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生說話突然特別有底氣, 白先生一愣,眯眼說:“我看你不需要急救也沒事。”

“不, ”吳醫生立刻仰躺下來, 四肢鬆散:“我有事,我只是……只是故作堅強而已。”

万俟林木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來,能把万俟林木逗笑, 實屬不容易。

万俟林木說:“別裝了, 我已經給你處理過傷口了,不需要急救也不會有性命危險的。”

万俟林木的血,可是道上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鳳凰血。

鳳凰血的再生能力很強,而且還有解毒的功效,不說是百毒不侵,但是所有毒素在鳳凰血面前,那都會自降一等。

因此吳醫生並沒有什麼大事兒, 根本不需要生離死別。

倒是白先生, 平日裡十分精明, 到了事前,竟然如此“呆萌”, 竟然被吳醫生給唬住了。

白先生的臉色顯然很難看,甩開吳醫生站起來。

吳醫生“啊呀”一聲倒在地上, 揉著自己的後腦勺:“差點磕傻了。”

他說著, 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沒事沒事,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

其他人都有些無奈, 還是羽伯最實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人沒事就是萬幸!”

大金說:“對了師父,火浣找到了麼?”

他一說到這裡,羽燃立刻緊張起來:“火浣呢?怎麼沒看見火浣?”

羅參說:“暫時還沒有找到,只看到這只哨子。”

羽燃激動的說:“是火浣的,他進來的時候還在吹哨子,咱們趕緊往前找吧!”

眾人都沒有異議,如今他們又有了水和補給,自然趕緊往前繼續去尋找火浣。

羽燃撐著柺杖,慢慢往前走:“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万俟林木說:“墓葬,你難道不知道?你們家地下埋著一個墓葬,你們都不知道?”

羽燃一臉吃驚:“我真的不知道,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其實羽家也來過道士大和尚之類的,都說羽家是個陰宅,但是羽燃不信邪,所以並不相信。

現在回想起來……

那些道士和尚說的恐怕不是羽家,而是羽家地下。

這裡名副其實,是個陰宅。

而且巨大無比。

羽伯也十分吃驚:“這……我們竟然住在墳墓之上?這……老頭我也沒有聽說過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這是誰的墓葬?”

万俟林木說:“如果沒有猜錯,是鉤喙的。”

“鉤喙?”羽燃顯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對這個名字有些反應。

眾人看向羽燃,羽燃解釋說:“鉤喙,應該是羽民的祖先,我看到家譜上有記載,還要推算到……東漢時期?”

羅參點點頭:“鉤喙的確是東漢末年的人。”

羽燃拄著柺杖,仔細的去看那些壁畫。

“嗯?”他發出了一個疑問:“這些圖……是歌功頌德的?鉤喙不是羽民的叛徒麼?”

万俟林木一聽,竟然被羽燃逗笑了,羽燃果然是貂夫人的後代,應該已經不算羽民了。

在羽燃的家譜中,鉤喙的記錄是一個叛徒,不過在羅參看過的筆記中,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羅參把無啟族內的筆記大體講解了一番,羽燃雖然是羽民的後代,但說實在的,這些什麼民,什麼國,離他很遙遠了,他不想知道這些,只想儘快找到火浣。

羽燃說:“我在這個世上,沒有多少親人了,火浣雖然不是我的親人,但他一直照顧我的起居,雖然不能說話,卻總是陪在我的身邊,我不能讓火浣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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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伯安慰的說:“少爺,您就別擔心了,火浣一向是有福之人,一定會福大命大的。”

他們順著墓道繼續往前走,一直沒有看到任何墓室,墓道很長,也很平靜,黑黝黝的直通到底,兩側都是壁畫。

刻畫著鉤喙如何帶領部族壯大,等等的畫面。

直到有一幅……

牆壁上雕刻著高大的城門,一個男子站在上面。

他並沒有兩翼,身上也不見羽毛,收攏了翅膀,臉上還戴著鳥臉面具,懷裡打橫抱著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看不見臉面,四肢癱軟。

而城樓下,是千軍萬馬。

万俟林木之前聽羅參講過鉤喙的故事,所以看到這個畫面,立刻就明白了,這是當時的羽民族長帶著貂夫人和軍隊,來逼鉤喙投降的事情。

鉤喙並沒有投降,而是抱著弟弟的屍首,從城門樓上跳了下來,摔成了肉泥……

一個羽民的公子,神翼之人,最後從城門樓上跳下來,以摔死作為收場,或許就是個笑話。

也是這個部族,慘淡的笑話……

鉤喙為了保護城中百姓,跳下城樓自殺,城門下羽民士兵紛紛動容,下拜跪地,對著長公子的屍身叩首,長跪不起。

百姓也自發的為長公子送終、哭喪、守靈,可見當時的鉤喙長公子有多受百姓愛戴。

眾人跟著壁畫,一幅一幅的看,一幅一幅的往前走。

羽燃皺著眉,輕聲說:“總覺得這個鉤喙……好像一個人。”

他喃喃的低聲自言自語,突然說:“你們看!”

眾人順著羽燃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黑暗的墓道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筆記本!

万俟林木說:“是火浣的本子?”

火浣不會說話,也不會手語,一般他都不“說話”,一定非要說話的時候,就會把自己說的寫下來,寫在這個筆記本上。

火浣在下墓之前,還在筆記本上寫著,讓少爺放心,不會有事的。

如今火浣不見了,那筆記本孤零零的躺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羽燃一看,十分激動,立刻拄著柺杖走過去,說:“真的!是火浣的筆記本,他一直不離身,我認得出來!”

他說著,撐著柺杖,彎腰就要去撿那筆記本。

“別動。”

羅參突然毫無徵兆的低喝一聲。

羽燃彎腰的動作立馬終止,卻還是晚了。

咔……

一聲輕微的響聲,羽燃目光一瞥,眸子不由一緊,是機關!

筆記本掉落的地方,旁邊正好有一個不起眼的機關,和墓道的地板一模一樣。

羽燃走過去,沒有踩到機關,但是他的柺杖正好搭在機關上,那塊活動的地板上。

彎腰用力去撿筆記本,機關瞬間被柺杖觸碰,地板猛地凹陷下去。

黑暗中,“咔”的聲響似乎非常刺耳。

與此同時,羅參一把抓住万俟林木,大喊:“當心,翻板!”

是翻板!

整條墓道,在“咔”的輕響聲中,突然變成了斜坡,墓道瞬間傾瀉,像是一個簸箕。

唰——

“嗬——”

“我的媽啊!”

傾斜的角度很大,眾人沒有防備,猛地跌在地上,順著翻板快速的往下滑落。

羅參一把抱住万俟林木,墊住他的腦袋,以免磕到万俟林木,摟住人,後背向後壓,使勁貼住傾斜的翻版,不至於翻滾出去。

羽伯年紀大了,也沒有準備,更沒有下過墓葬,大喊一聲,直接撲了出去,轉瞬就要變成皮球,滾下翻版。

“當心!”

“抓住他!”

“別滾下去!”

“後背貼住墓道!不能滾下來,小心脖子!”

眾人雜亂的大喊著,大金伸手去拽羽伯,但是一下拽了空,根本沒有攔住。

啪!

前面的吳醫生出手如電,竟然一把揪住了羽伯,但是很不巧,吳醫生看起來下盤也不穩,被羽伯一兜,兩個人都要翻出去。

白先生“嘖”了一聲,一把抓住吳醫生的後脖領子。

“咳咳咳——”

吳醫生被一勒,毫無徵兆,正巧卡住了他的脖子,吳醫生瞬間臉紅脖子粗,悶的滿臉發脹,額頭上血管都蹦出來了。

白先生拽著兩個人,根本沒有這麼大力氣,再加上他不知道生了什麼病,也沒什麼力氣,三個人連成一串兒,就要被墜下去。

羽燃的柺杖“咕咚咚”順著墓道,首先掉了下去,深不見底,起初還能聽到“咕咚咚”的聲音,最後連聲音也聽不見了,還沒有見底,這要是摔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羽燃一把抓住白先生。

大金又抓住羽燃,金縷抓住大金。

万俟林木抓住金縷,羅參一手抱著万俟林木,一手“啪!”狠狠抓在地上。

就聽到“呲——!!!”的聲音。

是羅參的手指甲在地板上狠抓的聲音,刺耳的厲害。

咔嚓!!

伴隨著一聲脆響,羅參竟然五指如鉤,在滑不留手的墓道地板上,像是老鷹的爪子,狠狠抓了一個坑,壁虎一樣吊在傾斜的墓道中。

羅參吊在最上面,羽伯吊在最下面,眾人連成一串。

万俟林木被羅參抱著,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護的那是周周全全。

滴——答……

有什麼東西順著墓道流下來,滴在万俟林木的面頰上。

万俟林木抬頭一看……

是血!

羅參的指甲劈了,是血順著手臂流下來,染紅了白色的襯衫。

“你的手……”万俟林木皺了皺眉。

羅參不當一回事兒:“沒事,小傷而已。”

眾人吊在半空,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氣,趕緊貼緊墓道地板,穩住自己的身形。

“得……得救了!”羽伯一把年紀,嚇得差點尿褲子。

吱吱吱——

吱吱……

“你們……”羽燃說:“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

吱吱吱——

老鼠的叫聲。

剛才其他人沒有見到火鼠,火鼠在他們來之前,已經被万俟林木用懷莫的幻覺嚇跑了。

現在……

羅參皺眉說:“是我的血氣,把那些老鼠引過來了。”

如果是東漢時期建立的這個墓葬,算起來,那些老鼠已經有很久很久都沒有開過葷腥了。

突然聞到新鮮的血腥味兒,哪有不躁動的道理?

吱吱吱——

吱吱!

大金說:“老鼠?哪裡來的老鼠?”

金縷吊在半空,頂著一張面癱總裁臉,一本正經的開口:“不要害怕,我可以保護主人。”

大金聽著金縷沙啞低沉的嗓音,看著他認真的雙眸,沒來由心裡一抖,麻嗖嗖的,也不知到底是為什麼。

吱吱吱——

老鼠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黑壓壓的墓道,手電全都滾了進去,伸手不見五指,就在這時候,墓道卻“亮”了起來,出現了一些灰白灰白的東西。

是老鼠!

火鼠!

其實火鼠的皮毛應該是白色的,再加上它們的個頭,就好像胖墩墩的雪白寵物龍貓,但實際並不是如此。

這些火鼠在墓葬裡時間太長,而且被養在“骨灰罈子”裡,整日啃咬屍體。

因此皮毛也染成了髒灰的顏色,毛皮一撮一撮黏在一起,別提多噁心了。

火鼠瘋狂的席捲而來。

万俟林木雖然可以運用懷莫,但是懷莫的耗損太大了,万俟林木還沒有恢復真身,不宜多用懷莫。

而且剛剛万俟林木已經運用懷莫嚇走了火鼠,不知道火鼠還會不會上第二次當。

羅參看到成群的老鼠襲來,眯了眯眼睛,聲音鎮定的說:“調整姿勢,後背著地,儘量向後靠,下滑的時候千萬不要滾起來,保護脖頸和後腦。”

下滑……

眾人瞬間捕捉到了終點。

吳醫生大喊一聲:“你要幹……”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變成了慘叫“救——”

唰——!!!

羅參瞬間放開抓住地板的手,眾人連城一串,好像用鉗子串起來的冰糖葫蘆,“唰——”瞬間下滑,順著墓道往下墜落。

“放手也不給個提醒!”

“我的媽呀——”

“還特麼有多深!!”

“這是要掉進地心嗎?!”

吱吱吱——

在眾人的大吼聲中,火鼠不停的在後面追趕,但是那些老鼠的跑速並沒有他們下墜的速度快。

“唰——”一下,眨眼工夫就被甩出很遠,追也追不上來了。

万俟林木根本不用護好脖子和後腦,羅參將他抱在懷裡,團團保護好,兩個人快速下墜,真的好像墜入地心一樣。

“媽呀!!!”

前面的吳醫生大喊一聲,只覺得眼睛被強光照射,用手捂住眼睛的一剎那,“嗖!”被兜飛了出去。

就好像水上滑梯,向上飛旋了一段距離,又向下栽去。

嘭!!

預期而來的疼痛倒是沒有多少,好像掉在了成片的棉花上一樣。

“怎麼回事?”吳醫生趕緊爬起來一看。

登時呆若木雞……

後面的人還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很快,他們也被強光照射了眼睛,眼睛痠疼暴盲,幾乎睜不開,捂眼睛的空檔,也被甩了出去。

“啊!我的娘,壓死我了!”吳醫生剛爬起來,就被後面摔出來的人砸在了地上。

白先生摔出來,後面還有人,趕緊就地一滾,後面的羽燃、大金,又依次砸在吳醫生的身上。

“哎呦!”

“啊!疼死我了!”

金縷從墓道中滾出來,凌空一個翻身,並沒有前面那麼狼狽,安安穩穩的站在地上,還後扯了一步,躲開墓道口。

緊跟著是万俟林木和羅參。

羅參抱著万俟林木,也沒有什麼狼狽,一個翻身落在地上,穩穩當當。

“我們這是……”吳醫生從地上爬起來:“走出去了?”

放眼望去,四周並不像是墓葬,鳥語花香……

一片片火紅的的花朵,嬌豔綻放,好像誤入了花海。

吳醫生摔在花海中,怪不得不是很疼。

大家從地上爬起來,左右看了看。

羅參眯眼說:“還在墓葬裡,墓頂是發光的岩石。”

眾人抬頭去看,仔細的分辨,都有些失落,大金說:“原來還在墓葬裡,但是這墓葬為什麼養這麼多花?”

羽燃沒有了柺杖,也站不起來,乾脆坐在花海中,仔細觀摩那些花:“這花……我好想在書上見過,是一種染料,可以染布。”

羽燃家裡是羽民的後裔,流傳著很多古老的布藝技法,其中就包含了染布的方法,很多植物都是天然的染料。

吳醫生說:“就算是能染布,但在墓裡種這麼多,也忒奇怪了吧?”

羽伯摔下來,老胳膊老腿的,幾乎爬不起來,嘴裡哎呦哎呦的說:“這花……這話有刺啊,哎呦,扎死我了,疼死我了。”

很多花都有刺,而且流行著這樣一種說法,越是嬌豔的花,就越是有刺。

這些火紅色的花朵上面不僅有刺,而且還有倒刺,大家從墓道裡被倒出來,多少被刺了幾下,除了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身上一個刺也沒有,因為被羅參保護的妥妥當當。

羅參說:“那些火鼠沒有跟出來,大家原地休整五分鐘。”

羽燃雖然很想立刻去尋找火浣,但是剛才是因為自己不小心踩了機關,才讓大家受累的,很多人受了傷,的確應該整頓一下。

羽燃撐著在地上坐起來,左右看了看,還是沒有看到柺杖,但是所幸找到了筆記本。

是火浣的筆記本。

筆記本上有血跡,一定是火浣的,看起來觸目驚心,羽燃越是看,越是覺得擔心。

“嘩啦,嘩啦——”羽燃慢慢翻著筆記本。

這上面記載了很多火浣的日常,雖然都是零星的話,但連起來一看,竟然大多數全都是火浣對羽燃說的。

——少爺,冷不冷?

——天氣涼了,加一件衣服吧?

——少爺,睡不著麼?

……

————少爺,放心。

最後一行,就是火浣讓他放心的話,然後這句話被鮮血染紅了一半,字跡已經變得模糊。

羽燃用手指輕輕磨蹭著筆記本上面的血跡,眼眶有些發酸,喃喃的說:“火浣,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你。”

他說著,“嘶……”了一聲,低頭一看,原來是手心有一根花刺,剛才沒有發現。

花刺的傷口有些微微紅腫,像是發炎了一樣。

羽燃趕緊忍著痛,把花刺扒掉,扔在一邊。

就在這時候……

“嗯?”羽燃的嗓子裡發出了一個短促的疑問聲,筆記本上的字跡好像在變化。

“你們……你們快看,字跡變了!”

羽燃突然喊起來,嚇了眾人一跳,大家趕緊衝過去檢視。

羽燃捧著筆記本,使勁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把筆記本給他們看。

但是他是個瘸子,根本無法掙扎起來。

眾人低頭去看筆記本……

——少爺,放心。

剛硬的黑色字型被血跡染紅了一半,除此之外,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變化。

羽燃卻信誓旦旦的說:“你們快看,字跡變化了……有圖……有圖……”

“圖?”吳醫生說:“圖在哪裡?什麼圖?”

眾人仔細去看,也沒看見有什麼圖。

字跡還是字跡,根本沒什麼變化,但羽燃的表情不像是撒謊。

“你們看!”羽燃信誓旦旦的說:“你們看不出來麼?!字跡,自己變成了圖片,圖……城門樓……”

城門樓?

万俟林木眯著眼睛去打量羽燃,低聲說:“他不會出現幻覺了吧?”

羽燃捧著筆記本,筆記本上好像出現了“連環畫”……

一個穿著白衣的高大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年輕人,一步步的登上城門。

城下是叫囂的千軍萬馬,還有一雙冷酷無情的,父親的眼睛。

“鉤喙!不要再執迷不悟!”

“你想變成我羽族的叛徒嗎?!”

“我沒有你這樣的叛徒兒子!你還不知道悔改嗎!?”

呵斥的聲音,猶如冬風一樣凌冽。

那白衣男人戴著面具,低下頭來,輕輕擦拭著懷中年輕人的面容,低聲說:“是為兄不好,讓你受累了,以後都不會了……都不會了……”

“兄長知道,你一向最怕安靜,素來是個調皮搗蛋的。”

“為兄……這就來陪你。”

那白衣男人,好像一隻展翅的大鵬鳥。

白色的袖袍,好像聖潔的羽翼。

白色的石雕鳥面,好像碎裂的心臟……

咔嚓!

墜落在城門之下,摔了個粉碎。

咔嚓……咔嚓……

隨著那面具碎裂,羽燃看到了那面具後面的臉孔……

“火浣!火浣!!”

羽燃突然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是個瘸子,一直坐在輪椅上,此時此刻卻突然站了起來,猛地從花海中站了起來。

“火浣!”羽燃激動的喊著,情緒失控,眼神失去焦距。

羽伯吃了一驚:“少爺!少爺您能走了?!”

万俟林木立刻說:“你們家少爺不對勁,他好像看到了幻覺。”

羽燃非常激動,臉色蒼白,不停的哆嗦著,快向前衝去,好像要追什麼人。

万俟林木大喊:“快攔住他!”

大金和金縷就在旁邊,一把抓住羽燃,羽燃沒有什麼武力值,卻使勁撲騰著,狠狠踹了大金一下,張口就要去咬大金的手腕。

“嘶……”

喊疼的卻不是大金,而是羽燃,金縷見他要咬大金,一把捏住羽燃的下巴,迫使他張口。

金縷雖然有一半的血統是海蟲,但是他還有另外一半的血統是燭龍,除了愛吃之外,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

羽燃的下巴差點給他捏的脫臼,大金一看,趕緊說:“小金,我沒事,快鬆手。”

金縷的確鬆手了,但是十分不情願,眼神冷冷的,直接抬手一敲。

“嗬……”

羽燃發出抽氣聲,膝蓋一軟,直接跌在了地上,昏迷了過去。

大金:“……”小金出手太重了。

羽燃跌在地上,羽伯趕緊衝過去:“少爺!少爺!少爺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腿好了,怎麼……怎麼就瘋了呢!都不認識人了!”

万俟林木說:“難道花上有毒?”

他們這些人裡,怕是只有羅參見多識廣了,畢竟無啟族活得長久,而且見多識廣,部族裡有很多典籍。

万俟林木轉頭對羅參說:“羽燃這是怎麼回事兒?”

其實他也想問羅參怎麼回事兒,從剛才掉出墓道之後,羅參就一直沒有說話,羽燃突然發瘋,他也沒有去制止。

如果在平時,肯定是羅參第一個出手制服羽燃。

他轉頭去看羅參,羅參沒有說話,站定在原地,眯著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麼。

“羅參?”万俟林木有些奇怪,走過去,用手肘撞了撞羅參。

咕咚!

羅參被他輕輕一碰,竟然直接倒在了花海中。

“羅參!!”

万俟林木第一次這麼擔心,心臟緊張得好像被擰了起來,像是一條溼毛巾,使勁的被人反覆擰乾,滴著水。

万俟林木一把抱住羅參,不讓他摔著,輕輕放下來:“他怎麼了?!”

他們這裡有醫生,吳醫生趕緊跑過來給羅參檢視,然後面目比較凝重的說:“中毒了。”

“中毒?”

万俟林木不由分說,立刻劃開掌心,給羅參滴了兩滴血,又給羽燃的傷口滴了兩滴血。

“這花真的有毒?”大金說:“可是什麼毒,能放倒羅三爺?”

無啟族是不死之身,尤其是血統純正的無啟族人。

想要殺死羅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這種毒竟然霸道的可以放到羅參。

白先生一看,臉色沉下來說:“這毒……原來這就是火浣花!”

火浣花?

羽民有火浣布,突然聽到火浣花這種詞彙,眾人也不驚訝。

白先生解釋說:“剛才羽燃說過,這種花是染料,我沒當回事兒,畢竟火浣花已經絕種了。”

火浣花是羽民的聖物。

其實羽民除了進貢火浣布之外,他們的染布技藝也非常出眾,尤其是一種紅色的布料,猶如鳳凰涅槃一般美不勝收。

這種布料的顏色,就稱作火浣花。

火浣花美則美矣,但是有劇毒,所以這種染料也不常見。

東漢末年群雄逐鹿,軍閥混戰,到處都是戰火,董卓的軍隊為了徵收糧餉,大肆掘墓,不止如此,還一把火燒光了所有的火浣花,羽民被迫遷徙,火浣花從此絕種。

一般人中了火浣花的毒,只不過是產生幻覺,發瘋而已,如果是中毒至深,也有可能會興奮致死。

但是無啟族人不同。

白先生說:“火浣花雖然不能要無啟人的命,但是可以讓他們……肝腸寸斷,飽受折磨,嚴重的長眠不醒。”

他這麼說著,万俟林木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

白先生又說:“還記得冰宮中,無啟刻下的冰雕麼?”

無啟來到白民國之後,他的族人聽說了這件事情,想讓無啟的徒弟,也就是周長老,把無啟接回族內。

但是周長老野心勃勃,於是找到了一種毒藥,來毒害無啟。

無啟誤食了毒藥,危在旦夕,最後還是白先生救了無啟。

無啟是第一代無啟族的族長,他只需要土壤,無論是什麼土壤,都可以復活自己,但是其他族長不同。

羅參雖然也是無啟族的族長,但是他需要無啟國的土壤,才能復活。

“換句話說……”白先生淡淡的說:“如果羅三爺撐不過來,他死在了這裡,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羅三爺的心願是什麼?

是尋死。

他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無啟之木上,為的就是尋死。

他的生命太長了,長到沒有任何意義,在遺忘中永生,在永生中痛苦。

羅參一輩子追求的就是死亡。

如今……

終於要如願以償了。

万俟林木心頭一緊,一把抓住昏迷的羅參:“醒醒!我不允許你死!”

“嗬……”

万俟林木剛說完,羅參突然發出一聲悶哼,竟然真的醒了過來。

他慢慢睜開眼睛,眼睛赤紅一片,充血非常嚴重,額頭上青筋爆裂,手臂上肌肉起伏,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忍受著……

莫大的痛苦。

万俟林木見他醒了,給他擦著冷汗說:“怎麼樣?”

羅參搖搖頭,笑容十分溫柔,卻隱藏著肝腸寸斷的痛苦,他艱難的抬起手來,撫摸著万俟林木的面頰:“沒事……我沒事,木木……你還記得麼?”

無啟曾經說過,他對白先生是一見鍾情,其實根本沒有被白先生馭獸術控制,而是真真切切的對他一見鍾情。

甚至……

在中毒之後,毒素激發了無啟的記憶,讓他從此不會忘記最重要的東西。

羅參笑了笑,斷斷續續的說:“木木……是我運氣太好了,很快……很快我就會記起你來……”

羅參當時就在想,在哪裡才能尋找到這種毒藥?

如果尋找到,要怎麼才能中毒?万俟林木肯定是不允許的。

現在一切迎刃而解了。

羅參額頭上全是冷汗,抑制著自己的顫抖,臉色越來越難看。

万俟林木見他這模樣,心中彷彿被掏了一個洞,疼痛難忍,連忙對白先生說:“快,給他解毒,你不是說可以解毒嗎?”

白先生搖了搖頭:“可以解毒,但是解毒需要配藥,咱們在這裡什麼也沒有,哪裡來的藥材?”

万俟林木有些慌了神,第一次他這麼慌神,不知道該幹什麼好,手腳發抖。

啪……

羅參輕輕握住他的手,笑著說:“不用擔心,沒事……”

万俟林木腦海中一閃,立刻又在自己的手心裡劃了一個口子,然後抵在羅參的唇邊:“快喝,快!”

羅參想要躲避,万俟林木卻強硬的掰住他的下巴:“別讓我對你用強,乖乖張嘴,喝!”

羅參疼痛難忍,卻忍不住輕笑一聲,似乎被万俟林木逗笑了,真的乖乖張開嘴,虔誠的吻在万俟林木的掌心中。

万俟林木為了不讓傷口癒合,忍著刀口的疼痛,使勁活動著自己的掌心,讓傷口反覆撕裂,讓鮮血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滴答——

滴答……

滴——

隨著源源不斷的血流,羅參眼前慢慢模糊起來,有些疲憊,他好像要進入無邊的夢鄉……

“羅參!”

“羅參……”

“羅參……”

万俟林木的聲音孜孜不倦的呼喚著他,羅參卻也覺得越來越遙遠……

無邊的灰白,茫茫一片的霧氣。

整個石頭堆成的翼望山,掩藏在昏暗之中……

“無啟,你回來了?”

一個清冽的少年嗓音從昏暗中傳來,帶著一絲絲雀躍,高挑清瘦的白衣人影,撥開層層疊疊的濃霧,一步步走到羅參的面前。

羅參眯了眯眼睛,看清了來人,是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一身白色長袍,披散著黑髮,紅色的眼眸,欣喜的凝望著他。

羅參卻不可控制的冷聲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我無啟族世代以除魔為己任,怎麼可能與妖邪為伍?”

“你不認識我?”

“對,我不認識你。”

“那你為何上山?”

羅參面對少年的質問,只是冷漠的回答:“無啟族中有典籍,讓每一任無啟族族長尋找解脫部族的辦法,典籍中記載了翼望山,所以我才上山。”

無啟族的典籍中記錄著,翼望山埋葬著巨大的寶藏,可以解除無啟人“永生不死”的詛咒。

白衣少年冷冷的凝望著羅參:“我等了你一百二十年,一百二十年!你卻如此欺騙我……你上山,只是為了解除無啟人的詛咒……為什麼騙我?!”

——好啊,本座的確有解除你們無啟人詛咒的辦法。

——但如你所說,本座就是妖邪!

——妖邪,怎麼可能會大發善心的幫助別人呢?

——本座中意你的眼睛,想要破解之法,就把你的一對眼睛挖下來,送給本座!

傳說翼望山的妖邪兇殘無比,他喜歡華美的東西,看上了第四代無啟的眼目,生生的挖掉了那一雙眼目,拴在手腕上,做成了華美的手鍊。

而妖邪在挖掉無啟眼目的時候,還在不停的怒吼。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鋪天蓋地的記憶,猶如潮水,向羅參不斷的湧來。

他本來以為,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那一次挖目的見面,其實並非他們第一次見面……

在一百二十年前,羅參已經見過万俟林木。

万俟林木被困翼望山,別人都以為他是鎮守寶藏的妖邪,豈知道,他才是那個“寶藏”。

羅參為了尋找破解無啟族詛咒的方法,遊歷大川山河,訊走四方。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之下,他走進了養屍的翼望山墓葬。

在那裡,遇到了乾淨的彷彿一朵蓮花的万俟林木。

出淤泥而不染,說的就是万俟林木……

他靜靜的躺在棺槨中,透明的鏡棺,映照著万俟林木精緻的沉睡面孔。

唰——

在羅參的手落在鏡棺上的一剎那,棺槨中的少年……

竟然甦醒了。

万俟林木像一張白紙一樣,什麼也不懂,羅參從未見過如此乾淨純粹的人。

在翼望山尋找破解之法的時候,這個乾淨的妖邪,愛上了以驅魔為己任的無啟族族長。

羅參發現,這整個翼望山,其實就是一個囚籠,關押著万俟林木,目的就是養屍,一旦万俟林木養成,天下將永無寧日。

羅參放棄了尋找解脫的辦法,陪在万俟林木身邊,悉心的教導他,教導他是非黑白,成為一個好人。

羅參也知道,自己終將有一日會走向終點,遺忘一切,因此他把所有都記錄下來,點點滴滴,匯聚成冊。

直到那日……

羅參的大限將至,而万俟林木因為還沒有養屍成功,無法離開翼望山,如果在養屍成功之前離開翼望山,万俟林木很可能會魂飛魄散,消失在三界之中。

羅參要離開,万俟林木怎麼可能乖乖讓他走,好像一隻粘人的小貓咪。

羅參就說,木木,你要乖乖的,等等我,一百二十年後,我還會回來,回來找你。

——你在這裡乖乖的等我。

——要乖,知道麼?

——我會回來。

一百二十個年頭,日月穿梭,万俟林木被困在漆黑的墓葬中,他沒有吃過任何一個祭品,即使肚子再餓。

因為羅參告訴他,要做個好人,要做個乾淨的好人。

在万俟林木成為好人的那一日,羅參就會回來了……

翼望山下雪了。

翼望山雪化了。

一百二十個年頭,雖然很難捱,但是……

羅參真的回來了。

帶著一身正氣,他回來了。

万俟林木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麼。

他不知道,羅參離開翼望山,是因為大限已至,回到了無啟族之內,長 眠在土地之中一百二十年,然後爬出土地,獲得他們詛咒而來的永生。

羅參雖然復活,但是伴隨著復活而來的,是遺忘。

最痛苦的,最美好的,最難忘的……

統統遺忘。

有一個念頭告訴羅參,他要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他不記得了。

他要去見一個人。

見什麼人?

他也不記得了。

他有一句承諾,我會回來……

羅參知道自己的永生會帶來遺忘,所以特意記下了筆記,然而當羅參拿到筆記的時候,筆記已經殘破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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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依稀的記錄著,讓他去翼望山……

尋找破解無啟族詛咒的法門。

羅參當時就在想,原來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去尋找破解無啟族詛咒的法門。

而不是,去見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羅·正直·小三:看到了麼,本人是正直深情人設,而且還曾經玩過養成play

万俟·莫得感情·林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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