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

盛靈玉重複了一遍,將那三個字在舌尖反覆掂量。

盛靈玉一邊說,一邊神情隨之舒展,柔情自他的眼睛裡流瀉而出,春風化雨一般,叫人心頭發熱。

康絳雪被那雙眼睛注視著,很快潰不成軍,宛如落荒而逃般從盛靈玉的膝蓋上跳下來,移開視線,慌慌張張道:“朕都說了,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朕,煩人……朕要走了!”

盛靈玉頗為不捨,但並不糾纏非要小皇帝多留。他順從地站起來,摸了摸小皇帝烏黑的發頂,應道:“也好,那回宮的路上叫馬車行慢些,微臣送您。”

康絳雪確實準備要走,不過還是受不住盛靈玉對他逐漸增加的肢體動作,他亂咳兩聲拂過盛靈玉的手,轉移話題道:“別說朕了,你小心才好,朕剛才來的路上還撞見個人,吐黃水吐得站都站不住,也不知是生病了還是餓得太久了,你這邊百姓這麼多,應該多上心才是。”

小皇帝只是隨口一說,並沒多少認真,盛靈玉卻在那一瞬間忽地變了臉色,他一改常態,握住小皇帝的手腕,嚴肅道:“陛下撞見吐黃水的人了?他可碰到你了?”

康絳雪被盛靈玉驟然的轉變弄得一驚,回道:“自是沒有碰到,朕只是路過而已,順手叫郎衛送去了醫館,連馬車都沒下,如何能碰著那人?人和車隔著七八米呢,長什麼樣子都看不清。”

盛靈玉仍是嚴肅:“當真沒有?”

小皇帝回道:“沒有。”

盛靈玉一番確認,臉色方緩和下來。

盛靈玉轉好,康絳雪卻被這一番問話搞得心裡在意,不由詢問:“怎麼回事?莫不是那人有什麼問題?”

盛靈玉略一微笑,回道:“微臣並不識得那人,怎麼會知道他是否有問題?只是怕旁人來路不明,擔憂陛下的安危罷了。”

話雖是如此說,可盛靈玉剛才那一刻的緊張分明作不得假。小皇帝隱隱覺得不對,見盛靈玉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也只能住口,由著盛靈玉送他出了營。

乘上馬車回宮之後,康絳雪心中仍覺得疑惑。

路上,他掀開車簾,數了數身邊郎衛的數量,果真少了一個,再一詢問,正是負責送人去醫館的那個郎衛——他被盛靈玉扣下了。

不安感油然而生,康絳雪面上一字未提,可回宮以後,心裡到底裝上了這件事。

盛靈玉為什麼如此行事?那個嘔吐之人身上當真有什麼不妥?

可既然盛靈玉知道,為什麼完全不提,也沒有對此做任何措施?

…………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尋常安靜,宮裡宮外情況都還好,盛靈玉的賑災一事到了尾聲,小皇帝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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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元宵之後,一道席捲而來的訊息印證了康絳雪的預感,使得虛緲的不安盡數化作現實——

皇城之中,起了一波以吐黃水為主要症狀的瘟疫!

康絳雪也不知道這個訊息到底算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訊息襲來,他登時心亂如麻。

一種不敢宣之於口的猜測在小皇帝心中萌生,讓他鬱結於胸,夜不能寐,就連平無奇和海棠都無法傾訴。

這種猜測又持續了幾日,在這日早朝聽見楊惑站出來稟告雲國的兩位皇子進京且染上瘟疫的訊息時達到頂峰。

姬臨秀的那兩個兄弟到了,而皇城裡剛好起了疫情。

兩者湊巧至極,巧得好像這場瘟疫就是為了名正言順任誰都挑不出毛病地殺掉兩個皇子一般。

康絳雪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天晚上盛靈玉和他說過的處理掉敵國皇子的話。

他明明不願意用那種懷疑去揣測盛靈玉,卻仍然架不住去想:許許多多的定朝人都會死在這場瘟疫中,那麼多人命,豈不正是堵住雲國人嘴的最好藉口?

這場瘟疫……

會不會是盛靈玉做的?

這種懷疑讓小皇帝心生牴觸。

上次的地震之災,康絳雪早已心知肚明,可真正算起來,那場地震重在激起民怨和破壞財產,真正危及的性命只是少數,但瘟疫……

瘟疫是不一樣的。

那是殺人的利器,和地震不可同日而語。

康絳雪想像以往一樣堅定地說出盛靈玉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偏那一夜盛靈玉對他展露的端倪讓他無法不多想。

會是盛靈玉嗎?盛靈玉真的、真的……

康絳雪的心靜不下來,在聽聞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撥出去救治百姓,民間更是不得不廣行隔離之法後,終究還是坐不住了。

他必須去確認一下。

有了上次帶著海棠偷偷出宮一事,這次再想揹著平無奇來個二開門著實費了小皇帝九牛二虎之力。藉機支開平平後,小皇帝帶著一隊郎衛直奔皇宮大門。

因為一直覺得平無奇是小皇帝出行最大的阻礙,康絳雪一直並未將其他人放在心上,沒想到到了宮門口,郎衛們看小皇帝打定主意要出宮,竟一齊攔在康絳雪面前。

郎衛首領道:“盛大人此前交代過,如今城中疫情正盛,危險萬分,稍有不慎就會受到波及,陛下萬金之體,萬不能有任何損傷,望陛下好生留在宮中,就此止步,保重龍體為上。”

郎衛看重小皇帝的安全可以理解,但康絳雪心意已決,他著重和郎衛表述了自己的意見,不想遭到第二波言辭堅決的回絕。

“求陛下回宮,莫要這般為難屬下。”

“……”

郎衛們伺候小皇帝,確實應該為小皇帝著想,可遇到皇帝堅持要做某一件事時,總應該以皇命為重,不然便是抗旨不遵。

然而康絳雪再三要求,郎衛們依然不肯聽從。康絳雪惱火起來,動了真火:“朕說要出宮就是要出宮,你們要抗命不成?!”

郎衛道:“但盛大人說……”

“你們是聽盛大人的還是聽朕的?”

郎衛們紛紛噤聲,一個個垂首緊張恭敬,可行動上的選擇還是給出了答案。

康絳雪氣結,冷不丁,想起了姬臨秀曾經說過的話。

姬臨秀說,他身邊的郎衛優先聽命於盛靈玉,哪怕他這個皇帝都在其次。

當時聽,小皇帝只覺得是挑撥離間,而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種或許當真如此的感覺。

他的郎衛……

其實真的並不怎麼聽他的話。

小皇帝和郎衛一時陷入了僵持,正在此時,另一輛馬車行到了宮門口。

楊惑自車中探頭,微笑問道:“陛下在這裡做什麼,可是要出宮?”

看楊惑的樣子,也是早朝結束正要出宮,小皇帝問他道:“你要回寧王府?”

楊惑道:“臣不急著回府,天色尚早,臣打算去皇家驛館探望一下兩位雲國皇子,兩位皇子剛剛進京便遭此大難,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國家大事。”

今天的早朝之上,楊惑正好分到了迎接和照顧外國來使的工作,現在要去驛館看人,合理合理。

小皇帝要去的地方也是皇家驛館,放在平時,他絕不想和楊惑同行,可現下和郎衛起了火,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乾脆衝楊惑揚揚下巴,兇兇道:“朕也要去,你往裡點,朕要上你的車。”

一聽這話,郎衛們紛紛變色,自知再不能阻攔,對視之後不得不跟在了車後。

而楊惑聞言一怔,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很快彎出一個很像是和善模樣的弧度,他虛虛往裡一歪,給小皇帝騰出了一塊堪稱寬闊的空間。

康絳雪進車坐下,迎上楊惑的視線,不客氣地瞪了這人兩眼,別以為他什麼都沒說,小皇帝就看不出楊惑微笑之中包含的對小皇帝和自己侍衛爭吵的調侃。

看楊惑這悠閒勁兒,怕不是看笑話看了好半天?

不得不說,身為一個皇帝,連侍衛都治不了確實很沒面子,不過小皇帝沒臉慣了,面子上仍然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小皇帝怒氣衝衝:“看朕幹什麼?走啊!”

楊惑道:“陛下說的是,這就出發。”

車子動了起來,兩人一路安靜。

小皇帝不和楊惑對話,只時不時聽楊惑捂住胸口,不輕不重地咳嗽幾聲。

原文楊惑那樣的人設從來沒有這麼虛的時候,康絳雪也不知道這人現在這副一推就倒的樣子有幾分真。短短聽了幾回,小皇帝便有些煩了,仗著身份可勁兒挖苦:“胸口割肉又不是肺上割肉,都過去多久了,你有那麼嚴重麼?咳咳咳,咳個沒完,你是寧王爺還是林黛玉啊?!”

楊惑被噴了也不生氣,臉色泛白,俊美之色絲毫沒減,就這麼含著笑說起話來,比當初做世子時瞧著還像個好人。

楊惑溫聲道:“陛下若能心情好些,拿臣撒撒氣倒也無妨。”

康絳雪呵呵冷笑:“朕拿你撒氣?你這臉怎麼那麼大?”

楊惑望著康絳雪但笑不語,那股人模狗樣的氣質像是自帶嘲諷,成功戳中了小皇帝的心事。

……罷了。

心裡頭的急躁到底源自什麼,康絳雪比誰都清楚。

小皇帝心情鬱悶,更加不想說話,不多時,車子悠悠停下來,外間有人通傳驛館到了。

小皇帝哼一聲,自顧自拉緊披風,罩上了特意帶來的帷帽。

作為一個穿書者,他哪能不在意自己的健康,全方位保護得死死的,根本沒有叫平平操心後怕的餘地。

楊惑沒有小心到小皇帝這般披風帷帽齊上陣的地步,只用手帕掩著口鼻,扶著小皇帝下車。

康絳雪拒絕搭楊惑的手臂,自己“撲通”一聲跳下來,略一掃視,驛館門口人來人往,好幾個穿著太醫服飾的老者在門口忙碌煮藥。

那群老者應該是專門撥來救治姬臨秀那兩個兄弟的,卻不料驛館內得病的人數比想象中的要多,有的人抬進來,有的人抬出去,直忙得醫者們暈頭轉向。

楊惑帶著小皇帝一前一後前行,正遇上一個老太醫往外去送藥。這位老人累得眼睛都直了,又累又有火,乍一眼看到楊惑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皇帝,想也未想,便罵道:“糊塗!胡鬧!這是什麼地方?有身子的人到這裡來做什麼?若是沾上點不乾淨的東西,大人孩子小心都摺進去!”

這話來得突然,康絳雪和楊惑都一時沒有聽懂。

而那老太醫沒聽見小皇帝出聲,只當這個不露臉的人是位年輕夫人。他專攻婦科,一看小皇帝腳步沉沉,怕不是孩子都快顯懷了,不由十分生氣於這夫人不識深淺,又接著罵:“不知道這裡頭在鬧瘟疫?怎麼還敢往裡扎!”

老太醫說完帷帽夫人,也氣前面的男人不知阻攔,正要再訓斥幾句,細一看男人的臉,忽然慢半拍認了出來。

“呃……這、寧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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