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

走狗。

走狗——

阿虞的頭很暈, 剛剛被槍托狠狠砸了一下,彥姐的手勁兒不是鬧著玩的, 現在有些腦震盪。

鄒先生的聲音被放大了, 也走形了,好像一隻咆哮的野獸,聲音拖得很長, 扭曲著刺激著阿虞的耳朵。

阿虞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變涼, 或許是發燒的後遺症,讓他渾身發涼,止不住的冷顫,心臟也好像墜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一直向下沉,向下沉,沉入無底的深淵。

万俟林木側頭看了一眼鄒先生。

鄒先生溫柔的臉上掛著冷笑, 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 那抹笑容甚至帶著一絲愉悅和嘲諷。

彥姐被他的話激怒了, 一把扯住阿虞的頭髮。

“嗬……”

阿虞頭暈的厲害,被狠狠一拽, 無力的仰起頭來,鮮血順著他的面具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染紅了一片沙土。

彥姐冷冷一笑, 說:“好啊,既然他是一條走狗,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說著, 揮了一下手,身後有打手捧上來一個金屬盒子,放在彥姐手掌心中。

彥姐一手拽著阿彥的頭髮,另外一手握著盒子,將他抵在阿虞的頭上,準確地來說,是太陽穴上。

羅參眯了眯眼睛,突然沉聲說:“海蟲。”

“嗬!!!”阿虞突然慘叫一聲,彥姐隨即鬆開手,“嘭!!”一聲,阿虞突然失去桎梏,猛地栽倒在地上,不止如此,他還渾身抽搐痙攣,縮成一團,在沙地上痛苦的蜷縮,撕扯著自己的頭髮。

“阿虞!”万俟林木心頭一緊。

那盒子裡是海蟲。

無啟族人都會豢養海蟲,大金也養了一條“吃貨”海蟲,還一度為了金縷的體型發愁。

但是“真正”的海蟲,可不都是金縷那樣“可愛掛”的,海蟲非常兇猛,順著太陽穴爬入腦袋裡,會控制宿主的心智,並且一點點吸食宿主的腦髓,直到宿主被吸乾之後,海蟲就會鑽破宿主的腦袋,從裡面爬出來。

鄒先生眯了眯眼睛,眼神一瞬間有些銳利,死死盯住彥姐。

彥姐拍了拍手,將盒子一扔,並且提起腿來,踩在阿虞的身上。

阿虞倒在地上,他痛苦的呻/吟了一陣,隨即就不動了,彷彿死過去一樣,癱在地上,鮮血還在哩哩啦啦的從他金面具下面流淌下來,不停的染紅沙土。

彥姐踩在阿虞背上,冷笑著說:“怎麼樣,這樣心疼不心疼?”

鄒先生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彥姐。

万俟林木皺了皺眉,這個彥姐怎麼和他們之前見過的彥姐一點兒也不一樣,除了長相,總感覺怪怪的,就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性情大變似的。

阿虞靜靜的躺在地上,鄒先生的目光稍微有些晃動,彥姐踹了一腳阿虞,阿虞本已經昏死過去,被踹了一腳,力氣還不小,猛地翻了個身,正面朝上癱在地上。

他的意識很渙散,因為疼痛消磨了所有的力氣,根本無法反抗,而且神志也在不斷的消磨。

彥姐捂著嘴嬌笑一聲,說:“沒關係,既然他對你們沒什麼意義,那也挺好的,我這幫兄弟們一路出海,根本沒有開過葷,日子過的很是辛苦,雖然這小子戴著面具,看不清楚樣貌,但依我看……身段應該還是很風流的,我的兄弟們一點兒也不挑食,對不對啊?”

身後的打手們一聽,全都哈哈笑起來,肆無忌憚的開黃腔:“還是彥姐想著我們!”

“我覺得不錯。”

“你看他細皮嫩肉的!”

“要我說,他們有錢人不就好這口兒麼?說不定他們乾爹乾兒子的,早就不清不楚了。”

打手們鬨笑起來,鄒先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目光平靜,異常冷漠的注視著眾人。

彥姐抬起手來,說:“拖走。”

“是!”大手立刻應聲,快速跑上來,拽住阿虞的衣領子,將人向後拖去。

“這小子,皮膚還挺白。”

“不知道長成什麼模樣兒?”

打手拽著阿虞,阿虞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往後拖去,在沙灘上拖出一段長長的痕跡。

就在這時候,阿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一把抓住那打手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啊啊啊啊!!!”

打手慘叫一聲,反應過來“啪”一聲踹在阿虞身上,隨即又跟上兩腳,發狠的去踹阿虞。

万俟林木眯了眯眼睛,剛要動,就被羅參攔住了,羅參握住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万俟林木不要動。

一直非常冷漠漠視的鄒先生突然開口了,說:“住手。”

彥姐慢悠悠的抬起手來,說:“怎麼了?打一條狗都不行麼?”

鄒先生冷淡的說:“我答應你。”

彥姐哈哈大笑起來,說:“答應我?答應我什麼?”

鄒先生的臉色非常冷淡,透著一股寒冬般的冰冷,陰森森的說:“我答應你,帶你去海山。”

鄒先生又說:“從這裡去海山,路途雖然不遙遠,但是這個海島上地形複雜,如果你不想在海山外面就損兵折將的話,會選擇和我合作,因為只有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彥姐的目的其實就是這個,因為只有鄒先生一個人活著從海山走出來,他是唯一認識路的人。

彥姐笑了笑,突然很好說話:“早就答應了不就得了?我們也不至於鬧成這樣僵硬,還不快把虞先生扶起來。”

兩個打手架起阿虞,阿虞渾身血粼粼的,無力的垂著頭,似乎又昏死了過去。

彥姐說:“你們放心,虞先生受傷了,我這裡有隊醫,會給他治療,現在……連夜趕路吧。”

彥姐顯然是用阿虞作為人質,要挾鄒先生帶路。

鄒先生雖然看起來非常冷淡,但是眼神已經出賣了他,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森然的氣息,好像隨時要把彥姐大卸八塊。

鄒先生冷淡的說:“這座小島是沙土衝擊而成,地勢一直在不斷地變化,我雖然來過,但是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小島的地形已經變化了,黑夜行路,我也不確保可以萬無一失。”

“我呸!”彥姐冷笑說:“別那麼多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一槍斃了這小子?!”

鄒先生說:“既然你執意,那就出發吧。”

彥姐示意了一下打手們,打手立刻端著武器蜂擁而上,將眾人圍起來,繳獲他們的武器,然後讓眾人走在前面趟路,打手們則是走在後面,似乎想要撿瓜撈。

万俟林木走在前面,小聲的羅參說:“為什麼剛才不讓我動手?”

那些打手雖然武器多,但是如果真的動手起來,說不定還有機會。

羅參低聲說:“阿虞中了海蟲,首先要套出海蟲的解藥。”

每一個海蟲的馴養方法都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馴養方法,解藥也不一樣,解藥一定在彥姐身上,但是並不知道是哪一種。

另外還有……

羅參低聲說:“你難道忘了,咱們的補給不夠了,就算能夠找到海山,最多只能在海山裡待一天,而且這還不算返程的補給。”

他們出海這麼長時間,返程也要同樣的時間,如果沒有補給,豈不是要孤島大逃生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彥姐帶著充足的補給,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羅參低聲說:“這些補給……我要了。”

万俟林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羅參肚子裡都是壞水兒。

不過,現在阿虞身體虛弱,剛剛發燒,又被彥姐抓做人質,也不知道身體吃不吃得消。

彥姐在後面監工,說:“別磨磨蹭蹭的,快點往前走!”

海島只有一段沙灘,往裡走全是森林,密密麻麻的樹木,長得非常茂盛,因為天黑,手電的光芒照在地上都是斑斑駁駁的反光。

四周都是海水,樹林裡的溼度也非常高,偶爾還有小水潭。

眾人一路往前走,能聽到海風的聲音,鹹味的海風吹打這樹木,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啊——!!!”

黑暗之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緊跟著就是“噗通!!”一聲,轉瞬之間,變得悄無聲息。

“怎麼回事兒?!”彥姐高喊。

“彥姐!彥姐!!咱們有人掉下去了!”

打手快速跑過來,指著樹林大喊。

慘叫之後,樹林又變得靜悄悄,只剩下鹹味的海風,吹拂樹林的聲音。

“掉下去?!掉到哪裡去了?!”

彥姐瞪著眼睛大喊,鄒先生已經非常冷靜的說:“掉到海里去了。”

“海里?!”

鄒先生語氣淡淡的,十分平靜,甚至帶著一股笑意,說:“我說過了,這是帶狀島,而且是泥沙堆積,經過海水沖刷而成,這樣的島嶼在不停的變化,本就非常危險……而且這座帶狀島,長度非常長,但是寬度很窄,樹林外面就是海水,稍有失足,掉進海中也不算什麼,常有的事情。”

這座海島有些特殊,如果從高空俯視下來,就是一條“衣帶”,寬度很窄很窄,長度卻一直蜿蜒向前。

只有他們紮營的地方是海灘,其餘的幾面則是“峭壁”,泥沙堆積成的峭壁,其實高度不高,但是泥沙並不穩定,稍有不慎就會被海浪打爛,或者被人一踩,連人帶泥沙直接滾進海水中。

剛才那個打手走在邊角,身邊都是樹,天色又黑遮擋了視線,所以根本沒注意,腳下一軟,泥沙坍塌,哪知道往外一歪就是大海,直接被海水吞沒,消失不見了。

彥姐不信這個邪,探頭去看,怪不得海風的聲音這麼清晰,原來與他們一米之隔,就是大海,海水不斷的衝擊著泥沙堆積而成的峭壁,峭壁上生長的樹木,也因為泥沙坍塌,轟然落入水中,瞬間就被吞沒。

“彥姐!”

“彥姐小心啊!”

“快到中間來,靠中間走!”

打手們有些混亂,連忙將鬆散的隊伍聚攏在一起。

彥姐怒火中燒,一把阿虞拽過來,用槍狠狠抵著他的腦袋,說:“給我放聰明點兒!要是你再敢刷花槍,我現在就弄死他,你信不信?!”

万俟林木說:“是你的人自己不好好走路,管我們什麼事兒?”

彥姐冷笑說:“我說是你們的錯,就是你們的錯!給我特麼老實點!”

哐——

嘩啦——

今天晚上的海風很大,海水擊打著泥沙堆積而成的峭壁,還在不斷的坍塌,彥姐心裡有些害怕,說:“快走!帶路!要是再有什麼意外,我就崩了他!!”

彥姐說著,還故意把阿虞往峭壁上按,似乎想要嚇唬他們,如果不聽話,就把阿虞丟下去。

海水衝打上來,飛濺在阿虞的臉上,混合著凝固的血水,沖刷著他的頭髮,讓阿虞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帶著一股濃濃的無助。

鄒先生只是看了一眼阿虞,冷淡的說:“走。”

眾人很快又往前走去,因為打手們這回信了邪,所以都不敢分散,踏著前面的腳印往前走。

鄒先生是個殘疾,現在也沒有輪椅,只能架著柺杖往前走,他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住了。

“為他媽什麼又停住了?!”彥姐在後面大喊。

万俟林木也有些好奇,探頭往前看了看,前面是個小湖泊,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湖泊的面積還不小,想要過去就要繞路。

但是湖泊裡面,似乎有一個什麼東西,冒著頭,一半豎立在湖泊的水面外面,一半淹沒在湖泊下面。

鄒先生說:“前面有東西。”

彥姐說:“別特麼給我裝神弄鬼!”她說著,親自壓著阿虞走過來。

阿虞被海蟲折磨的幾乎喪失意識,押過來,瞬間“嘭”一聲摔倒在地上。

彥姐說:“什麼東西?”

她說著,接過望遠鏡照了一下,說:“……墓碑?”

湖泊裡竟然埋著一個墓碑,上面長滿了苔蘚,看起來是個老物件兒了。

彥姐蹙眉說:“這裡為什麼有墓碑?”

鄒先生說:“上次來就看到了,上面還有字。”

彥姐想了想,說:“老闆讓我們找海山中的火種,什麼他媽墓碑,不用管,繼續往前走!別想給我拖延時間!”

鄒先生則是說:“我下過海山,海山的洞口裡,有和這墓碑上同樣的字跡,但如果你覺得是拖延時間,那就走吧。”

万俟林木眼眸一動,總覺得鄒先生這話有些意思。

果然,彥姐的腳步頓住了,轉頭看向湖泊中掩埋著一半的墓碑,似乎正在思考,要不要停下來腳程,把墓碑打撈上來。

羅參眼眸微微一動,說:“墓碑上是林氏國的文字,如果我沒有猜錯,墓碑上的花紋,是林氏國的老虎圖騰。”

“林氏國?”万俟涼問羅參:“林氏國是什麼?”

羅參回答說:“林氏國是一個很古老的部族,在很多古代典籍之中都能看到他們的蹤影,其中《六韜》之中就記載了林氏國,說是當年紂王囚困文王,林氏國為了將文王搭救出來,給紂王進貢了很多珍寶。”

万俟涼一聽,說:“聽起來很有文化!”

他這麼說著,羅參就感覺到了二舅哥不善的目光,這才想起來,如果想要活的久,就不能被三舅哥稱讚。

彥姐眯著眼睛,似乎在考慮,隨即招手說:“來兩個人,把那個墓碑給我打撈上來,我要看上面的碑文!”

“是,彥姐!”

打手們立刻行動起來,湖泊其實並不算太深,只是一個小小的淺水,打手穿著隔水服,頭上戴著電燈,慢慢摸下水去。

最深的地方,水位只能沒到打手的胸口。

兩個打手往前走,頭頂上的手電光斑將湖泊照亮。

黑壓壓的湖泊,湖水是草綠色的,有些渾濁,完全看不清楚水底的樣貌。

眾人都在注視著那兩個打手,彥姐親自押著阿虞,鄒先生突然轉過頭來,看向羅參。

羅參的目光也不經意的和鄒先生撞在一起,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目光。

羅參立刻輕輕在万俟林木的掌心裡敲了兩下,万俟林木雖然不知道羅參具體什麼意思,但警戒的意思非常明顯。

嘩啦——

嘩啦——

隨著兩個打手趟進水中的聲音,彥姐大喊著:“動作快點!快點撈上來!”

“是,是!這水底有好多泥,走的有點慢,我們……”

其中一個打手正在回答彥姐的話,突然!

唰!

他的話還沒說完,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連人帶著頭頂上的燈光,瞬間消失!

“人呢!?”

“怎麼回事兒!?”

“怎麼少了一個人!?”

一共下水兩個人,兩個冷色的手電光打在湖泊裡,一瞬間,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只剩下一塊手電光,整個湖面瞬間暗了下來。

嘩啦——

嘩啦……

只剩下海風吹動湖水的聲音。

“怎麼他媽回事!?”

“人呢!”

“別他媽裝神弄鬼!快出來!”

打手們大喊著,彥姐相當不耐煩,說:“他媽的見鬼了,這……”

她說到這裡,突然高聲大喊:“有東西!!!”

湖水瞬間波動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水波朝向湖中的打手逼近,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就在彥姐大喊的時候,為時已晚,湖中僅剩下的那個打手突然“啊——”慘叫一聲,緊跟著好像被什麼拽住了一樣。

那東西在水底拽住打手,不停的將他往下拖拽,打手奮力,手腳並用的往岸上爬,但那東西力氣巨大,將打手快速往後拖拽。

“快抓住他!!”

“他媽的,抓住了!!”

幾個打手撲過去,抓住水中的打手,但是那東西的力氣竟然巨大無比,拖著三個打手,在湖泊的岸邊拖拽出一條長長的拖痕。

“見鬼……見鬼了!!”

“是不是水鬼?!”

“他媽的,是鱷魚!!”

“抄傢伙!”

“開火!開火!”

“別打自己人——!!”

鱷魚!

橄欖綠色的深皮,浮現在湖泊的水面上,因為是深夜,黑夜修飾了鱷魚的皮色,幾乎將他們融為一體。

鱷魚浮上水面,巨大的嘴巴突然張開,獠牙“咔嚓”一聲叼住一個打手,並不撕咬,而是用力拖拽著打手進入湖泊,將打手拽入水中。

“這邊還有!”

“好多鱷魚!”

“怎麼回事兒?!”彥姐反應過來,立刻抄起槍來,對著水潭“砰砰砰”放了好幾槍。

草綠色的水潭瞬間飄起一陣血花,慢慢散開,緊跟著是打手們的慘叫:“彥姐!是……是劉子!!劉子被你打死了!”

鱷魚沒有中槍,反而是自己人中槍,“嘩啦!嘩啦——”伴隨著水響,不停有深綠色的怪物從水中浮現出來,蹣跚向岸邊遊走而來。

“這麼多鱷魚!”

“快跑!”

“開火!開火啊!!”

這塊水潭簡直就是鱷魚的老巢,水底不停的冒出漣漪,更多的鱷魚從裡面鑽出來。

鄒先生猛的一米眼睛,他一手架在柺杖之上,別看他是個瘸子,但是動作異常靈敏,另外一手提起柺杖,“嘭!!”狠狠一打彥姐。

彥姐慘叫一聲,“咕嚕!”直接往水潭滾進去。

“啊——”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迴盪在樹林裡,瑾瑜立刻將團團的耳朵捂住,把人抱在懷裡,壓著團團的小腦袋,不讓他去看這樣的場面。

其他人見場面混亂,立刻踹開身邊的打手,羅參搶下幾個補給,拉住万俟林木,說:“走!”

彥姐被一下打下水,阿虞猛地摔倒在地上,因為疼痛和撞擊,阿虞似乎醒過來一些,睜開眼睛。

他剛睜開眼睛,眸子猛地一縮,像是看到了什麼,立刻掙扎著爬起來,衝向鄒先生。

嘭!!!

兩個人直接跌在地上,阿虞趴在鄒先生背上,熱乎乎的液體順著阿虞,浸透了鄒先生的衣服,暖洋洋的。

鄒先生定眼一看,是血!

彥姐掉進水裡,掙扎往上爬,氣急敗壞,抓了一把槍就對著鄒先生瞄準。

阿虞醒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樣一幕,想也沒想,立刻撲過去,一下將鄒先生撞倒。

只不過阿虞的反應速度有些慢,畢竟受了傷,腦袋裡還鑽了海蟲,自己沒有躲開子彈。

子彈直接打在阿虞的手臂上,因為距離近,穿透了出去,來了一個對穿。

阿虞“嗬……”了一聲,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倒在地上氣息遊離。

“阿虞!阿虞!”鄒先生連忙扶起阿虞,滿手都是鮮血。

眾人衝過來,万俟林木說:“快,把他背起來。”

羅參將阿虞扶起來,壓住他的傷口止血。

鄒先生已經撐著柺杖快速站起來,他單手撐著柺杖,來到湖水旁邊,彥姐氣急敗壞的想要爬上來,就在這時候,“啪”一聲,一隻鱷魚突然衝過來,直接咬住彥姐的小腿。

彥姐“啊——”的慘叫一聲,雙手亂抓,抓了好些泥巴,但是鱷魚的力氣巨大,瞬間就要將她拖拽下水。

啪!

哪知道就在這時候,鄒先生突然一把拉住彥姐的手臂。

彥姐整個人被鱷魚拖拽著,又被鄒先生拉住,幾乎要被兩股力氣凌空拽起來。

鄒先生的柺杖扎在岸邊的泥土中,死死拽住彥姐的手,彥姐大驚失色,喊著:“別……別鬆手!拉我上去!”

万俟林木有些驚訝,沒想到鄒先生會去救彥姐。

就聽鄒先生說:“我只問你一遍,海蟲的解藥是什麼。”

彥姐臉色瞬間變了,慘白一片,說:“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鄒先生笑起來,說:“那好的很,等鱷魚咬掉你一條腿,你肯定就知道了。”

“不!不!”彥姐慘叫著:“別鬆手!救救我!救救我,拉我上去!”

阿虞在慘叫聲中迷迷糊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沉,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虛弱,情況有些不穩定。

万俟林木現在縮小了,靈力也被制約,鳳凰血大打折扣,想要救阿虞有些費勁,万俟涼趕緊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掌心,把血液滴在槍傷上。

羅參快速給阿虞包紮起來,他們剛才拿了很多物資,醫藥包非常齊全。

阿虞的傷口立刻止血,只不過失血這麼多,難受肯定還是難受的。

鄒先生冷冷的說:“我不想跟你廢話,數到三,如果你還不說,這三秒就是你這輩子最後的剩餘時間,一……二……”

“我……”彥姐大喊著:“我說!是龍涎香!!龍涎香!就在揹包裡!”

万俟林木連忙扯開揹包,果然看到醫藥包裡有個小玻璃瓶,就跟香水的小樣兒一樣,還帶著噴頭。

羅參拿起來聞了一下,點頭說:“沒錯,是龍涎香。”

鄒先生見他們確認,唇角立刻凝起一陣笑容,眉眼都帶著一股溫柔,溫柔之中卻是濃濃的嘲諷。

“不!我都告訴你了,不要鬆手!”彥姐似乎看透了他,立刻慘叫著。

鄒先生的笑容卻在不斷誇大,沙啞的聲音說:“我的狗,也只有我能動。”

他說著,猛地鬆開手。

“啊——!!!”

彥姐慘叫一聲,叫聲瞬間被池水吞沒,水面不斷的發出掙扎的聲音,很快平靜下來。

鄒先生拄著拐著,面色非常冷靜,說:“走。”

羅參背起阿虞,眾人立刻跟著鄒先生往前走去,繞過水潭,打手們還在和鱷魚作鬥爭,不斷的開火,不斷的慘叫。

但奇怪的是,万俟林木觀察到,即使鱷魚都跑到鄒先生面前了,竟然不去攻擊鄒先生,反而繞著路走,直接避開。

鄒先生在前面打頭,鱷魚自動避開,並不會攻擊他們,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直接越過了森林。

慘叫和開火的聲音被他們拋在身後,天色濛濛發亮的時候,大家直接衝出了森林。

眼前是一座高山,和奇石展覽的照片裡一模一樣,被大海包圍著。

海山!

鄒先生說:“咱們到了,就是這裡。”

眾人找了塊相對平坦的地方,把阿虞放下來,阿虞的傷口已經止血,但是海蟲還在腦袋裡,急需要用龍涎香將海蟲引出來。

羅參是無啟族的族長,馴養海蟲這方面他是相當專業的,立刻把醫藥包裡的龍涎香拿出來,又拿了一些醫用棉,將龍涎香的藥劑噴灑在醫用棉上。

然後將醫用棉放在阿虞的鼻子下面。

淡淡的龍涎香瀰漫開來,阿虞本在昏迷,半睡半醒,突然睜開眼睛。

殘破的金面具後面,阿虞的眼睛放著光芒,卻凝固著一種說不清楚的痛苦,彷彿在掙扎什麼。

“嗬——嗬——嗬——”

阿虞痛苦的痙攣著,雙手亂抓,瞬間抓破了自己的皮膚。

鄒先生連忙箍住阿虞的手臂,讓他不能亂動,阿虞的樣子看起來很激動,在鄒先生懷裡打著挺,痛苦又沙啞的喘著氣,好像隨時會暈過去一樣。

滴答——

隨著阿虞痛苦的粗喘聲,有血液從阿虞的眼睛裡滴落下來,好像在哭,但滴滴答答的全是黑色粘稠的血液。

羅參立刻說:“海蟲已經排出來了。”

他說著,用乾淨的醫用棉將阿虞臉上的血跡輕輕擦乾淨。

万俟林木皺著眉,說:“怎麼流血了?”

羅參說:“正常,他們用的這種海蟲是‘一次性’的,海蟲如果不是自己吸乾了宿主的腦髓,打破頭顱鑽出來,這種被動的排出,就會化作血水,等黑血排乾淨就可以了。”

阿虞非常痛苦,臉色有些扭曲,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到後來已經沒有力氣,只是癱軟在地上,要不是胸口還在起伏,万俟林木都懷疑阿虞已經死過去了。

黑色的血漿慢慢變成了紅色的血水,然後是粉紅色的液體,最後慢慢變得透明,淚水夾在阿虞的眼角,頭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

“阿虞!?”万俟林木連忙去探阿虞的鼻息,隨即狠狠松了一口氣,還以為他沒挺住,幸好呼吸穩定。

羅參將那些帶血的醫藥棉全都裝進密封的口袋裡,說:“已經好了,讓他休息吧。”

阿虞似乎因為很累,已經睡了過去,即使是昏睡,嘴裡還叨唸著:“先生……先生……”

眾人起初沒有聽清楚,還以為阿虞是渴了或者餓了,畢竟他受傷很嚴重,消耗能量也是正常的。

仔細一聽,阿虞卻是在喊先生,似乎在睡夢中都在做噩夢,擔心鄒先生的安危。

鄒先生聽清楚之後,微微蹙了蹙眉,面色冷淡的說:“夜長夢多,咱們現在就上海山,那些打手人多勢眾,鱷魚拖不了他們多久。”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阿虞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適合趕路,海山要爬上去,他們現在在半山腰,爬上去之後還要鑽進火山口,這強度似乎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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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先生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柱起自己的柺杖,往前走去。

万俟林木試了試阿虞的體溫,幸虧不發燒,万俟涼是個小鴻鵠,鳳凰血非常管用,阿虞的情況已經慢慢平穩下來。

万俟林木忍不住小聲叨唸:“這是義父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殺父之仇呢。”

羅參說:“我來背他。”

万俟林木幫著羅參把阿虞背起來,阿虞迷迷糊糊,根本沒有反應,特別老實的趴在羅參背上。

眾人一路往海山上爬,山峰不算特別陡峭,但也有一千米的高度,大家腳程不慢,一直沒有休息。

團團被瑾瑜抱著,一直沒有自己走路,自然是不累的,在哥哥懷裡吃飯,在哥哥懷裡睡了兩覺。

万俟涼是眾人力體力最不好的一個,爬了一半之後實在爬不動了,溫璟琛就揹著他。

說實在的,万俟林木也要爬不動了,但是羅參揹著昏迷不醒的阿虞,二哥又揹著三哥,瑾瑜抱著團團,他總不能讓鄒先生這個殘疾人揹著自己,而且別看鄒先生是殘疾人,但是體力竟然好得很,一路走上來都沒抱怨一句。

万俟林木幾乎手腳並用,這才爬到了海山的洞口。

火山口非常窄小,大小就跟一個井口一樣,旁邊都是嶙峋的岩石,往下一看,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羅參把阿虞放下來,從揹包裡折了一根熒光棒扔下去。

嗖——

熒光棒一直往下降落,光亮變得渺茫起來,最後被黑洞吞噬,消失在黑暗阿之中。

万俟林木瞠目結舌的說:“這有多深啊?”

羅參說:“看來不淺。”

他說著,開啟揹包,從裡面掏出繩索和鎖釦,鄒先生說:“我之前下去過,繩索夠長,沒問題。”

羅參把繩索拴好,拴在洞口的岩石上,然後連上鎖釦,卡在腰間,其他人也快速固定好。

這個時候阿虞有些迷糊,動了動,似乎要醒過來。

“醒了?”万俟林木趕緊湊過去。

阿虞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似乎已經清醒了,他的目光在四周探尋,看了好幾遍,這才找到了焦距,落在鄒先生身上,有些緊張的說:“先生,您沒事吧……嘶……”

他一動,傷口還有些疼痛,因為失血和腦震盪,頭也有些眩暈,產生位移之後噁心的感覺湧上來,急喘了兩口氣。

“別動別動!”万俟林木按住他,說:“先別動,靠著坐。”

鄒先生看了一眼阿虞,淡淡的說:“沒事。”

阿虞輕輕點點頭,似乎這才松了一口氣。

万俟林木一看,阿虞還真是忠犬,之前鄒先生那麼說話,雖然都是“權宜之計”,但阿虞竟然一點兒也不記仇。

羅參說:“你休息一下,我們現在要下火山。”

阿虞點頭說:“沒關係,我沒問題。”

火山口很窄,最多放兩根繩子,同時下兩個人,兩個人下去之後,拉開一段距離,再往下滑兩個人。

羅參要打頭陣,万俟林木自然不放心,也要跟著他一起下,兩個人就先扣好繩索。

羅參把手臂上貼了手電,也給万俟林木貼好,說:“一會兒跟著我,不要滑太快。”

万俟林木點點頭,跟著羅參鑽進洞口,“唰——!”慢慢鬆開滑扣。

向下滑行的速度非常穩定,万俟林木並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很刺激,笑著說:“井彥他們還真是有錢,裝備都這麼先進,感覺像是遊樂園裡的娛樂專案。”

羅參有些無奈,隨著下滑,抬起手臂去照四周。

“快看,紅色的巖壁!”万俟林木指著手電照過去的光斑。

他現在縮水了,眼睛顯得特別大,不會像平日裡那樣懶洋洋,總有一種睜不開的感覺。

大眼睛忽閃忽閃,長長的睫毛眨啊眨,就像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寶寶。

羅參被他可愛的模樣給萌到了,說:“紅色是因為岩石裡還有鐵元素,火山岩洞一般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所以巖壁會呈現五彩斑斕的模樣。”

万俟林木“咳!”的咳嗽了一聲,說:“其實我知道。”

羅參笑了笑,拿出哨子,朝上吹了一聲。

上面的人得到了訊號,緊跟著是万俟涼和溫璟琛扣上滑扣,鑽入洞口往下滑去。

等二組滑下一段距離,又給了訊號,瑾瑜抱著蛋蛋也裝上了滑扣,兩個人只需要一個滑扣,還有另外一個位置。

鄒先生就說:“阿虞,你去吧,你受傷了,需要一個照應。”

“可是……”阿虞皺起眉,說:“可是先生……”行動不方便。

阿虞的話到了口頭,不過並沒有說出口,因為按照阿虞對先生的瞭解,其實鄒先生很在意自己的腿,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雲淡風輕。

阿虞最後沒有反駁,點點頭,將鎖釦扣在腰間。

鄒先生盯著阿虞的背影,眼看著他鑽入洞穴之中,慢慢沒入黑暗,只剩下繩索發出來“嗖——”的聲音。

鄒先生的目光一動不動,帶著一股波瀾不興的平靜,閉了閉眼睛,似乎在下什麼巨大的決定,隨即慢慢睜開。

眼神中變得冷漠異常,唇角凝固起冷漠的笑容,沙啞的嗓音喃喃的說:“都該結束了……”

阿虞順著繩索下來,有些擔心鄒先生,上面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如果那些打手追上來……

轟——!!!

就在眾人依次往下滑的時候,山洞口發出一聲轟鳴,万俟林木感覺到繩子在不停的搖晃,“噼裡啪啦!”頭頂上的石塊飛快的往下墜樓,伴隨著石塊,還有大量的灰土。

“唔!”万俟林木趕緊捂住自己的臉,沙土迷了他的眼睛,一瞬間什麼也看不清楚。

羅參眼睛一眯,大長腿突然一踹巖壁,猛地向前一竄,一把摟住万俟林木,將人壓在自己懷中,又是一踹巖壁,帶著人向後一蕩。

轟——!

巨大的石塊順著万俟林木側面直接擦下去,如果不是� �參反應及時,万俟林木絕對會被碎石砸個正著。

“怎麼回事兒!?”万俟林木灰頭土臉,用小肉手使勁揉著眼睛。

羅參眯了眯眼睛,說:“有人在炸洞口。”

“炸洞口!?”

轟——轟隆——!!

似乎要驗證羅參的話,黝黑的頭頂發出劇烈轟鳴聲,石塊飛快的往下降落,彷彿下雨一般。

“嗬……”一聲抽氣聲,有什麼東西從上面落下來。

是阿虞!

阿虞被石塊打中,腰間的鎖釦直接脫開,猛地向下墜落。

万俟林木眼疾手快,“啪!!”一把握住阿虞的手臂,“噌——!!”與此同時,万俟林木的鎖釦一瞬間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還有阿虞下墜的力道,發出刺耳的鳴叫聲,不停的往下墜落。

羅參一把拉住万俟林木,死死扼住自己的鎖釦,“噌!”三個人串成一個糖葫蘆吊在半空,幸而下墜的力氣已經卸去。

阿虞驚魂未定,墜在半空,“啪嗒”一聲,臉上一陣冰涼,金面具被碎石砸中,登時碎裂成兩半,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下去,“嗖——”滾入萬丈深淵。

万俟林木正死死抓著阿虞的手臂,隨著金面具的脫落,阿虞那張混著血水的面孔,終於展露在万俟林木面前。

万俟林木猛地睜大眼睛,瞳孔緊縮,彷彿看到了什麼震驚的東西,死死盯住阿虞袒露出來的面容:“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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